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巧、福明等人只以为沈筠曦说得是淑妃害了卫惊蛰阖府一百零三人,只有萧钧煜盯着沈筠曦还平坦的腹部,知道沈筠曦说得是上世,淑妃害了沈筠曦与她腹中的胎儿,一尸两命。
    萧钧煜握拳,鼻腔酸涩,瞬间觉得夺去淑妃所在意的一切、让淑妃挚爱之人对她千刀万剐、诛心再杀,似乎还是不够。
    血腥味萦绕,沈筠曦秀眉紧拧,忍不住捂着嘴巴想吐。
    “小二,我们要的甜点怎么还不上。”云巧眼角含泪,扶着沈筠曦,伸着脖子朝门外喊。
    外面小二高高应了一声:“马上。”
    萧钧煜却从福明手中拿过一提糕点,解开,托着糕点,奉给沈筠曦:
    “你爱吃的稻香楼的玫瑰香酥。”
    沈筠曦眉睫颤了一下,疑惑看着萧钧煜,她记得萧钧煜不爱吃甜点。
    沈筠曦不知,这一世,萧钧煜出宫路过稻香楼都买一提糕点,每次都是沈筠曦曾经喜欢的样式。
    萧钧煜骨节分明的双手托着糕点,凤眸幽邃如潭,深情缱绻却明眼可见,瞳仁中映出两个小小的沈筠曦。
    沈筠曦杏瞳颤了一下,捧着手里的茶盏退了半步,轻轻摇头:
    “不用了,多谢太子殿下,我要的糕点快到了。”
    沈筠曦想和萧钧煜撇净,便是一个糕点的恩情,都不愿欠萧钧煜的。
    萧钧煜又何尝察觉不到。
    他薄唇紧抿,凤眸凝视沈筠曦,指腹因为用力而微微有些发白,眼底通红,喉结缓而慢的上下滚动。
    “一个糕点不足为道。”声音有些哑。
    沈筠曦摇了摇头,神色清淡,拒绝道:“谢太子殿下,民女不需要。”
    眉头倏得一蹙,樱唇紧抿,沈筠曦忙低头饮了一口茶,垂下眼帘,咽下胃里的酸液。
    萧钧煜捏起一块玫瑰香酥递至沈筠曦唇前,半蹲其身,仰视沈筠曦:“身体要紧。”
    沈筠曦仰视萧钧煜眸光中的脉脉柔情,纤翘的眉睫不由得扑颤一下。
    “筠曦妹妹,我来了。”
    一声轻快而嘹亮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顾晴川跨入门槛,扬声道:
    “筠曦妹妹,听你说唐记的椰汁千层马蹄糕和爆浆奶油泡芙不错,我买了,刚出炉的,快尝尝。”
    顾晴川用手臂支开门扉,两手各端一个牛油纸盒,一抬头,看见雅厢内的几人,脚步一顿,高高挑起的眼尾和唇角压下,朝萧钧煜躬身行礼:
    “太子殿下。”
    萧钧煜立起身,微微颔首。
    沈筠曦快走两步,从敞开的纸盒中捏出一块椰汁千层马蹄糕,清甜入口,唇齿生香,压住了胃里的翻江倒海。
    沈筠曦唇边绽开浅浅的笑意,冲顾晴川软软道:“好吃,晴川哥哥辛苦了。”
    “筠曦妹妹喜欢再吃一块。”顾晴川将手里的糕点朝沈筠曦递了递。
    沈筠曦点头,纤纤玉指自然得又捏了一块泡芙入口。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与顾晴川熟稔而亲昵的动作,长睫止不住颤动一下,心痛如刀绞,气血上涌,他不由得掩唇低低咳嗽一声。
    压抑得咳嗽,又溢出一声。
    沈筠曦捏住马蹄糕的手微不可察顿了下,手里的泡芙似乎没有昨日的甜。
    她小口咽下手中的糕点,转身,朝萧钧煜规规矩矩福身行礼:“谢太子殿下让恶人得到惩罚。”
    这是沈筠曦再次致谢,为今生,萧钧煜让她不至于落入淑妃的陷阱,保护了她的安全,惩治了淑妃。
    “罄竹难书,她咎由自取。”萧钧煜没有揽功。
    雅厢了站了七个人,突然觉得有些逼仄,萧钧煜看了眼沈筠曦,启唇:
    “孤还有事,先行告辞。”
    萧钧煜出了门槛,从外拉上门扉,透过门缝,他听到里面传来顾晴川的声音。
    “支摘窗关了,筠曦妹妹,可是怕了?抱歉我一时来晚了。”
    “晴川哥哥来了我就不怕了,刚才吓死我了。”沈筠曦的声音软而轻,婉转若莺啼。
    萧钧煜把着门扉手背青筋鼓起,他能想象到,沈筠曦说这话时,樱唇定是微微嘟起,剪水明瞳里笑盈盈凝睇顾晴川。
    是他求而不得的温柔和亲昵。
    手指轻颤,萧钧煜仰头,咽下喉间的腥甜和心底的酸涩,自虐般听门扉后软声入耳。
    ……
    “太血腥了,卫三郎真狠,割了几百刀竟然还吊着淑妃的命,淑妃哭,他眉头动也不动。”
    萧钧煜下楼便听到了这么一句。
    萧钧煜朝刑场的方向看一眼,有人闻声挤过去,也有人身子打着颤出来。
    这便有一个人啐了身边打颤的友人,皱着鼻子反驳道:
    “狠也不抵淑妃那蛇蝎妇人,那可是卫府一百零三条人命,以前的卫尚书为官清廉,可是为民的好官。”
    “不过你别说,卫三郎手真稳,这削淑妃给削鱼片一样,啧,我这个卖鱼的都自愧不如,那手法,做鱼脍真是一绝,我正想学两招。”
    短打的汉子扭着头恋恋不舍,嘴里嘟囔:“你非拉我出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不看了。”青年拉住身边短打装扮的汉子,推搡着他走:“那是杀人可不是片鱼,你学不来。”
    萧钧煜面上目光淡淡收回,绛紫色的锦袍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步一尺,却似乎和影影绰绰的人群融不进去,显得疏离而寂寞。
    却蓦得,他停住脚步,抬手以拳抵唇,似在咳嗽。
    一声又一声,他挺直如松的脊背一寸一寸弯曲。
    二楼,支摘窗前,沈筠曦抿了抿唇,眸子从绛紫色弯曲的脊背上移开,放下手里的马蹄糕,拉了拉顾晴川青色的袖角:
    “晴川哥哥,我们回去吧,我怕看多了做噩梦。”
    “好。”顾晴川毫不留恋得点头,关上支摘窗。
    …
    午门外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日暮西斜,在夕阳最后一缕霞光沉入地平线时,卫惊蛰冷面,插上最后一刀。
    低低呜咽,如诉如泣,鬼魅一般,含糊不清的呼吸倏得停滞,淑妃姣好的桃花眼暴睁着,血丝密布。
    淑妃,想死不成,想闭眼,却不知卫惊蛰使了什么法子,眼睁睁瞪着。
    亲眼看着,凌迟,从胸前开始刮,割皮削肉,断她筋骨,唯留一息尚存。
    痛到眩晕会被迎面泼一碗凉水,切肤之痛,千刀万剐之痛,淑妃潋滟含情的桃花眸子眸光从震惊、狠厉、绝望、期翼、绝望再到死寂。
    最后只剩枯骨连着心脏,并一对木怔怔无神的眼睛。
    直至这第三千六百刀,直插心脏的一刀落下。
    “行刑完毕。”
    冰凉的话语落下,卫惊蛰将手中的银韧撂到衙役的托盘上,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
    一晃,又过了两日。
    是日,风和日丽、眼光明媚,顾晴川站在台阶上翘首以盼。
    看见东头辘辘驶来一辆嵌玉纹刻木兰花的马车,顾晴川忙下台阶迎上:“筠曦妹妹你来了。”
    “晴川哥哥,怎么你亲自来迎。”
    沈筠曦撩开车幔,纤手搭在顾晴川手心,从马车中跳下来。
    “我本来想约筠曦妹妹单独赏梨花,谁知母亲竟然抢了先。”顾晴川委屈巴巴道。
    顾丞相府中有上百棵的梨树,前几日一场雨打落了梨花,这两日,新开的一波梨花白胜雪,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顾丞相夫人喜爱组宴,梨花骨朵含苞待放,她便发了赏花宴的帖子,顾晴川想等梨花盛开给沈筠曦一个惊喜,晚了一步。
    沈筠曦轻轻牵了牵顾晴川的袖角:“没事,和顾伯母赏完花,我同晴川哥哥再赏一遍。”
    “好。”顾晴川果然笑逐颜开。
    花宴多是女眷,沈筠曦在垂花门同顾晴川道别。
    湖心亭和贵夫人聊天的沈母远远瞧见一袭苏绣梨花纹对襟羽纱的百褶月华裙,眼睛一亮。
    沈筠曦螓首蛾眉,聘婷袅袅,莲步轻移,一走一停间,裙摆蹁跹,月华裙褶皱间的纹饰淡雅精致,裙面仿若皎洁莹润的月光呈现瑰丽绚丽的光华,衬得她如出水芙蓉,月里嫦娥。
    “筠曦,你来了。”沈母站起身,笑容满面迎上沈筠曦。
    “听说顾二公子与沈姑娘婚期就定在下月,提前恭贺顾夫人。”有位夫人看顾夫人挽着沈筠曦,笑道。
    沈筠曦娇颜羞红,朝诸位夫人福礼。
    “你们说得对这可是我的儿媳了,姐妹们日后可要照应一番。”顾夫人笑着又将沈筠曦隆重介绍给诸位夫人。
    沈筠曦有些拘谨,可因顾夫人热情,她不好借口走开,只浅笑着听他们说话。
    近来身子酸懒,沈筠曦起得迟,早膳只用了几口清粥,此时胃里饥肠辘辘。
    沈筠曦扫视一眼,桌上摆了些果蔬,可几位夫人和姑娘竟无人食用,沈筠曦咬了咬唇,犹豫一番。
    突然胃里翻涌,沈筠曦忙用手掩唇,急速饮了一口茶压下。
    有眼尖夫人看着沈筠曦,小声道:“沈姑娘,这是怎么了?”
    “刚才远远看着不敢确定,这才察觉,沈姑娘小腹看着微微有些鼓,不会是害喜了?”偏偏有人不识趣,朝身边人咬舌头。
    沈筠曦唇瓣抿住,端着茶盏的手一颤。
    顾夫人眉梢抬起,冷冷瞪了那人一眼,不咸不淡道:“许是李夫人眼花了。”
    李夫人讪笑,低头,嘴巴委屈巴巴撇住,眸子滑过一抹幽光。
    顾夫人拍了拍沈筠曦的手,眸光温和慈祥朝沈筠曦浅笑安抚:“梨花开得正盛,筠曦去赏花。”
    沈筠曦点头,看了眼顾夫人,心里滑过暖流。
    沈筠曦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最开始将她的情况同顾晴川提前说了,让顾晴川征求了顾丞相夫妇的意见,不然此时沈筠曦真得无脸面对顾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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