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又重复了一遍,猝然落泪,豆大如黄豆的泪珠顺着面颊簌簌而落。
    淑妃踉跄几步,眼睛无神,似是魂不守舍,呓语连连,猝然,双脚一软,跌坐在地面上。
    重重扑通一声,淑妃却似乎没有痛意。
    淑妃双手揪住自己的心脏处,手指用力而发白,眼里晕满痛楚,泪流满脸,怔怔又问:
    “皇上怎么可以这般轻易将给我的荣耀给了别人。”
    淑妃只觉心如刀绞,万箭穿心的痛。
    她揪着自己的心脏处,用拳手一遍一遍的捶自己的心脏,又用尖利的指甲去掐自己的喉咙。
    心脏锥子凿的痛,痛得难以呼吸,淑妃大脑嗡鸣作响,眼前一阵白一阵黑。,只能自己箍住自己的喉咙。
    “母妃!母妃!你怎么了?”萧和泽急声问。
    “我为什么这般痛,我心为什么这般痛?”
    淑妃心脏剧烈起伏,似乎喘不过气,她掐着自己喉咙,倒在冰凉肮脏的石板上,后脑勺着地,喃喃自问。
    淑妃以为自己不爱皇上,她爱卫惊蛰。
    可她怎能想到,就如同她自己说得,十八年了,是个冰雕的人也该心化了,何况那是大盛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形容俊美,性情温和,给了她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和尊荣,她以为自己见皇上时虚与委蛇,可那桃花眸里缱绻的深情和痴迷,又怎全然作假?
    佛曰,人生三大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淑妃蜷缩着身子,泪珠密如珠帘,低低呜咽,却突然,哇哇大哭,锋利的指甲揪住自己的心脏,扬天震声质问:
    “为什么他忘不了皇后,没人能当得了皇后,却人人可以是淑妃。”
    “为什么!”淑妃涕泗横流,像一只丧家之狗。
    萧和泽亦是痛哭流涕,抓住铁栏想去安慰淑妃,却触不到。
    “二皇子,请让开,时间到了。”几个带刀狱卒不知何时出现在萧和泽后面,面如寒铁,冷着面打开乐牢门。
    淑妃如同死尸一般,呓语重复,双手被人架着,脚尖滑过湿厚的苔藓,在地上拖出两条长长的印子。
    萧和泽面上焦急,拼命朝淑妃使眼色,指了指发髻的金簪,淑妃没有任何反应。
    石门重重开启,一抹金色的阳光照在淑妃的面上。
    淑妃浑身一震,眼睛刺痛睁不开,扭头想要躲避日光,去四肢无法动弹。
    阳光刺得她数日不见天日的眼睛睁不开,簌簌落泪,淑妃拼命挣扎,“你们要带本宫去哪里!”
    “午门外,凌迟处死。”
    霎时,尖利凄惨的尖叫破空传来:“放开本宫,放开本宫,我不要去!”
    “对不起,母妃,是儿臣无能。”萧和泽跪在栏杆前,用头低着铁栏淘淘大哭。
    ……
    御行街,酒楼。
    萧钧煜临窗而立,无可挑剔的侧颜冷峻,黑漆漆的凤眸深邃不见底,眺望午门。
    “太子殿下爱民恤物,让卫统领亲手血刃杀父灭门仇人。”
    福明看着午门外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人群,目光落在绑在圆柱上泪珠涟涟的淑妃面上。
    淑妃对面,卫惊蛰着一袭绣锦飞鱼服,冷若冰霜,手里的刀刃在日光下闪着寒光。
    萧钧煜唇角溢出一抹嘲讽:“孤没有那么伟大。”
    此处视线甚佳,可以清晰看到淑妃在刑场上见到卫惊蛰的羞愧、震惊、后悔,和她看到卫惊蛰眼里的不可置信,心如刀绞。
    萧钧煜垂了垂长睫,薄唇紧抿。
    他不过是想让淑妃曾经深爱之人亲手将淑妃千刀万剐。
    他要让淑妃好好体会被挚爱凌迟的切肤之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有的期翼一点一点破碎,心如死灰中得绝望死去。
    如此,方能偿还她对沈筠曦的伤害。
    隔壁支摘窗内突然动了下,里面传出一声轻软的声音。
    萧钧煜目光一怔,眉睫扑颤一下,凤眸倏得亮起,凤眸晕开浓沉如墨的深情缱绻。
    沈筠曦的声音。
    萧钧煜望了下刑场方向,唇角又抿住,不受控制眸光朝隔壁望去,眸色担忧:沈筠曦曾说过,她不爱听那些酷刑,怕睡不着觉,定是看也不能看的。
    萧钧煜转身走到门扉前,打开门扉,立在隔壁的门前,手背贴在门扉上。
    “晴川哥哥怎么还不来?”
    沈筠曦的声音轻而软,透过门扉,模模糊糊,只剩下一声清甜的“晴川哥哥。”
    萧钧煜垂了垂眉睫,手僵在半空,终究没有扣响门扉。
    手垂下来,垂在身侧,慢慢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
    萧钧煜菱唇掀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自嘲,慢慢阖眼,转身背靠门扉,抬步离去。
    ……
    午门外刑场上,人头攒动。
    淑妃五花大绑,手脚动不了,眼珠子追逐卫惊蛰,视线一点一点前移。
    卫惊蛰到了跟前,淑妃与他四目相对,看着卫惊蛰眸子里的冷漠,淑妃悲痛欲绝,心里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脏,酸涩难明。
    “惊蛰哥哥,当年是我鬼迷心窍,可我从未想过伤害你,我是护着你的。”
    淑妃一对桃花眼水光潋滟,泪如雨下。
    额角的血污,发丝的凌乱,眼角的泪珠,在她肤如凝脂、秾艳姝色的面颊上,增了几分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
    卫惊蛰曾经爱惨了这个容颜,不舍得让淑妃掉一滴泪珠。
    卫惊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眸光冷厉如刀,眼里满是厌恶和憎恨,咬牙切齿道:
    “你所谓的护我,便是烧了我阖府一百零三人,徒留我一人在世上,真是心如蛇蝎,死不知悔改。”
    卫惊蛰眼底犹如实质的憎恨如利箭直穿淑妃的心脏,她只觉肝脏和肠子也被这一箭射穿,痛得喘不上气。
    淑妃惨白脸,额角冷汗泠泠,贝齿在将红艳的朱唇咬出一道血痕。
    方才在囚牢被萧和泽告知皇上新纳淑妃霎时的心碎感再次泛起,心如刀绞。
    她拼命摇头,有些失魂落魄,不顾场合,脱口而出:
    “惊蛰哥哥,你怎能这般看我,我是真的不忍伤害与你,我爱你的。”
    “巧言色令。”
    卫惊蛰面上没有一丝动容,反而眼里划过一抹恶心,冷目朝前一步,抬起了手里的刀。
    凌厉的刀尖闪着幽幽寒光,淑妃心中惴惴,铺天盖地的恐怖和绝望袭来。
    凌迟,又称剐刑,总共三千六百刀,一刀一刀削去血肉,吊着气息,在最后一刀才能气绝。
    淑妃骇得全身不受控制开始颤栗,视线里卫惊蛰近在迟尺,电光石火,淑妃咬舌。
    卫惊蛰凛若冰霜,手快如影,在淑妃自尽前拉出了淑妃的舌头。
    淑妃流泪摇着头朝卫惊蛰低低乞求:“呜唔,不唔。”
    卫惊蛰心如铁石,右手抬起,寒光一闪,血色飞溅。
    空中突然传来淑妃凄厉的尖叫,墙角的猫炸毛跳走。
    第94章 梨花如雪   太子:自虐般听门扉后软声入……
    淑妃尖利的嘶鸣戛然而止,隔壁雅厢却突然传来沈筠曦的惊呼声。
    萧钧煜冷眼旁观的俊颜倏得一变。
    萧钧煜一个飞步推开了隔壁的门扉,唇齿间辗转了千百回的称呼脱口而出:“曦曦!”
    沈筠曦抱住云巧,脸颊埋在云巧肩头,温声泪眼汪汪抬眸望:
    “晴川哥哥——”
    萧钧煜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一下,复又脚步如常迈出,细雨温声问:
    “孤在隔壁,突然想到沈姑娘呼声,沈姑娘怎么了?”
    沈筠曦从云巧怀中退出,心口依旧微微起伏,朝萧钧煜福礼:“太子殿下。”
    云巧朝萧钧煜福礼后,忙抬手将支摘窗关上。
    支摘窗阖上,看不到午门外的刑场,远处的凄厉呜咽声也变得模模糊糊,沈筠曦明显脊背不那么紧绷了。
    萧钧煜福至心灵,心疼得注视沈筠曦粉里晕白的小脸,哑声道:“刑场血腥,你不该来得。”
    沈筠曦闻言剪水明眸一颤。
    眼前似骤然扑来刑场上四溅的血污,猩红的半长舌头血淋淋斜着朝方才的支摘窗方向飞来。
    似乎能嗅到那浓郁的血污味道,沈筠曦胃里翻江倒海,捂唇,强忍下胃里的恶心。
    云巧机灵得给沈筠曦端了一杯温茶。
    沈筠曦小口抿了一口温茶,氤氲的热气扑在长而细的眉睫上。
    沈筠曦颤了颤眉睫,咽下口中的清茶,方抬眸,回视萧钧煜,淡淡道:
    “我想来看看看。”
    沈筠曦的左手不着痕迹抚在自己的小腹处,她侧眸,又朝窗棂的方向望去。
    窗外是京都城最繁华的御行大街,午门外熙熙攘攘,可依旧能听到淑妃呜咽嘶鸣的声音。
    断了舌头,粗哑的呜咽,一停一顿,应是刀子每削一片肉,淑妃梗着脖子,如同干涸的鱼一样身子乍起唔一声。
    沈筠曦身子颤了一下,却强忍害怕,站在支摘窗前,背对萧钧煜,淡淡道:
    “来看下恶人是怎样偿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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