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不和你废话,你让开。”
    说罢,将人狠狠把一推,而后揉了揉右腕,垂下胳膊横了他一眼,从他墙一般堵着自己的身边,沉郁着走了出去。
    “……等一等啊,谢清呈。”
    走出十几米开外,贺予却又转头,在他身后悠悠地叫住他。
    谢清呈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但他阴郁地站了一会儿,还是铁青着脸侧过头来:“干什么?”
    贺予扬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从书包里掏出来的名单:“这局你输啊。”
    这还不算,完了这败类还把名单往包里一塞,然后拿出了一块粉色包装纸包着的东西。
    贺予一边抬眼,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一边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包装丝带,悠悠道:“教授虽然是在和我玩锻炼游戏,但您输了也该有惩罚吧。不然多没意思。”
    “……”
    “您说说,您作为教授,又是长辈,还是我前私人医生,却这样不守规矩,您说我该罚您什么好。要对您怎么样,才算给了您一点点教训?”
    输了人不能输风度,愿赌服输。
    谢清呈冷漠道:“你想怎么样。”
    “好可惜,我呢,还没想好。”
    贺予温声道。
    “先欠着吧,等我以后想到了再一起算。”
    “一起算?”
    “嗯。我觉得你接下来还会输给我。”
    谢清呈这回火有些压不住了:“贺予,你不要太猖狂。”
    “不敢。”贺予笑了,这样说着,却很“敢”地用挑衅的眼神把谢清呈踅摸了一遍,“不过谢教授之后最好还是不要作弊了,您技巧不好,只要动一动,就很容易被我发现。”
    他语气居然还是客客气气的。
    嘴上说着,手上已经撕开了粉色包装纸。
    那原来是一块巧克力,不过歪歪扭扭的,看上去并不是外头买的,而是某个新手笨拙的手作。
    “您刚才不是问我怎么和人家沟通的吗?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之前请了两次下午茶,今天陪她去了手工巧克力课而已。她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别的学生都嫌她不合群,阴阳怪气,其实她挺好相处的。只是没什么人会在玩的时候主动邀请她。”
    他说着,啪地咬断了巧克力块,含了一小块褐色的可可凝脂在两排雪白的齿间。
    然后背着单肩包,从谢清呈身边走过。
    错肩而过时,这男生看都不看谢清呈一眼,杏眸笔直地望着前方,目不斜视地把巧克力咬进口中,慢悠悠地嚼了。
    “好甜啊。”
    学霸说完就走了,丢给了谢清呈一个夕阳里斯斯文文的背影。
    .
    同一时间。
    暮色斜沉,沪州某别墅内。
    女人的高跟鞋踩过露台的砖,红色的裙摆掠过男人的腿。
    “段总。”她笑着偎在男人身边坐了,替男人点了支烟。
    “梁季成家里的东西都销毁了?”
    “全干净了。”
    段老板笑了笑,接过她递的烟,抽了一口。女人撩开大波浪长发,顺势想依过去索一个吻,段老板侧过脸,避开了,在她颈脖子边闻了一下。
    “今天和几个人睡过?都是味儿。”
    “还不都是为了您?”女人懒懒地,“什么时候可以对沪大下手?我陪那几个校董睡着都睡烦了,油腻腻的老东西。”
    “那些校董是老东西,黄总就不老了?我看你挺喜欢他的。”
    女人娇媚地拿指尖摆弄着头发:“黄总那是人老心不老,越活越有风度。不过……”她笑笑,“我更喜欢段总您……”
    段老板竖起手指,点在她的软唇上,淡淡道:“你要再这样不规矩,我就得和你家黄总去说了。你猜他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女人僵了一下,勉强笑道:“我和你闹着玩嘛。那么严肃。”
    段老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挺冷静地:“好好做你的事去,我看出了成康病院那个意外后,下面有好些人蠢蠢欲动,不太安分。你再陪那几只仓鼠玩一阵子,等我们这儿养的黑客从美国购置的设备来了,震慑耗子们的工作就可以开始了。”
    他抬起女人的下颌,端详着她的眉目。
    轻声慢语:“到时候技术靠黑客,但打扫沪大的仓鼠笼子的事,还是要靠你和她。”
    灯光照在女人的面庞上,那是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庞。
    ——那竟是沪大的女老师,蒋丽萍!
    “下手多狠都没事。”段老板的手指抚过她的面颊,“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的委屈……做完之后,你就不用再在那群老仓鼠之中,去当个‘窃听器’了……”
    第30章 谁喝奶
    转眼又过一周。
    这周的周末,谢清呈没有住在医科大——他要回沪州市区的那个旧宅看看。
    他们兄妹读大学开始,老宅就不常住人了,再怎么说也是男女有别,那不足四十方的蜗居之地让谢清呈和谢雪都生活得有些尴尬。
    不过因为他俩和街坊邻居关系都很好,黎阿姨更是把他们疼得像亲妈一样,所以兄妹二人隔三差五都会回来,和黎阿姨吃顿饭,住上两天。
    最近谢清呈手头事情很多,已经好久没回家了,正好这周得了空,于是打了个电话给谢雪。
    “周末去黎姨家,我开车来接你。”
    没成想谢雪说:“我前天晚上路过那边,已经去看过她啦。”
    “……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谢雪话头咕噜一转,“我就是没事闲逛呀。”
    “从沪大到陌雨巷要换乘三班地铁,而且那附近什么大型商场也没有,你自己闲逛到那里去?”
    “是、是啊。”
    “谢雪,你别和我在这里撒谎。”谢清呈语气骤冷,“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雪哼哼唧唧半天编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干脆慌张地“啊”了一声。
    “哥,我手机没电了。”
    “谢雪!”
    “真的没电了,我挂了啊,哥你自己去吧,我周末还有点事,记得帮我向黎姨问好!拜拜!”
    谢清呈还想再说什么,回应他的已经是手机一串嘟嘟的忙音。
    ……
    谢清呈掐了通话,寒着脸将手机往桌上一扔,走到宿舍阳台上,心烦意乱地抽完了一整根烟。
    谢雪不去,他还是得回去的。
    不仅是要去看黎姨,还得收拾收拾屋子。虽然不常住人,但那毕竟是他和谢雪真正的家。
    于是周五晚上下了课,谢清呈拾掇了些简单的私人物件,坐着地铁回到了陌雨巷。
    那里是城内少数没有拆迁的破弄堂之一,还是当年做租界时造的,暗红色的砖,粉白色的边,政府每年都拨款将外表修缮得尽量漂亮,却依旧改变不了美人迟暮的天命。纵横交错的晾衣绳像脂粉盖不去的皱纹,细节处剥落的油漆是黯淡了的唇彩,这些小矮楼横亘在气派敞亮的现代建筑间,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坐在年轻人中央拍照的祖奶奶,颇具时代特色。
    谢清呈进了弄堂里,有些大婶爷叔正在收衣服,见了他,就和他打招呼——
    “谢教授,侬回来哒?”
    “谢医生吃了吗?爷叔这里煮了点玉米吃不掉,一会儿给你送去啊。”
    谢清呈和他们应了,然后侧身拐进那个停满了破自行车的楼口,进了自家院门。
    街坊们最早都管他叫小谢,后来谢雪长大了,嘴远比他甜,和别人的交流也比他频繁得多,所以“小谢”这个亲昵的称呼就给了妹妹,而他多半被他们客客气气地称呼为谢教授,谢医生。
    唯一不叫谢清呈职业名的长辈,是黎阿姨。
    谢清呈和她家是一个门堂,他进屋把带回来的换洗衣服一放,就去敲黎阿姨家的门。
    “吵吵吵,作死啊,大晚上的——”
    敲了半天,黎阿姨家的小红破门没开,倒是阁楼上住着的爷叔把窗户一开,勉强歪着伸出个毛发稀疏的脑壳儿,但骂了一半,发现下面站着的人,爷叔就收敛了唾沫星子。
    “哦,原来是谢医生回来啦。”
    “爷叔,黎姨呢?”
    “哎哎哎,她前几天见过小谢嘞,就觉得侬不会跟着那么快回来嘛,所以她今朝去她小姐妹那里了。”
    “去她朋友那里了?”谢清呈微皱眉。
    “是啊,哎呦,侬又不是不晓得侬黎姨的咯,人来疯一个,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疯癫颠和小姐妹搞什么旗袍秀,玩得来个开心。估计这两天都不会回来的。”
    谢清呈:“……”
    “谢医生饭吃过了没啦?”爷叔瞎唠完了,就招呼谢清呈,“没吃过么上来和爷叔一起吃。”
    谢清呈和街坊向来是不客气的:“吃什么?”
    “吃芒果。”爷叔从窄窗里探出一只谷树皮般的老手,手里捧出一只黄澄澄的剥了皮的大芒果。
    谢清呈:“……”
    老顽童见他神色,嘎嘎笑出声,几络稀疏的头发在风中乱颤:“瞧瞧你,瞧瞧你,一本正经,眉头紧锁,哈哈哈哈哈,发靥。”
    谢清呈:“……算了,您自己吃吧,我回家了。”
    说罢甩门进了自己家房间。
    屋内一分两半,拿简单的蓝色帘子拉着隔开,靠着窗口能看到外面风景的是谢雪的住处,虽然空间狭小,不过窗口摆着好几盆可爱的多肉植物,还有盛开的月季花。床是她读初中时谢清呈给她换过的公主床,上头摆着五颜六色的布娃娃和抱枕,床沿一侧捱着的墙壁上还贴着已经褪色了的明星海报。
    谢清呈把自己的外套往自己床上一丢,修长的手指穿进领带扣里,扯松了,透了口气。
    他的床摆在靠着门的位置,也是拿纱帘隔了一下,他活得不那么讲究,一张老式木床从他爹妈那一辈用到了现在,老家具结实,三十多年兢兢业业风雨陪伴,还是很牢靠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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