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本有着比凡人不知敏锐多少的五感,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只得呆呆地坐在榻上望着那扇在风中左右微摆的窗户。
    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她生活在这村子里身上却没有半点在此处生活的烟火气,若说她同神庙里那些人是一伙,可昨夜搜捕之时又没有将他交出去,还给了他愈伤的法子……
    说起来,她又是如何知道这愈伤的法子?
    作者有话说:
    故事的主角身份都很好猜。改个bug,女子算是昼伏夜出的。
    第十三章
    翌日清晨。
    那女子又回到了茅屋,神色间不见一丝疲惫,身上带着树林草泽的湿气。
    她进屋的时候,床榻上的鲛妖浑身猛地一僵,可她却视若无睹一般从柜子里翻找出一套干净的衣物,而后从外头提了两大桶热水到屋里倒入木质的浴桶bbzl,也不避忌屋里还有鲛妖便径自褪下衣物跨入浴桶。
    动作仿佛做了千百遍一般流畅而自然,热水浸润肌肤的每一个毛孔,女子脸上神色未变,却明显放松了浑身筋骨。
    鲛妖见她全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赌气似的索性翻个身面朝里躺着。
    只是,眼不见并不代表耳不闻。毕竟同屋而处,又是陌生且分不清是敌是友的关系,鲛妖很难不去注意到屋子那头的动静。
    闭上眼睛仿佛眼前还有鲜活的画面,比方说乌黑的湿发是如何沿着脊背蜿蜒而下没入水中,晶莹剔透的水珠是如何沿着下颌线缓缓滑下顺着纤长的脖颈落到锁骨下窝……
    鲛妖不谙男女之事,换做从前也断然不会对这浑身散发冰冷气息的女子动心动情,此时却情不自禁地脸上微微发烫,他越发用力地闭上双眼羞恼地想着,自己这反差的反应定是屋子里古怪的气氛所致。
    反观那女子淡然自若地沐浴完后,浑身清爽地将屋子收拾了一遍,复又安安静静地躺在地铺上阖目休憩去了。
    心里忽上忽下、百抓千挠般没个着落,这时候的鲛妖倒是全副心神都被眼前这女人攫住了,忘却了此时受伤被困凡间的苦恼还有被众多驭妖卒四处搜捕的危险。
    如是这般又过了一个昼夜。
    随着鲛妖身上的伤口在化符水的作用下愈合得七七八八,他也能施展法术变回人形下床走动。女子不知是做什么营生总是昼伏夜出,夜里鲛妖独自在屋子里无所事事,担心外头有驭妖卒巡游也不敢离开茅屋,便将这茅屋里里外外彻底地“探索”了一番。
    世间生灵对周遭事物总有着本能的好奇冲动,哪怕是面对天敌,此定律于妖也不例外。
    茅屋里摆设简单,东西不多,大致能分为两类,一类是女子常用的衣物被褥,还有一类是尘封许久的生活用具。鲛妖将所有器物都归置回原位,抹去所有他活动过的痕迹,而后靠在床榻上环视整个屋子,只觉得这屋子和它的主人一样,处处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第三日清晨,鲛妖正躺在床上数着蚌珠打发时间,茅屋的门被推开,是女人又回来了。
    她依旧打水沐浴,而后也不顾头发还湿漉漉的就在地铺上和衣而眠。
    这一日过了晌午,茅屋外传来了突兀的扣门声。鲛妖心下一紧,以为是驭妖卒终于搜来了此处。就听到外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呼唤声,“春禾,你在家吗?”
    若是驭妖卒来了,想必也不会扣门,破门而入就是。
    只不过……春禾是谁?那个冷冰冰的女人?
    事不关己,鲛妖躺在床榻上没有动,扣门之人锲而不舍地扣了许久,直到将地铺上的女人吵醒,她翻身而起出去应门,脸上第一回 出现凡人该有的神情——眉头紧锁、嘴唇紧抿、有些不耐。
    不多时,门外传来那男子与女人的交谈声。
    鲛妖忍不住竖bbzl起一对尖耳朵,就听那女子冷淡地开口道:“以后不必来此处寻我,就当陆春禾死了便是。”
    男人的声音里透着委屈,似泣似诉道:“我知道从前村子里的人待你不好,明明是吃人的妖怪害死村民与你爹娘,却将祸事都怪罪在你身上将你逼走,可是春禾我知道这并非你的过错,我本以为这回你回来是已经将过去之事放下了……”
    那男子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可是女人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念在我们自小相识的份上,我再同你说一回,当年的陆春禾已经死了,你今日只当没有见过我。”
    男人失魂落魄地离去了,女人回到屋子里,眼神无波神色冷漠。
    鲛妖不知这村子里从前发生过何事,却好似终于找到了这个女人与村子的一些联系。凡人都如这个女人这样冷漠么,鲛妖经过此行对凡间很是失望。他在岸上逗留了太多时间,此刻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趁着这凡人女子在,他终于对她开口道:“我的伤已经好了,多亏了你给的化符水,我这就要走了。”
    熟料女人听了也无甚反应,又躺回了地铺上,只是屋门敞开着,仿佛在回应他来去自由。
    鲛妖离开了茅屋,明知该立刻回去大荒海域,鬼使神差地却又走向了水神庙。那日混乱的打斗中,他记得有一只山猫冲出来助他,他想远远地看上一眼确认它是否安好。
    收敛周身气息躲避在树林隐蔽之处,他看见有三两驭妖卒走出水神庙,水神庙前一只雄性的花鹿精被绳索捆住在地上一动不动,黑亮的鹿眼流露出哀戚的绝望。
    一个驭妖卒磨刀霍霍地走向鹿精,那花鹿精终于使出最后的气力呜呜地挣扎起来。那驭妖卒一只手掰住鹿茸,目光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鲛妖看得心下愤愤,顾不得此时伤势初愈就挥着长剑拦了过去。
    只是以他之力一敌二已是吃力,那水神庙中驭妖卒竟有十余人之多。鲛妖很快败下阵来,被几个驭妖卒熟稔地捆了起来往地上一扔,同花鹿精并排躺着。
    他生平第一次目光流露凶狠的杀意,可驭妖卒为首那人认出他来却笑得好不得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这小妖原本躲得连灵犬都寻不到,今日竟会傻到前来自投罗网。”
    既然输了便没什么好说的,鲛妖阖上眼眸一心求死。
    只是此刻神庙中却传来了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喵呜声,鲛妖霍然睁开眼眸,却见神庙屋梁上悬了一个笼子,里头关着的正是那日救他的山猫,她见他回到此处满眼都是不赞同。
    十余个驭妖卒将鲛妖同花鹿精团团围住,颇有些纠结不知该先拿哪个开刀。
    花鹿精在山林间众多,可雄性的却不多见,况世人皆闻“鹿身百宝”,修炼成精的雄花鹿身上的自然是宝中极品,且不说鹿茸能补髓健骨、生精益血,便bbzl是分得个旁的什么鹿血、鹿脑、鹿尾、鹿筋也够滋补的了。
    虽则鲛妖的人身长得极美,可贪婪的本性使得众人把目光先转向了花鹿精。
    始料未及的是,鲛妖身上的绳子沾了符水,好不容易恢复的法力又给消了个干净,身体里的化符水效用散去后,此时的鲛妖开始渐渐现出原形,人类的双腿变成了一条墨绿色的长尾,黑色的长发也尽数变成银白色,在日光下灿灿生辉,令得一众驭妖卒都看呆了去。
    这少年竟是鲛妖?
    雄性的花鹿精难得,可雄性的鲛妖就更是千万难逢其一,且若说花鹿精之血肉食之能增益寿命,那鲛妖之血肉食之便是能长生不老。
    两者一比,高下立见。
    所有刀口霎时齐齐对准了鲛妖,驭妖卒们脸上垂涎神色好比见着肉骨头的野狗,正欲群起而上,冷不防身后的神庙中传来振聋发聩的轰鸣声。
    众驭妖卒回头,就见那原本沉静的金炉不知怎的竟被烧得通体发红,炉盖被热气掀开一丝缝隙炉体内炙热的符水喷涌着朝外飞溅,落到地上立马烧黑一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
    驭妖卒们从未遇见过这般情形,手忙脚乱地欲上前扑熄炉底燃着的柴火,只是甫一靠近金炉便会被飞溅的符水烫得皮开肉绽,疼得嗷嗷地直叫唤。
    鲛妖见状担忧地望向庙内靠近金炉的铁笼,却见笼内的山猫精兴奋地上蹿下跳,她双眸被火光染红,浑身鼓足力气朝着那柴火燃烧的方向吐了一个小火球,火球一触到那团火光立刻便使得火光又蹿高几分,炉内的热气更甚直接将炉盖掀了开去,“咣当”一声翻落在地,将两个驭妖卒压倒其下。
    而一颗金色的耀眼至极的珠子自炉体内缓缓升腾而起,忽上忽下地漂浮在金炉上空。
    鲛妖这才明白原来山猫也是精怪,而且她能使火之术法,显然道行还不低。即便被捉进铁笼,她还能搅得十余个驭妖卒人仰马翻,鲛妖为她情绪感染,心里亦觉得十分畅快解恨。
    鲛妖趁驭妖卒们自顾不暇,拿着手中长剑割开身上捆着的绳子,又将身旁骇得浑身颤抖不止的花鹿精也解救了出来。那花鹿精感激地望他了一眼,直起身子,飞快就朝树林里逃去。
    鲛妖冲进水神庙,还想去救那被困在笼中的山猫精,可后者却忽而神色一变,双眸紧紧盯着远处一个方向,尾巴上的毛发竖立起来,就连背部的毛发也跟着竖立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念叨着三个字:“掌权使”
    不等鲛妖回过神来,一张金色的符咒倏忽间从天而降,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清冷的轻喝之声,“破!”
    伴随着这一声,那符咒在半空中金光大振,金炉底下燃着的火焰骤然全灭,而那颗金色珠子也随之徐徐下落回到炉体内。
    一个身穿火红衣袍的女子神色自若地走进水神庙,她冷淡的目光缓缓扫过水神bbzl庙中一地狼藉,最后落到庙中央那冒着灰烟的金炉,眉头紧锁。
    自听到那声轻喝,便僵直身子的鲛妖,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红色身影,心中惊骇得无以复加。
    作者有话说:
    尽力保住日更作者的尊严。
    第十四章
    水神庙里外的驭妖卒们待看清庙内金炉的样子齐齐变了脸色,炉歇盖掀则意味着这半月来捉妖的功夫都白费了,只是十日后便是每月往皇都送药引的日子,若药引未能按时到达皇都所有驭妖府中人都得死。
    两名未受伤的驭妖卒搀扶起被符水灼伤的同伴来到红衣女子面前,面色为难道,“掌权使,属下无能,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要惊动您前来,请您降罪!”
    说着身后驭妖卒们乌泱泱地跪了一大片。
    红衣女子一言不发地飞身而出,捧起地上的炉盖重新归置回金炉上,发出清脆的一记“铿”声。
    “慌什么,不是还有十日的期限么。”她眼神淡漠,轻扯嘴角弯成一道略带讽意的笑。
    皇都里的贵人以秘制毒药控制着整座驭妖府为他们杀妖取丹炼制药引,不同道行的妖之内丹炼成药引的功效不一而足,皇都中多的是人甘愿散尽千金以求一味药。
    驭妖卒如何?掌权使又如何?不过都是做着最下等肮脏活计的狗罢了,倘若期限已至却没有得到主子想要的,降罪下来身为掌权使服食了最大剂量毒药的她便是首当其冲。
    驭妖卒中有一脑筋活泛的瞥了神庙中的鲛妖一眼,上前献计道,“掌权使,其实今日也不算全无收获,我们手上还有只雄性鲛妖,比之十数头山林野妖都要稀罕,传闻服食鲛妖皇脉内丹不但能祛除病邪还能起死回生,若将此鲛妖内丹炼成药引再在给皇都送去的书信中写上此妖乃鲛妖皇脉,想来主上非但不会责罚还会重赏我等!”
    其实关于鲛妖的传闻大多只是传闻,凡人哪里能见过真的鲛妖更遑论鲛妖皇脉,只是炼成药引了哪里又能区分是否是皇脉贵种。
    鲛妖闻言一双墨绿色的眼眸既愤且怒,恨不能将这心思歹毒的驭妖卒扔进金炉里炼上一炼。
    然而更令他愤怒的是,红衣女子闻言果真将目光转向了他,情绪淡淡喜怒无新,辨不出她心中所想。
    望着那双如冷泉深潭的眼眸之时,鲛妖忽而想起他们初见之时,本以为自己被她发现必死无疑,可她却在他最惶恐不安的时候递给他一根长竹,对他说:“抓住竹竿,我拉你上来。”
    虽则在她屋子里养伤的大多数时候她都对他视而不见,只是她的确给予了他一隅安身之所还有一碗愈伤之药。
    最初的印象使然,此时的他反倒更难接受她当真会对他痛下杀手。
    倒不如最初就在他胸口利落地补上一刀。
    神庙中所有的驭妖卒都将目光凝聚到红衣女子身上,此时唯有山猫精在铁笼里对着那女子龇牙。
    鲛妖咬紧bbzl牙关,今日之前他或许还能对眼前这女人心存侥幸,只没想到她的身份竟然是这些心狠手辣的恶人首领。死到临头,他反倒没那么害怕了,对上女人冰寒的双眸大声喝道:“陆春禾,你要杀便杀,别指望我会求你。”
    面对他的叫嚣,女子仍旧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她握紧手中的剑走到鲛妖身前,低下头不紧不慢地在鲛妖四周以剑尖划下一个圈。也不知她在这剑上施了什么咒术,剑尖划过地面没有声响,只有一道淡淡的红色印记,转瞬便消失不见。
    她低头时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了侧脸,鲛妖不明白她此举何意,只是本能地怵于她不怒而威的气场,将余下的话语都噎了回去。
    做完这些,红衣女子转身离开了水神庙。然而奇怪的是,在她离去之后神庙中余下的驭妖卒,默契十足地开始分头收拾一地狼藉,却谁都没有再往鲛妖这里看上一眼。
    许久之后,鲛妖忍不住抬头问山猫精道:“他们这是何意?”
    那红衣女子一走,山猫精便恢复了放松的状态,兀自舔舐爪子上的毛发道:“掌权使下了命令,他们现下不敢动你。”
    已经明白山猫精口中的掌权使便是那名叫“陆春禾”的女人,可鲛妖还是不解:“她何时下的命令?下了什么命令?”
    山猫精望向他身前空地那道已然了无痕迹的红色印记道:“就是那个圈,意味着你是她的猎物,旁人动不得。”
    鲛妖攒起眉头,心头却不自觉一跳,什么叫她的猎物?
    “有意思。”山猫精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对鲛妖道,“来此地这么久,还没见过那女人对哪个妖特别对待过,也没见过哪个妖敢这般同她说话的。你恐怕不晓得这女人的厉害,总是神出鬼没来去无踪的,无论是多厉害的妖怪,她甫一出手便是对准要害,别说她的这些手下,纵是我也未曾见过哪个凡人能练就这般出神入化的高明咒术。”
    只用一道符咒便能隔空扑灭山猫精的灵火,她的厉害他方才便领略过了,若不是此番受母皇之命上岸来寻法器下落,他也不会相信凡人竟也能练就反杀妖怪的可怕术法。
    可她不杀我定有她的理由,鲛妖苦思冥想未果,只得同山猫精坦白道,“实不相瞒,那日我在此处被她们的人打伤后一路逃到了附近的村落里一户人家的后院,这屋子的主人就是那掌权使,那时我已显出原形,她必然早知我是鲛妖,可却没有知会手下将我抓回此处,可笑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只当她是个冷性冷情的善心之人。”
    “若那女人所为能称之为‘善’,这世上便没有‘恶’了。”山猫精嗤笑一声,可话音一转,又道,“如此说来难怪她对你手下留情,你初来此地不知此处凡人与妖积怨已久,别看她现下学了本事不将世间妖物放在眼中,二十bbzl年前她也不过是个爹娘被妖杀害的可怜孩童,一夕之间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尝尽世间冷暖,入了驭妖府为了试炼术法又不知遭受过什么磨难,而今这过去与爹娘一同生活过的村屋算是她对世间温情唯一的念想了。”
    难怪当驭妖卒们搜捕整个村子时,都不敢靠近那个茅屋半步。
    如今的人世间这般纷乱,妖吃人、人杀妖,孰对孰错好似都不分明了。
    到了傍晚,那女人终于回到庙中。这一回,她同样没有理睬鲛妖,只是径直走到金炉前,掀开炉顶将一颗妖丹扔了进去。驭妖卒们见状纷纷奔至庙外,不多时便带回一只奄奄一息的虎妖。
    眼睁睁地看见自己的内丹化入符水,虎妖骇得心胆俱裂忍不住嘶吼道,“妖女我要杀了你!我定要杀了你!”半晌过后,她修炼多年的道行终于化为泡影,虎妖神色恍惚地颓败道,“二十年前害你爹娘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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