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获得了满堂彩自然不用多说,就是李幼荣真走时,陈小楼有些别扭的闹了会儿脾气。
    “一年到头不着家,除了过年,你也就知道有事才回来找我了。”
    老人家的年纪是越来越大了,李幼荣看着陈小楼和张文慧,也不想以后在这件事上后悔。但是他拍戏是一周期一周期的,每个月都回来看老人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他最后跟师父师母约定,每隔三个月,回来这里住几天。
    要真有别的事,到时候在不耽误剧组进度的情况下他请假就是。
    张文慧还说要去看他的新电影。李幼荣怕把老人伤到,连忙拒绝,他故意说:“母亲节那场的您就别看了,卖惨太严重了。您看国庆节那场的,讲国家的!”
    其实《青花》里他的角色也挺惨,但毕竟是献礼电影。
    李幼荣这回在飞机上的时候闭着眼睛没睡着,他在想,为了爷爷也好,师父师母也好,他是不是可以接点喜剧片试试?
    最好是那种热闹的,贺岁片。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一下飞机李幼荣就给程潇潇发了信息。
    程潇潇秒回:【尽量】。
    其实最近两年贺岁片的市场并不怎么好,可李幼荣不在乎。
    这次回组,不是去南京,李幼荣根据编剧说的,来了浙江某处新建好的专门用来拍民国戏的影视基地。
    里头有一个还没被哪个剧组开过光的台子呢。
    第二天,由蔡文起头,现场所有导演齐聚一场,只为拍花时的两唱戏。
    时间充足,李幼荣便睡到7点才起来,吃了早餐后回房间上妆。
    因为今天除了群演就只有李幼荣上,平日里在各个演员脸上上下其手的化妆师们得了清闲,有两个起得早还自告奋勇来给他帮忙。
    李幼荣也没有拒绝,跟他们说了几个注意事项后,就把这次一起带来的他的私人化妆箱打开了。
    里面都是大大小小化脸用的,做成小柜子的样式,有十来层。
    半年多没碰过这些东西了,李幼荣也不见手生。等蔡文吃早餐时听说了这事儿来看他,他已经化完一半了。
    蔡文不懂京剧。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左三圈右三圈看了半天,只剩下了点头,“这手法,专业,好看!”
    李幼荣也只是笑了笑,因为同时在酝酿情绪,他也没有说话。
    蔡文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他看着花大价钱请来的化妆师都在毫无怨言地给他打下手,觉得自己站在这儿也挺多余,转身就出去了。
    这次李幼荣照例把妈妈送给他的那套古董点翠头面拿出来了,他根据自己的妆面,挑了几个合适的戴上。
    当时跟着陈小楼去拜访那些老师时,不仅是唱法,李幼荣还跟他们聊了好久的妆面。
    唱法可能有很多人听不出来,但妆面绝对不能跟梅氏或者任何一派的样子雷同——要创新,要突破,就得面面俱到。
    9点多钟的时候,在剧组所有人就位时,穿着一身鹅黄色衣服的李幼荣也准备就绪。
    他站在旁边,一起听举着喇叭的蔡文把现场统筹完后。
    而后上台,每走一步,步步生莲。
    ?
    第233章 傲气
    这次的戏曲伴奏老师,是陈小楼托了人情关系给李幼荣找来的四位大拿。李幼荣昨天之前,就在一直跟他们交流沟通。今天拍摄,他们也是最早几个到达现场的。
    导演还花了一些时间给他们讲戏。
    在没开机前,李幼荣跟他们试演了一段,虽然没有整出来什么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意思的默契,可是该磨合的也都差不多了。
    好的东西大家都喜欢。对于李幼荣这个小辈这次提出来的想法,圈内有不少人都挺看好的。
    纵观全局,在楼上掌握着整场节奏的总导演蔡文举着喇叭开口喊:“各就各位了,现场的工作人员们没有任务的注意全部退出镜头了,场务要开始打板了。”
    李幼荣捋好袖子,在后台深吸了一口气。
    敲敲打打,花时告别北京票友的那场戏正式在场务的第一次打板后开始。
    一掂手,一拂袖,李幼荣都尽可能地跟着感觉演出不一样的风采来。
    对于步法,他这次往里糅合了一些芭蕾舞的技术,颠颠地走着,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地,还有点古代大家闺秀那种弱柳扶风地感觉。
    场外有几个助理伸长了脖子在那里讨论:
    “李易铭说是有多少斤来着?”
    “好像是140吧?”
    “你看,百科上他有185的身高呢。”
    “骗鬼呐,一米八五走起路来是这种感觉?”
    “我觉得主要是没个参照物。你忘记之前看他穿常服,那个腿啊,老长了。”
    “脸也好小啊,是不是所有人化戏妆都这么漂亮啊?”
    “我待过上个组,之前李易铭素颜,那皮肤可好可好了。”
    “我听说他这一身行头几百万呢。”
    “现在不要谈钱那么俗气的东西好不好——卧槽他怎么哭了?谁惹他哭的我要打死他!”
    “别,别激动!你看他又笑了不是?”
    台上李幼荣一脸愁容地打开折扇,还在继续唱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他的唱腔软绵绵地,用简单易懂的话来形容,就好像往心上撒了些许膨化剂,砰砰砰,随着心跳一下一下地,轻飘飘地都快从嘴里飞出来了。
    场外那些看客讨论着,戏里头,台下的观众们也在讨论着:
    “我听说谭大帅这段时间被个小戏子迷上了?”
    “哟,你也听着那事儿啦?啧,要不是花老板今日现身,我还以为那小戏子指得就是他哩。”
    “呵,我听说花老板日本人的面子都不给,他能看得上谭大帅?”
    “这你就不明白了,唱戏的大都假清高。若是真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你看他唱是不唱?”
    “在幽闺自怜,
    转过这芍药栏前,
    紧靠着湖山石边……”
    正好,听到花时唱到这里,知道下面一段的闹事者“嘿嘿”一笑,道:“你看我戏弄他。”
    花时沉迷在戏曲之中,咿呀唱到:“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
    那闹事者突然就在此时站了起来,“花老板,你唱了这么久,倒是给大家松个扣儿,宽下衣带啊。”
    花时转眼看着他,却什么也没做,继续唱道:“……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
    他不搭理,别人却不干了。闹事者招呼着朋友起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台上摔,“扭扭捏捏,唱的是什么东西?我们不要看这个,让他下去!”
    一堆碎片在花时脚下炸开了花。
    花时本来百媚千娇的神色也冷了下来,“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因为乱了心,这最后一句听来,也没有刚才的感觉了。
    台下有几个跟着他一起闹的,但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直到戏院老板带着伙计出来撵人。
    花时就这么一直端着站在台上,站在碎片前,后来就算人都被赶走了,就算台下有人如何喝彩如何谩骂,他也没有再开过口。
    画面外,有不少入戏的观众发出感慨,“人家也是有脾气的啊。”
    这一幕的最后,是花时直挺挺地站着看着下面空无一人的观众席。
    两头不讨好的老板擦着额头上的汗来给他道歉,他抱着拳说:“花老板,对不住,实在对不住,今天这也是个例外,那群人不知道怎么了,跟疯了一样……”
    花时却说:“是花某人砸了钟老板的台子,损失我待会儿会让人送来的。”
    “可使不得。”戏院老板拦下他,面见急色,“花老板,现在这世道有多乱我们大家都知道。您在这个当口还愿意出来唱,我感谢您;我又听说您拒了日本人的台,我敬佩您。世道不好,看戏的也不是之前那一波人了,您怨我,怨我就成,可千万别跟票友们置气。”
    “不必多说了。”花时摇头,末了也叹了口气。他转头,看着钟老板斯斯文地一笑,端着行了个万福礼,“这段时间,有劳钟老板照顾了。可能这辈子北京的台,我今儿个是最后一次上了,方才被人扰了雅兴,现在清净了,您可否浪费一点时间,听花某唱完?”
    “诶,那,那好。”
    钟老板做戏院老板这么多年,已经好久没有坐在观众席上过了。
    他在第一排坐下时,还有些拘束。
    花时却朝他一笑,也不去管台上的瓦片碎屑,打开扇子张开嘴直接清唱。
    没了丝竹伴奏,花时的戏却更加入耳。
    “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
    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
    很奇怪,明明是一出闺怨戏,钟老板却联想到国仇家恨,生生听哭了。
    现在这世道,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见得人人能落得好结果吧。
    “cut!”
    这组镜头,前后时长两个小时,总共摄入有用镜头时长98分钟,前后切镜八次,共两场,动用了五十来位群演,总算完成。
    李幼荣站在台上,听到楼上总导演蔡文举着喇叭喊出来的一声“过了”,也是松了口气。
    程潇潇是第一个过来看他的,她刚才在外面看得急死了,“刚才朝台上砸东西,没砸到你吧?”她一边递过来插上吸管的润喉茶一边上下看他有没有受伤。
    李幼荣摇头,他一口气吸了好大一口,却讲究地分好几次咽下去才道:“台子大着呢,我有注意,没事的。”
    刚才演闹事群演的小伙子也在经纪人的带领下走了过来,“易哥。”他上前恭恭敬敬地给李幼荣递了一张名片,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刚才不好意思,我知道您很看重戏曲,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干过任何看演出时砸台子的事!刚才那个人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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