出门打算和席烽装装可怜,他早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上班去了。
    昨晚的情形,少不了要慕黎黎好好哄哄席烽。可是老实说,两人之间他哄她的时候居多,而且这次,恐怕不是哄哄他那么简单的事。
    慕黎黎没有多少处理男女吵架的经验。她身边很多是脾气nice到没有冲突的人,吵也吵不起来,比如钟易。
    午休时间,她顶着一脑门子的怵意,想了许久还是不敢见他,决定给他打电话。
    躲在茶水间里,第一个电话“嘟嘟”两声,被拒接了。慕黎黎换过号码,改拨座机,果然通了。
    “哪位?”
    “ … …还是我。”慕黎黎细声细气地问,“吃过午饭了吗?”
    他没答,“我想了一晚上,今天头特别疼。打给你是想说— —无论如何,我欠你一个道歉… … ”
    “就这个?”席烽倨傲的语气一如他昨晚那张倨傲的脸,“还有别的吗。”
    她的声音很低,听出了他的拒绝:“你别挂,还有事呢… … ”
    “公事找老唐,私事回家说。”
    她抢白道:“是公事。”
    “烽火不鼓励越级汇报,中层更应该以身作则。即使发生特殊情况可以允许,你也该和老唐一起找我,而不是私自联系。”
    无私极了,一口杜绝了各种后门的可能性。慕黎黎被训得灰头土脸:“私事呢?晚上我们再聊一下,行吗?”
    “昨晚我说得不清楚?你认为还有聊的必要?”
    慕黎黎的脾气也不是泥捏的,并不想被他挤兑得太过卑微。席烽曾说她一冷战起来“非暴力不合作” ,他这个态度又好到哪里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五分钟,有那么难抽出来吗?”
    … …他忽然冷嘲道:“行啊,现在和你聊五分钟的,怎么样?早上行政部过来说,打算给每位高层送份新年礼物,东西都选好了,最能缓解长期伏案的亚健康症状,尤其适合我。我问你确定这么有效吗,你猜他怎么说?”
    慕黎黎握着手机的手直出汗,听席烽口气更差:“某位钟总亲自试用过、好用得很。为什么这么好用— —因为有心人特别相赠,送到了钟总的心坎上!”
    … …没预料到他提这个,慕黎黎的解释连自己都觉得苍白:“一个小礼物而已,没有特殊意义。你昨天说的话不好听我理解,今天的不痛快我也理解,可是,可是… … ”
    她脑子钝住,而且也已没机会再说,听筒那边传来一声巨大的门响,和紧接着一句“就这样” ,电话挂了。
    李火亮吃完午饭,听丁助理说办公室里没人,没头苍蝇似的就进来了。
    他的雷达敏锐得很,看席烽撂下电话表情不对,谁欠他百八十万的旧账不还一样,知道这气还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几圈,想要探讨的公事都先往后放了:“刚才谁找你?”
    “骚扰电话。”席烽目中无人地瞧了眼手机,再没人打来,才解释,“不知道是谁。”
    “骚扰?”李火亮大摇大摆的坐下,胡乱揣测一把,“公司的分机是仅限内部保密的,能畅通无阻地打到你这儿来,还把我们席总气成了乌眼鸡… …是哪个部门的姑娘找你表白了?”
    “滚。”
    “呦,多少年没见你在公司动过真气了,还真是?女孩子嘛,用这招接近你是蠢了点,但你也要珍惜。别的不说,你想想五年前追你的姑娘成群,现在凋零成了几个人,再过两年等你'人老珠黄' … …魅力和颜值随着年龄大滑坡,想要人追还没有了… … ”
    “你眼瞎?”席烽一提就气,“我结婚了,还和别人搞暧昧,合适?”
    李火亮嘟囔:“谁知道真假,都猜你太太在国外隔离,你俩是父母之命的假夫妻。再说,我是让你和女孩和平共处,谁说让你暧昧了?”
    他说的这几句勉强但也有点谱,席烽扔下手机看他,“不一样吗?”
    “我的意思是,人家姑娘倾慕你也是一片真心,不必把人家伤个透心凉,礼貌而友好的拒绝就行了。你也注意点自己的形象,注意点自己的风评… …唉算了,你过去收割的心意太多,早就对别人的真心弃如敝履,和你说也是对牛弹琴!”
    唠叨一大篇,驴唇不对马嘴,席烽心头的重重黑雾倒是像忽的被扯开了条口子,照进来一丝光亮。
    慕黎黎习惯嘴上说得好听,她能理解什么?不如他就让她理解理解。
    摘自:《第五十四章她能理解什么》 — 陆云云
    第五十五章 含蓄的女孩受不了你
    “丁助,席总的客人到了,您看怎么安排?”前台小姑娘穿着灰色的古板套装,更衬得身后长裙裹身的女士风姿翩翩,自信得像一只秀美的天鹅。
    丁助理让前台先走,手里的活没忙完,不忘起身招呼田若琳:“老板上一个会延时了,走,我先带你去休息区。”
    “不用,我在你这儿等就行。应该要不了多久吧?”田若琳脚踩高跟鞋,和丁助理身高几乎齐平。两人也是老相识了,没什么可外道的。
    “不好说,这两天事情特别多。”
    丁助理叫同事准备咖啡,让她在边上的工位上坐会儿。十分钟过去,老板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
    田若琳摸出气垫补她的桃花妆,一路奔波颜色有点掉了。淡粉色的腮红徒手抹上去,妩媚之色便亮了几分,自觉斩男不在话下。
    附近没几个员工在,田若琳没底地问丁助理:“你们席总现在什么喜好,不会嫌我妆太浓吧?还是我画的太嫩,看起来有点违和?他这人挑得很,我还挺怕他一上来久打击我的。”
    “不会,你今年— —超越当年的院花风采。”丁助理说,嘴甜起来把人哄得心花怒放。
    田若琳便笑了,安心的收起工具,凑近他打探消息:“话说上回你老板明明把我推给你们董总了,挺不愿插手的样子,今天这大下班的,怎么又叫我来啊?你肯定最了解情况,和我透露一点?”
    “席总临时加的会,兴许是心血来潮?说不好,一会儿您进去就知道了。”
    正说着那边有了动静,丁助理推了她一下:“看,会议结束了。”
    一群人抱着计算机鱼贯而出,男男女女至少七八个人,冗长的会议下来很是熬人,大家都有点疲态。
    驻场的投资人团队提了很多紧扣估值的尖锐问题,要求从公司层面作答,慕黎黎收集了基础数据,但需要老板们再从高屋建瓴的角度改一改。
    其实事情挺着急的,可也没办法,会议被排在了当天的最后一个,还临近下班。
    她怕时间不够,找老唐出面协调了一次,愣是没改成。年底嘛,老板比员工更忙,也能理解。
    可这忙… …慕黎黎一眼瞧见了等着的女客,手里拎着小坤包,人长得亭亭的高挑,脉脉含情地遥望着席烽的方向。
    比起来慕黎黎的风格偏向于水乡的温婉玲珑,这位的气质则更像是北方女子的标致妩媚,很夺目很大气的漂亮。所以他— —就忙的这个吗?
    席烽走在最后送老唐出来,又叮嘱了几句。看到田若琳迎面冉冉而来,轻描淡写地道:“等半天了吧?你先进去坐。”
    说完很是歉意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把她的后背朝办公室门口推了一把,动作轻微而透着亲近。田若琳一下子受宠若惊,眼睫扑闪扑闪直眨,周围的视线也齐刷刷的集中过来。
    正要下楼的慕黎黎还在等电梯,就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眼神如炬地扫过来,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老板办公室复又关上了门。慕黎黎慢腾腾地踱回来,“哐”地放下计算机,咬着下唇一屁股坐在丁助理的工位上。
    “这么晚还有访客?下班时间都过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很快能说完吧,我猜老板用不了半个钟头。”鸠占鹊巢,一转身的功夫位子被霸占了,丁助理只好可怜地站着办公。
    慕黎黎好一会儿无言,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很久才走了五分钟,“那之后呢,他是直接下班,还是有应酬?连续加班好几天了,今天能休了吧。”
    “估计— —够呛。”
    要不都说丁助理是老板肚子里的蛔虫呢,摸脉摸得比谁得准。慕黎黎穷极无聊地坐着等,这回没多久内线就响了。
    “您说… … ”什么都还没讲,丁助理先是怪异地瞄了慕黎黎一眼,才道,“好的,您想订哪家餐厅?… …包间还是大堂?… …包间啊,有忌口吗… … ”
    一边说,一边猫着腰在笔记本上速记似的写下来,最后很响亮地答了一句,“好嘞,那我看着点菜,按田小姐的口味来呗。”
    身边的人“噌”地起身,低眉耷眼地傻站了一会儿。听他们细细地布置完晚上的安排,失魂落魄地要走。
    另外一个小助理刚从外面回来,怪怪地看向慕黎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慕黎黎顿觉失态,敛了敛神色,和丁助理假模假样地交代:“算了,明天我再来找席总签字,到时候你叫我吧。”
    “诶— — ”丁助理叫住她,“那你把我签好字的文件拿走干吗?”
    这两天天空刮起了北风,夹杂着枯叶和尘土,冷飕飕的往人的骨缝里钻,让人有一夜入冬的感觉。
    慕黎黎关上车窗,隔绝了室外的寒意,但车里的沉闷感丝毫不见减少。她已经在车里足足坐了两个小时,眼睛紧盯着餐厅的出入口,生怕错过什么动向。
    心里不止一次地问,叙个旧而已,为什么要这么久?
    胸腔里有一股异常强烈的情绪,让她觉得陷入了某种盲区。这种情绪很陌生,像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烧得她如坐针毡的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丁助理口中的田小姐人如其名,明明年纪比她长几岁,看向男人的时候却像眼睛里带着钩子似的发嗲。聪明的女人最懂得利用女性的优势,至于席烽吃不吃这一套,慕黎黎没试过,但她想,大凡男人没有不在这种招数下骨头发软的吧。
    直等到花儿都谢了,她才见到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餐厅。那位田小姐黏在他身后,有说有笑地和席烽说话。
    慕黎黎坐直身子,冷冷地看着,心里像有深深的一根刺扎进来,疼到了极点。
    田若琳上了席烽的车,拉下后视镜补了补口红,确认满意后看了一眼席烽:“怎么了,还不开车?”
    “等一等。”他说。
    田若琳四处扫视一圈,相比餐厅的灯火通明,停车场里黑暗寂静,她狐疑地道:“你今天哪儿有点怪,我说不出来。”
    “好心请你吃顿饭,怪什么。”席烽漫不经心,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
    “请吃饭就很怪了,态度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像我求你办事,倒像你托我干什么似的。”田若琳咯咯地笑,“不过客随主便,虽然我知道你一定有圈套瞒着我,只是不知道圈套是什么… … ”
    “我不会害你。”
    “那你要害谁?”田若琳说话很爽利,敢想敢说,“今晚事情谈得异常顺利,不会… …你打算一会送我回家,再向我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吧?”
    席烽很不屑:“我是这种人?”
    “以前不是。但好几年过去就说不准了,识别三日还刮目相看呢… … ”
    席烽见效果酝酿得差不多,启动车子,关上车窗。他能看见后视镜里另一辆的车内微光闪烁,司机俯下身趴在方向盘上,最后一动不动。
    心里发苦,转头嚣张地对她说:“你这口无遮拦的脾气能不能改改?女孩子家半点含蓄劲儿没有,单独和已婚男人吃饭不够,大晚上拿这种没分寸的话撩拨,什么毛病?”
    开出一段,又改了主意:“下个路口给你放下,你自己回家吧。你单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还要为我自己的名节着想。”
    田若琳气道:“席老板,饭是你要吃的,送我也是你刚才说不顺路,也可以多开一段— — ”
    好像他多有原则、她多上赶着他似的,田若琳撇嘴,“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求你帮忙真的是单纯帮我公司的忙,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大家都是生意人,我感兴趣的只是你手上的单子… … ”
    “那你更应该有觉悟自己回家,甲方送乙方不象话,别耽误我的时间。”
    她自请下车是一回事,被人赶下车又是另一回事。田若琳心里不服,反正单子他都应了,话必须让她说个痛快。
    “你真逗,以前谁常夸我心直口快、爱交朋友来着,现在居然挑剔我不够含蓄,男人啊,真是转性比翻书还快!再说,你就不适合含蓄的人,你知道吗— — ”
    抓住话柄,田若琳说得起劲,“你自己毒舌刀子嘴不饶人,恨不得把理都占了,却要求人家女孩子含蓄— —那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以强凌弱欺负人吗?含蓄的女孩子找你,来专门被你怼吗,谁天天受得了你,你是不是太低估了你的杀伤力?”
    身边一群麻雀喳喳似的吵闹不休,席烽停下车,脸比夜色还黑,“有人受得了,你管得着吗?”
    慕黎黎晚上没回家,自己回了老房子住。睡前手机的来电音乐唱了好几分钟,她也没理会。
    驱车巴巴地跟去空等几个小时,已是她的极限。事后又一口气闷在肚子里出不来,此刻她谁也不想理,只想自己静静。
    每个人的心都有适度的弹性,打上去、弹回来,但这个伸缩来回是有限度的。打得深了便疼,留下伤痕,或者深陷成坑难以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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