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心中稍黯,但很快就稳定心神,从旁边拉过一个木箱,将盖子打开,只见里面装了许多的钱财,另外还有几样金铜器皿,一些玉石雕刻,外加几口宝剑,虽然不知其品质如何,但既然能被太史慈如此收藏,想来应当不是寻常货色。
    李易略微估摸了一下,这些对典韦他们来说,差不多算是一笔巨款。
    亮出这些之后,太史慈深吸口气,道:“这些阿堵物,应当不入襄侯法眼,但这些已经是罪将全部积蓄,今日,罪将将其全部献给襄侯,只是想要恳求襄侯一件事!”
    “你说。”
    李易现在却是不笑了,神色也很郑重。
    旁人或许会猜测太史慈是想以钱财贿赂他,然后换取活命的机会,但李易却是知道,太史慈为的不是这个,所以,他要是继续嬉皮笑脸的话,未免太不尊重人,弄不好太史慈也会对他心生恶感。
    果然,就见太史慈深深一拜,沉声说道:“罪将刺杀襄侯,罪该万死,本不应再有奢求,奈何家中母亲年事已高,今太史慈行差踏错,不能侍奉她老人家,已是万分羞惭,若是再为母亲引去灾祸,纵然粉身碎骨,亦难心安,所以……”
    似乎是有些情难自已,太史慈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哽咽,略微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道:“万般无奈之下,罪将只能冒昧恳求襄侯,将来襄侯北上,莫要因罪将过错,牵连家中老母,如此,罪将感激不尽,还望襄侯开恩!”
    说罢,太史慈再拜,以头杵地,发出咚咚闷响。
    在场除李易之外,也就陈到对太史慈的请求没有感到太过意外,而剩下的典韦几个,他们就非常诧异了,万万没想到太史慈留在这里等死,竟然只是为了让李易不为难他家中老母。
    这……
    虽然如此主动的赴死稍稍显得有些愚蠢且不知变通,但其孝心,绝对值得敬佩!
    此时此刻,便是一直对那一箭耿耿于怀的典韦看太史慈的目光也和善了不少,而且,他也有些明白李易为何愿意对太史慈网开一面了。
    李易并没有着急回答太史慈的话,而是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将来会引兵北上?”
    太史慈微微抬头,但依旧是俯身子,慢慢说道:“襄侯志向高远,更兼兵锋犀利,中原已经无人能当,北上怕是早晚之事。”
    李易点点头,又问:“你今日以性命换我承诺,难道就不怕我将来出尔反尔,亦或者我干脆直接下令,让众人将你围杀?”
    这次太史慈停顿了好大一会,这才有些艰难的说道:“今日罪将若是逃遁,将来再遇襄侯,家人必遭连累,而且家中母亲年事已高,不堪颠簸,罪将便是想带着母亲隐居避难,也难有好的去处,所以……”
    “与其如此,还不如恳请襄侯宽容,或许还能以罪将性命,换母亲平安。”
    “即便,即便襄侯不允……罪将也是尽力了。”
    李易微微颔首,看着太史慈的目光很是欣赏,沉吟了一会,问道:“你可成家?”
    太史慈摇头道:“罪将虽然小有积蓄,却从未安定,所以暂未考虑成家之事。”
    李易点头,道:“这么说你更无子嗣了。”
    这次没等太史慈回话,李易便接着说道:“你既无妻妾,更无儿女,你想要一死了之,我可以应允,今后不会为难老夫人,但你可曾想过,闻听你身死噩耗,老夫人会是何等反应,而且你也说,老夫人年事已高,你死了倒是干脆,可老夫人由谁奉养,再过几年,年纪再大一些,行动不便,又该如何自处?”
    “我……”
    太史慈最近受的打击太大,脑袋里想的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李易的语气并不是对一个敌人该有的仇恨,相反,很是温和,提到他母亲时,更是用了非常客气的称呼。
    对于李易的问题,太史慈迟疑良久,这才喃喃说道:“家中还有一些田宅,还有我托人送回的财物,应当可以……”
    太史慈本想说应该能够供他母亲终老,最终却是难以出口,因为现在这世道,若是哪天战火烧过去,就算李易不去为难,可当真乱起来,一个老妇人如何自保?
    至于那些家财,若是没人照应,更是可能成为取祸之道。
    这些事情太史慈心中一直都清楚,只是被眼前形势所迫,让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他只能将眼前能做的事情做了,算是得一个勉强的心安。
    奈何,李易却是毫不留情的将之戳破,让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太史慈趴伏在地,双手扣着地缝,哪怕指甲都拗断了也仿若不知。
    现在他是真的后悔了,对于孔融,他是问心无愧了,可结果呢,即没有建功,更未得孔融承认,反而被怀疑排挤,现在,便是想最后给家中老母亲做点事情都如此艰难。
    早知如此,他就不射那一箭了,甚至,干脆别跟着孔融来到豫州,那么,一切让他为难的事情就全都不存在了。
    太史慈心中非常绝望,绝望的想要落泪。
    就在太史慈的情绪快要控制不住的时候,李易忽然说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干脆将你母亲接到襄阳吧,那里太平,应当能让你安心。”
    太史慈不禁出了下神,然后猛的抬头看向了李易,也是今天第一次正视李易。
    李易问道:“如何,你可愿意?”
    太史慈一脸的不可置信,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方才小声问道:“襄侯所言当真?”
    李易笑道:“我现在也算是坐拥三州之地,位高权重,说话自然是要算话的。”
    太史慈眼中顿时露出感激之色,身体更是激动地微微颤抖,他之所以会摆出如此恭顺的态度来向李易认错,领死,然后提出让李易不要为难他母亲的要求,正是因为太史慈觉得李易这样的人物,或许会有小家子气的一面,但只要让李易出了气,让他找回了面子,应该就不会再去特意为难一个没有威胁的人。
    现在李易的回应比他想的更好,太史慈感觉李易不是诓他的,而是被他的孝心给感动了。
    “多谢襄侯,多谢襄侯!”
    太史慈连着对李易拜了两拜,然后小心道:“襄侯可能容罪将书信一封,只要片刻就好。”
    李易眼中微露疑惑之色,问道:“书信作甚?”
    太史慈如实说道:“自然是向母亲说明此中原委,另外,襄侯若是派人去青州,也方便作为指引。”
    太史慈话音刚落,就见李易哈哈大笑了起来,太史慈一脸莫名,不知道李易为何发笑,他觉得自己写一封信说明情况是很正常的,而且他也必须得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不然他老娘去了荆州,天天骂李易杀她儿子,就算李易再怎么不计较,那日子也是没法过的。
    看到太史慈的不解,陈到实在忍不住,又见李易没有阻止的意思,便俯身小声道:“太史将军,主公是要让你亲自去将老夫人请到荆州啊。”
    “嗯?”
    太史慈先是一脸诧异,似乎是认为自己听错了,而此时李易也收住笑声,正面露微笑得看着他,太史慈不由一阵恍惚,这才终于想起,李易自从进来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没对他露出过杀意。
    “我……”
    太史慈咽了咽口水,似乎想对李易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的低下头去。
    喜悦,自然是有的,虽然太史慈不是惜命的人,但能不死自然还是不死的好,更何况他还有牵挂。
    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受李易的善意。
    在太史慈看来,他射了李易的一箭,李易杀他是理所应当,便是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有活命的可能,可偏偏李易还真就想要放他一马,这算是恩情也好,或者大度也罢,对于太史慈来说都有些太过厚重了,重逾千钧,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易不解的看了太史慈一眼,他本以为太史慈会第一时间对自己千恩万谢的,可现在这样子,却是叫他好生奇怪,于是问道:“子义意下如何,虽然那日子义射我一箭,当时我也确实受了些惊吓,但要我因此便害你性命……唉,却是万万下不去手的。”
    太史慈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哑着嗓子道:“太史慈何德何能,能被襄侯如此对待,还请襄侯收回决定,太史慈愿以一死赎罪!”
    太史慈说罢,便猛的伸手去抓之前被他放在地上的长剑,不过典韦动作却是更快,没等太史慈抓住,典韦就先一脚踩住了剑刃,然后就对着太史慈当头骂道:“我主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而且你正好还有老母需要供养,如此岂不正好,可你这是要干什么,学个娘们一样寻死觅活?”
    太史慈被典韦骂得脸色涨红,可他却无力反驳。
    太史慈虽然是个武将,但与典韦却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典韦是个粗人,脑子也简单,李易对他好,他就报答李易,烧杀抢掠啥的,李易让他干,他拎刀子就上,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管他谁呢,就算是皇帝也照砍。
    可以说,典韦是一个很简单的人,简单且快乐着,但太史慈就不一样了,他既有堂堂八尺男儿胸怀报负,也有一个仁义之士的操守和固执,他考虑的事情太多,自然也累的多。
    比如之前,太史慈在孔融手下干的不痛快,换典韦早撂挑子了,而他却一直坚持着,直到最后。
    李易适才虽然没有说明,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就是想将他收入麾下。
    面对李易的如此态度太史慈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也愿意报答李易,可是,这人情真的太大了!
    典韦见太史慈不吭声,却是认为他不知好歹,又要骂他,却被李易抬手制止了,李易问道:“子义莫非有何顾虑,或者说担心我将来会旧事重提,迫害于你?”
    太史慈赶忙摇头道:“罪将不敢,只是,只是……”
    见太史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易皱皱眉,想了一会,忽然问道:“你可听说,当初荆州牧刘景生,一连数次,派刺客害我性命之事?”
    太史慈怔了下,但还是说道:“罪将略有耳闻。”
    李易笑道:“前面几次也就罢了,最后一次,主谋却是当时的荆州别驾,蒯越,是他遣人毒杀于我,而且险些得手,不过嘛,现在他是我的右军师。”
    太史慈脸上顿时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蒯越的大名他自然是知道的,最初的时候,李易在文官方面的左膀右臂是贾诩和郭嘉,可慢慢的,虽然李易对那两人的倚重并未下降,但在外人看来,蒯越已经是后来居上,俨然成了李易身边第二人的存在,可谓是位高权重。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刺杀过李易,而且还是最为卑鄙的下毒,这可比太史慈的冷箭要严重多了。
    冷箭虽然是暗算,但毕竟是战场上的事情,成功了太史慈就是英雄,而蒯越那个,就算成事,估计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往外说。
    看着太史慈一副被惊呆的模样,李易笑道:“当时途径豫州,与子义初见,我便知道子义乃是少有的将才,倾慕至极,只是碍于当时情形,实在无法招揽,而且我知子义为人,做不出那等背叛之事,所以,我只能将想法搁置,一直等到现在,今次我出兵豫州,目的有三,其一是为了豫州本身,其二是与孔融了结仇怨,最后,正是为了子义将军啊!”
    “我,罪将……”
    太史慈还在喃喃,李易却是有些着急了,一把拉住了太史慈的手臂,而太史慈根本没想到李易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饶是他武艺高强,但还是被李易一下子给拎了起来。
    “随我出来!”
    李易将太史慈给拽出了院子,又出了大门,然后往边上街口一指,只见那里聚集着不少的百姓,跟着就听李易说道:“看到了没有,我大军破城之后,不但对百姓秋毫无犯,更没有搜刮百姓财物,反而为城中每家每户,分发三日口粮,作为安抚之用,此举可算仁义?”
    虽然是问话,但李易却没有给太史慈回答的时间,他跟着又道:“我出兵豫州如此匆忙,一路直奔谯县,不敢歇息停留,为何?不过是为了尽量不耽误春耕农事,不想百姓青黄不接罢了,等到明日,就会有官员巡城,催促百姓春耕,你说说,天下能有几人似我这般在意百姓,如袁绍曹操这些般穷兵黩武之辈,能及我万一?”
    “当然,天下也是有爱民之人的,比如陶谦,甚至孔融,可惜他们虽有善心,却不知百姓所求为何,而且如今乱世,他们更无保全百姓的手段,一旦遇到残暴之辈,百姓必然遭到屠戮,之前徐州惨剧便是印证。”
    “所以,这天下之大,既有爱民之心,又有护民之力,唯有我一人而已,你若是助我,便是为天下百姓出力,最后更能光耀门楣,余荫子孙,何乐不为?”
    李易这一通话虽然自夸的厉害,可他却是面不红气不喘,反倒太史慈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脸色涨红。
    李易看着太史慈,最后说道:“话已至此,你若还是想不明白,宁愿化作枯骨也不愿为这天下出上一份力,便是我李易认错人了,你就自行了断去吧!”
    说罢,李易一挥衣袖,作势要走,太史慈却是终于顶不住了,噗通跪下,双眼中似无力,又似解脱,缓缓拱手道:“罪将!便将这条性命交给襄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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