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除了相夫教子,管理后宅,就是打听别人家的闲话。
    没有一个不是人精,樊懿月不过带点暗示性的话,就叫她们打起了精神,也不害臊一众妇人欺负一个未婚的女郎。
    面对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崔樱但凡再腼腆一些,都会禁不住这样的打探。
    这些人或许跟樊懿月不熟,也不是樊懿月的好友,只是认识,但不妨碍她们喜欢这样的戏码,她们只是唯恐天下不乱而已。
    崔樱要是招架不住,就如了樊懿月的心意,她的任何反应都会被解读成,她不满意这桩亲事。
    妇人之间嘴碎的话比坊间的流言还要狠。
    崔樱:“确实是相看好的。”
    她目光来回转了一圈,抿唇垂眸,看起来像是被大家的注视羞煞到了,很不好意思地道:“四郎那日一来,我光看了一眼,就知道未来的夫婿就是他了。”
    她这点女郎的羞涩,成功地让其他妇人回想起自己议亲的日子。
    有新嫁两年,夫妻关系还很和睦的妇人忍不住分享当时的想法,“我跟崔娘子一样……”
    崔樱身上的目光一轻,话题不再围着她转。
    她抬头,看到了樊懿月眼中对她的冷漠,她温婉的面容上毫无笑意。
    还真是小瞧她了。
    在阆苑举办生辰宴那日,樊懿月悬着的心,始终惴惴不安。
    崔樱刚走没多久,樊懿月就发现,贺兰霆竟然也不在宴上了,她没带人,找了个借口暂时让人替她宴客招待,然后凭着记忆中崔樱离开的地方一路寻过去。
    那次真是个巧合,一路上都没有发现崔樱跟贺兰霆的踪迹身影,她以为一切都是她的臆想,正打算放弃。
    结果潺潺的流水声吸引了她,樊懿月遽然想起庭院深处的榭台,那里很隐秘,是很适合独处的地方。
    如果他们要见面,会不会在那里?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樊懿月匆忙赶到,同时也偷窥到了令她肝胆俱散的一幕。
    她捂住差点叫出来的嘴,逐步后退,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身躯。
    她仰头,看到了魏科俯视而来的眼神。
    樊懿月双腿软绵地回到宴上,仿佛还处于惊吓之中,面色看上去,是像擦了许多粉一样的白。
    她偷窥的行迹暴露了,曾以为贺兰霆会当天就会找她。
    但一直到樊懿月忐忑得心神不宁地过了好几日,她才得到召见,在太子府邸有一瞬间她甚至不敢跨过那道门槛,里面的人还没看到身影,她就有了望而生畏的恐惧感。
    “阿姐,怎么不进来。”
    贺兰霆叫她,樊懿月听到他熟悉的话语声,除了畏惧,还对那天看见的事情心生怨妒。
    她颤颤道:“曦神。”
    贺兰霆冷峻的脸出现在她眼中。“雨天还让你跑一趟,会怪孤吗。”
    “曦神……”
    “那天,你都看见什么了。”
    “……”
    回想起那时的谈话,樊懿月至今如鲠在喉,她不怪贺兰霆太多情,反倒对发现跟他私会的女子是崔樱,而生出不公的恨意。
    她做了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她抢走了与她有年少情意的贺兰霆,她不知廉耻,勾引未婚夫的表兄,她凭什么能被她心爱的男子宠幸。
    而她现在,竟然还有脸当众回应她拿四郎当她的未来夫婿,她就是这么当的?
    “我,我没看见啊,曦神,你在说什么。”
    “阆苑,榭台。都不记得了么。”
    “是……榭,榭台怎么了,我那天路过那,不曾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啊。”
    过往历历在目,贺兰霆醇酒般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头敲击。
    “没看见、不曾注意,那就永远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崔樱退场时,樊懿月难看的脸色在她眼中变了又变。
    崔樱回想今日说的话,她也没有得罪她的地方,不知樊懿月继阴阳怪气之后,为何还要朝她投来富有敌意的眼神。
    虽然她很快敛去,但彼此之间,崔樱还是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有意见。
    “阿玥,你做什么去,就要开席了,别乱跑。”
    冯氏叫住从她身旁离开的崔玥,听见她瘪嘴道:“阿娘,我不跟你一桌,我要去找瑾儿。我们说好,她来了我招待她玩的,阿娘,你就让我去吧,我们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张嵩瑾是崔玥在春猎时认识的小女郎,回了京畿后也不失联系,来往频繁,已经发展成了闺中密友。
    熟了以后,崔玥向她倾吐过家中有些不足为道的事,说得最多还是她那看不顺眼的长姐崔樱。
    张嵩瑾:“阿玥,你家溷轩在哪。”
    崔玥:“我带你去。”
    她二人从席上退下,张嵩瑾还在溷轩里面,崔玥先出来。
    守在外面躲懒小声闲聊的婢女们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我说的可是千真万确,你们要是不信我也没法子,但这事我可只说一回,再无二次,否则让贵人发现了,可不得剥了咱们的皮。”
    “得了得了,你都拿你老子娘发誓了,谁还敢不信呢。不过你说的可太夸张了,那好歹也是太子……什么美人没有,竟还能有夫之妇勾搭上。”
    “要死啊,你竟敢直呼那位,不要命啦!”
    “那可不是你说的?”
    “呸,贱蹄子,我什么时候说有夫之妇,你少给我乱传,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就扒了你的皮。”
    “不是有夫之妇那是什么?”
    “嘿,我说你听不懂话是不……贵,贵女。”
    刚才还放狠话的婢女神情一僵,这说话声为何不一样。
    她面带惊恐地转身,就看到崔玥那双明媚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们,走近了逼问:“你们在说什么,太子怎么了?”
    婢女们不由地被吓退。
    “说啊,谁不说,今日就休想出我崔家的门,就算你们是张府的婢女,我也有法子惩治。只要把你们刚才知道的全说出来,我就当做没这回事,也不会告诉你们张府的夫人。还是,你们想我告状到太子面前去?”
    最先发现崔玥的婢女腿软的跪下,接着另一人也面色煞白犹豫地屈膝,“求贵女,饶奴婢等一命。”
    送别宴上宾客不光是喝酒,兴致上头,还会结伴游园,玩点其他的活动。
    崔珣是今日的主角,他招待的都是同僚和与他年纪相仿的郎君们。
    崔家的庭院里开辟了一块空旷的地方出来,崔樱过来时他们正玩得热闹,且兴致高涨。
    她一出现,贺兰霆的视线便如影随形地黏过来。
    第72章
    看见她,贺兰霆的眼眸就像被星火淬燃一样。
    崔樱看到他身边围了好多人。
    多半是没有成婚的王孙子弟,各个都仪表堂堂,衣着鲜亮,有些跟过来的女郎一时目光不知该落到谁身上,当真挑花了眼。
    但无疑最受瞩目的还是站在中间端着酒杯的贺兰霆,崔珣提着翠绿的夜光酒壶,纵然俊秀,也挡不住贺兰霆一人的气场太盛。
    白山黑水似的,他站在那,那就是一幅以他为中心的画。
    其他人都是添头,崔樱按下被他盯着带有欲望地瞧了几眼,就血液一热,忍不住想往他身边凑的想法。
    她带这些贵女来,是听她们说想四处走走,不然老坐着没意思,就带她们出来游园了。
    结果看见满庭的气质不凡贵公子,这些头别珍珠钗花鲜衣华裳的妙龄女郎就羞涩地走不动了。
    这还游什么园呢,崔樱作为主人家,只好吩咐让人跟崔珣那头捎个话,就说女郎们也想过来玩,于是准备了椅子空出一片位置给她们。
    崔珣唤道:“阿樱,到这来。”
    崔樱慢步走过去,崔珣身边的贺兰霆老盯着她,“阿兄。”崔樱绞紧了帕子,“什么事啊。”
    崔珣把酒壶往桌上一方,“累不累,要不要去歇一会。”
    “我还好。”崔樱眼珠目光忍不住落在另一只拿着酒壶的手上,贺兰霆在给自己倒酒,他的手怎么看都干净白皙、修长有力,有两根指节微弯,一根手指轻点瓶器,指腹缓慢摩挲平添几分色气。
    而他在发觉崔樱看来后,像是要她多欣赏欣赏,端着酒杯,故意倒的不紧不慢,漆黑的眼睛眼神深邃挑逗地觑着她。
    当着崔珣的面,他敢这么撩拨她,似乎根本不怕旁人发现。
    崔樱不行,她脸颊染上了两团薄薄的红晕,呼吸都热了起来,还在极力克制不让自己的目光往贺兰霆那里瞄。
    她怕会暴露出眼中对他的欢喜,而他们视线一旦接触,就湿哒哒像麻线缠成一团很难分开。
    很容易就会被瞧出端倪的,崔樱只好目光分散看向别处冷静一下澎湃的情潮。
    而崔珣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露脸,“阿樱,坐下来观赛吧。”
    场上即将开启新一轮捶丸,将衣服整理得利落而方便行动的顾行之也在其中,他冷不丁抬头,神情不是很好,拒人千里。
    崔樱看到他速度极快而不满地盯了崔珣一眼,跟身边人说了什么,那个人就对崔珣喊道:“崔大郎君,劳你过来一趟。”
    崔珣一走,崔樱跟贺兰霆中间便空了个人。
    她担忧地望着崔珣的背影,不知顾行之抱有什么目的想做什么,这时府里的下人端来羊乳点心摆上,崔樱听见贺兰霆叫她。“帮孤个忙。”
    崔樱开始还没注意,直到垂在腰侧的手仿佛被碰了下,她误以为是贺兰霆这么大胆,大庭广众之下就要握她的手,反射性地抬手挥开。
    贺兰霆冷峻的脸上出现一丝意外,崔樱看清自己挥开的是什么后才知道自己闯祸了。
    幸好那碗贺兰霆端得稳,没摔碎,但里头的羊乳却荡出来,洒在他的手上和袖口处。
    他斜眼睨过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抹轻淡的玩味,“叫你是想你替孤喝了这碗羊乳,你怎么好像很怕孤一样。”
    崔樱心跳重重地落下,她刚才真的是反应过度,魂都快被吓散一般。
    她为难地看了一圈周围,刚才的动静不算太大也不算小,该注意到的还是有注意,崔珣就赶了过来。“怎么回事。”
    崔樱主动认错,“是我失手打翻了殿下碗里的羊乳,害得殿下衣裳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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