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带着一大圈禁卫来到章府门前,让本就无数目光注视,等待的章府四周,响起了无数的窃窃私语声。更是有人头攒动,来来去去。
    再看到禁卫将章府给圈起来,章府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出,围着的人群面面相窥,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煦不走,章惇,韩宗道自然没办法离开。
    章惇面无表情,眼神冷厉异常。
    韩宗道则皱着眉,苦思这件事怎么了结。
    ‘火烧相府’,怎么也不可能拉几个流浪汉来充数。
    赵煦右手折扇轻轻拍打着左手心,心里在不断计较。
    这件事,或许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乱象将会在后面,并不会太远。
    “政事堂近来的奏本比较多?”赵煦淡淡问道。
    章惇剑眉松解一分,道:“是。从各地陆陆续续上来,已经有两三百道了,涉及了诸多事情,大抵是反对重启熙宁之法。”
    章惇说的简单,赵煦却知道,大部分奏本是冲着章惇去的,这位曾经的变法派中的强硬派,主力干将,被‘旧党’认定的‘三奸’之一,不冲着他冲谁!
    赵煦余光瞥了他一眼,道:“朕已经让陈皮给你找新的院子,再拨给你五十禁卫,作为你的亲卫。汴京暂时稳住了,可以对地方上进行一些布局。”
    章惇会意,双眼厉芒如电,声音异常平静,躬身道:“臣遵旨。”
    边上的韩宗道听着,脸皮直跳,心里如坠大石。
    官家不继续压着章惇了吗?要将这头猛虎放出来了?
    王安石当年变法,总归还是有分寸的,毕竟王安石本人不算太激进,神宗更不是,对朝臣们还是多有尊重,让步。
    可章惇不同,眼前这位官家更不同!
    这样的帝相组合,可能将大宋翻个底朝天!
    赵煦在这站着,一直不走,各处的官员哪还有坐得住的。
    参知政事蔡卞,刑部尚书蔡京,工部尚书杨畏以及吏部尚书林希,皇城司的蔡攸,南天友续续都来了。
    陪着赵煦,在越来越多百姓的注视中,看着被烧毁的章府,一众人神色各异。
    赵煦背着手,折扇拍打着后背,道:“诸位卿家,怎么看?”
    杨畏瞥了眼其他人,第一个说话,神色俨然,冷声道:“官家,今天敢烧相府,明日就是皇宫,此乃大逆不道之举,理应严惩!”
    蔡京目光闪烁,没有接话。他越来越摸不清赵煦的真实想法,不敢擅动。
    林希神色漠然,一副若有所思模样。
    赵煦听着,后背的折扇一顿,忽道:“蔡攸,你明日开始,按时去开封府点卯,监察、指导巡检司事务。”
    韩宗道神色微变,看了眼蔡攸,拧眉不语。
    蔡攸还不知道什么事情,只能抬手应道:“臣遵旨。”
    赵煦看向蔡攸与南天友,心里动了动,见其他人不来了,便道:“章惇,拟旨,裁撤尚书,门下,中书三省,三司衙门,考课院,审刑院等一律废除,拟定旨意,送入垂拱殿盖印,今天颁布,邸报全国!”
    “臣遵旨!”
    章惇抬手,朗声道。语气中,难掩激动颤音。
    这一天,他等很久了!
    韩宗道,杨畏,蔡京,林希等人微微躬身,即便早就知道,也是参与者,到了这一刻,还是有些紧张,忐忑,内心复杂难明。
    真的彻底的变了!
    ……
    赵煦说完,便径直回宫了。
    章惇看着他被烧毁的府邸,眼神阴沉,血色一闪,跟着离开。
    一众人见赵煦,章惇离开,又看了眼章惇被烧毁的府邸,彼此有对视一眼,无声的散走。
    四周的百姓,议论声更多,冲着章惇的府邸指指点点,吵吵嚷嚷,分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近来京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瓜太多,一个又一个,他们已经有些吃不下去了。
    章惇回到青瓦房,指令沈琦起草诏书。
    现在的政事堂,几乎没有任何阻碍,苏颂的大印附署后,就送入垂拱殿盖印。
    不足半个时辰,旨意就传下。
    政事堂,六部七寺的高官们应旨,同时政事堂的邸报发出,传向各个部门以及京外地方路州府等各个机构。
    哪怕有这些天的缓冲,对朝野的冲击还是不可想象。
    无数人涌入街头,四处求告,各个府衙门外被围的水泄不通,甚至于皇宫门口也被一群年轻士子堵住,‘面君死谏’的口号喊得惊天动地。
    宫内宫外的各种议论声,简直要烧起来,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炽热。
    青瓦房。
    许将站在章惇,蔡卞面前汇报着。
    章惇神情严厉,听着眸光灼灼。
    倒是蔡卞,三角胡不断的颤,满脸凝重。
    等许将说完,蔡卞依旧难以相信,道:“你是说,官家与兵部,计划调集开封府周围六路的禁军,厢军等在雨季之前治河?”
    现在的朝局十分复杂,周围六路的禁军加上厢军,数量可能有十万!
    这么多军队齐聚,而且离开封并不远,若是被有心人操弄,哪怕是被挑唆,或者某些事情激起众怒而动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许将从容的瞥了眼章惇,道:“是。陛下让兵部一直在做准备,目前已摸清了大致情况。京西北路,京东两路,淮南两路,京西南路共六路,总人数十一万,暂定治河半年。调集军队,不止能省下大量钱粮,减轻百姓负担,治河期间,还可趁机去腐存清,对六路军队进行整治。”
    许将的话,并没有说满,至少京城外的秘密军营没有提及。
    许将说的这六路,基本都在南方,不涉及夏辽前线。
    蔡卞听着,还是皱眉,在这个敏感时刻,调动这么多军队,还聚集在开封城附近,稍一不慎,可能酿出大祸事!
    他刚要说话,章惇双眸灼灼,语气果断如铁,道:“六路还不够,既然修,那就彻底的修一次!再加两浙,江南东路,共八路。这件事,枢密院出调令,兵部与工部负责统帅调配。雨季就快到了,两天后就下令!”
    许将凝目看着章惇,这位章相公果真是雷厉风行。
    蔡卞却知道,章惇早就迫不及待,调动这些军队,也是想要趁机奠定对地方的控制权,以此推开他的新法。
    蔡卞心里还是不安,最近朝局越发不稳,他们刚刚废除了三省,人心动荡,谣言四起,厄需时间来消化。
    蔡卞思索再三,谨慎的道:“一路一路的调,不要一口气调过来。另外,要将他们分散打乱,各路节度使,经略使等不得领兵,还要有军队随时可以弹压,以防万一!”
    章惇这次没有反驳他,点头,表情不动的道:“你说的没错。不过只要弹压一段时间即刻,令他们老实了,分散打乱后,他们闹不起什么浪花来,去见官家。”
    说着,他就径直站起来,道:“你们也来。”
    蔡卞与许将对视一眼,不知道章惇在想什么,只得跟着章惇出了青瓦房,来到垂拱殿。
    到了垂拱殿,章惇说出的一番话,令在场所有人都面露惊色。
    即便是赵煦,也是皱眉,道:“章相公,是要调章楶离开环庆路,进驻秦凤路?”
    赵煦能明白章惇的意思,但西夏蠢蠢欲动,西军需要加紧备战,怎么能轻易撤离?这个举动,会给军心带来巨大的冲击!
    蔡卞与许将想的更多,缄默不语。
    章惇无所觉,直言道:“陛下,也无需全数,半真半假,暂时稳住即可,不出一个月,便能调回。臣还有一个想法,就是趁机整顿秦凤路,永兴军路,日后夏人若来,这两路将是最大的后方支援,必须稳住。太皇太后听政七年,军备废弛,人心涣散,必需整肃。”
    赵煦看着章惇,又瞥了眼蔡卞与许将,神色沉吟。
    章惇说的是有道理的,也能理解蔡卞与许将的担忧。
    若真的出现乱子,在开封城附近大战,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章惇见赵煦不语,当即抬手,道:“陛下,臣可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乱子!陛下刚刚亲政,与夏一战,绝不能有失。章楶为人沉稳,能力出众。一定能整肃秦凤、永兴军两路,为与夏一战,为日后的变革打一个坚如磐石的基础!”
    许将登时明白了,章惇调集南方八路,又有北方两路,这十路环绕开封,又是最强军力,只要这十路大军握在手里,再大的变革,天都塌不下来!
    蔡卞不自禁的摸起三角胡,神色凝重与思索。
    十路禁军,加上厢军,总数可能会超过二十万!
    这样大的调动,一个不好,真的会失控!
    他瞥了眼章惇,又看向赵煦,神色越发沉凝。
    这对君臣的格局一个比一个高,胆魄更是一个比一个大,或许官家真的可能被章惇说动。
    果然,蔡卞还没想清楚,赵煦就面上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慢慢的说道:“西军无需动,传章楶入京,朕要与他面谈秦凤路,永兴路的事。其他的,许尚书已经安排好,朕看过了,没有大问题,你们再仔细推演一番。”
    章惇见赵煦表现出了上位者该有的从容自信,并没有过多的迟疑与慌乱,暗自振奋,抬手起身,神情认真、坚定的沉声道:“臣遵旨!”
    许将没有蔡卞那么担忧,虽然多加了两路,但对许将来说,问题并不大。
    黄河那么长,并非是集中在开封城附近,打乱安置,控制一些头头脑脑,即便有乱子也不会有多大。
    赵煦沉思了一阵,盯着三人,道:“既然离开了驻地,就不要让他们再回去了,即便治河结束,以修路,通衢,开垦都理由,继续四处调派。同时,兵部要对他们进行甄别,抽调,组建新军,派驻各地。枢密院,拿出一个裁军方略来,不止是禁军,厢军也在内。不是让你们立刻着手,先做准备,悄悄的。该有的待遇,给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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