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逸呕出了几口血,并没有注意到谢念的眼神,他抬眼看了依旧活跃的雷云,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翻身再次将谢念护在自己的身下。
    谢念哑然片刻,道:“师尊,这是弟子的劫。”
    牧逸何尝不知道这是谢念应受的金丹雷劫,但他的身体已经遍体鳞伤,再加上这个地方诡异的禁制,这么下去必死无疑,谢念必然撑不过所有的雷劫降下。
    牧逸深吸了一口气,道:“闭嘴!”
    又是一道雷落下,牧逸闷哼一声,眼中带着厉色。
    牧逸这个人倔强极了,熟悉他的陆萧萧一直知道,认定的事不容半分质疑,他的双手几乎抠入冰雪之中,苍白的手背青筋避嫌,一道蜿蜒的血顺着胳膊流下,如一条血色长龙,慢慢侵蚀白如皓雪的手臂。
    除却原先已经劈完的几道,接着又劈下十几道紫电,方才罢休。
    一道暖洋洋的金光从云层之中探出,这是对历劫成功者的反馈,牧逸脱了力般的摔在谢念身上,头侧靠在了谢念的颈边,谢念扶着牧逸的腰,侧着脸想要看看牧逸,嘴唇顺着牧逸的唇擦了过去。
    谢念浑身兀的一僵。
    气息交融,呼出的热气喷在对方的脸上,牧逸的眼神陡然一厉,本想着用手推开谢念的脸,没想到太过激动一巴掌呼了过去。
    谢念:“……”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满腔心疼哔了狗。
    累觉不爱,看来还没劈傻。
    谢念捂着脸滚向一边,暂时不太敢触牧逸的霉头,牧逸扇过去的那只手似乎也有些僵硬,两人各自躺在雪地上沉默不语。
    闹了一阵子终于停歇,谢念浅眠了一阵子从地上爬起来,发现牧逸已经进入昏迷阶段,他虽然被钟无尘的剑气符震得内脏有损,还被雷劈了几道,但大部分的雷劫都是牧逸承担的,他的伤势倒是没有大碍,谢念喊了几声,牧逸都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这里本就远离中心之城,似乎更靠近魔族的雪域,地上已经被一层冰雪覆盖,满目苍茫,明明悬崖之上的森林还没有风雪的影子,到了这个崖谷忽然天地变了个样。
    谢念将牧逸架了起来,身体从地上捞起来,才发现他伤得有多么重,地上的雪几乎被染成赤红,牧逸背后的血迹看的谢念眼皮直跳腾。
    谢念托着牧逸来到了一个背风区,在山崖底下找到了一个浅浅的洞口,带着牧逸走了进去。生了火,被冻僵的身体才有了阵阵的暖意。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几颗丹药正要给牧逸喂几颗,但见他依旧昏迷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自己吞了一颗,把牧逸捞了过来上衣扒了个干净。
    将牧逸的头枕着自己的肩,圈在怀中,谢念这才朝着他的背后看过去,顿时目光有些冷凝,背上交错着几道伤痕,血肉外翻,伤口处似乎萦绕着几丝雷电,闪烁着紫色的光芒。还有几道应该是被树枝划伤,一片鲜血淋漓,在如同白瓷一般的肌肤上格外的刺眼。
    谢念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罐治外伤的膏药,小心翼翼的涂在上面,因为没有条件清洗伤口,只能这么暂时应付过去。
    没有包扎伤口的绷带,谢念上下看了一番,只能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没有沾上血迹的地方凑合着用,好巧不巧,此时牧逸幽幽转醒。
    谢念脱衣服的手微微一僵,感觉自己腮帮子有点疼。
    没穿衣服的师尊与正欲脱衣的徒弟面面相觑,谢念默默的放下自己正欲脱衣的手,悄悄的捂住了自己的一边脸。
    师尊,你听我狡辩。
    牧逸看自己的上衣被扒了个彻底,自己还躺在自家徒弟的怀中,本来煞白的脸上染了一片红晕,很是羞恼,眼中闪烁着蓬勃的怒意,似乎下一步就要祭出长鞭融灵。
    谢念迅速将地上的膏药拿过来,捧在牧逸眼前,“师尊,弟子正在帮您包扎,您的伤口有点严重。”
    谢念满眼的真挚,不掺半分假,牧逸这才渐渐平复了怒意。
    “你脱衣服做什么?”
    谢念有些委屈的扁了扁嘴,“没有绷带,只能用衣服凑合。”
    牧逸扫了谢念一眼,目光却越发的森寒,谢念的衣服几乎没有几处是好的,血迹一块块分布在上面,小腹上还有一个血窟窿,不遗余力的往外渗着血,本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惦记着他的伤口。
    他没好气的瞪了谢念一眼,将自己的上衣穿了回去,蹲在谢念身边,伸手探了过去。
    长时间的渗血导致伤口与衣物连在一起,呈黑红色,伤口不致命,但是看着很是碍眼。
    牧逸皱着眉道:“可还走的动?”
    谢念点头,紧接着牧逸便道,“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出去,此地到了夜间危险重重,不宜久留。”
    谢念诧异道:“师尊知道这里?我瞧着也挺邪性,自从来了这里后我的灵力全无,与普通人别无二致。”
    牧逸沉了脸色,“埋骨地。”
    谢念显然第一次听说过这里,面带疑惑。
    牧逸:“真实不可考究,但据传说而言,几万年前此处陨落了一位大能,那位仙君的亲族伤心欲绝,屠尽上千生灵为他殉葬,血液染红了半个雪地。当初这里还是一片森林,就是悬崖上的那片林子,那位直接让地面塌陷,成就了如今的埋骨低地。”
    “所以这个禁制也是?”
    牧逸点头,“禁制也是那人所下,不论神魔,到了此地,也终为凡人。当然这不过是个传说,禁制却是真的,寻常人不能久留。”
    谢念了然,这里相当于一个领域,进入领域就是别人的地盘,一切靠别人的规则行事,“师尊,你知道怎么出去?”
    牧逸道:“爬上去。”
    谢念:“??”
    爬就完事了?编了一个逼格这么高的故事,怎么也打个怪才获取通关过境的线索,结果告诉他,给爷爬,一切就是那么简单。
    埋骨地的制作一点也不精良。
    谢念熄了火堆,两人一起出了山洞,朝着悬崖上方看去,一个插着碧玉翠竹的脑袋伸了出来,见到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朝着他们道:“我放绳子下来。”
    这个悬崖也不是很高,十丈余的高度,若是灵力傍身,基本上一个飞跃就可上去。牧逸和谢念一人拉着一节绳子,不消片刻就被拉了上去。
    姬琮钺见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一阵唏嘘,“子规你变成这副样子我能理解,但牧仙师这般,难不成是你拖了后腿。”
    谢念:“……”
    兄弟,你一不小心真相了。
    谢念干咳一声,视线却放在死在一旁的元婴身上,身体不正常的扭曲,脖子上有一道致命的伤痕,不像是刀上或剑伤,倒像是钝器所致,但比钝器更加锋利,谢念将视线放在了姬琮钺腰上的玉笛上。
    姬琮钺也毫不避讳,似笑非笑,“这伙人做的挺干净,没留下半分线索,留着也没用。”
    一路上只见到两个金丹和那个元婴的尸首,那个王越的身影不见,再结合姬琮钺所说,果然又逃了。
    简直就是属兔子的。
    第50章 我的师叔辣么蠢萌怎么可能是这个冷艳御姐
    回到了客栈,消停了几天,谢念闭关巩固修为。
    几个月后中心之城的一个角落之中发出一束紫光,紧接着天地变色,一道天雷直接劈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是,雷击戛然而止,天地放清,雷云散去。
    谢念坐在窗口边朝外看了看,扭头对着牧逸道:“师尊,这是风前辈家?难道说灵剑已成?”
    牧逸放下手中的茶杯,“应该是的,现在就去吧,竟然引动了天雷劫,约是把不世出的灵剑。”
    两人赶了过去,独居的风郑永室内却多了一个人,两人具是一愣,探究式的看向了来人。
    来人是位女子,红色长袍曳地,手肘处挽着轻纱,两边手腕处带着金色镶嵌着红绿宝石的镯子,赤着双脚,一边脚腕系着一跳红色的绳子,脸上带着一副银色的面具,云鬓高裁,端的是艳丽无双。
    风郑永似乎很是为难,身子挡住剑炉中的灵剑,拱手对着女子便是一个大礼,“城主,非是小人不卖,实乃此件是在下受人所托,一应珍贵的材料都是那位仙君所出,小人担待不起啊。”
    女城主红唇微勾,浑身发出的气势将风郑永逼退了几步,“这把剑本尊是要定了,你把那人叫出来,我们谈个价钱。”
    风郑永面露难色,眼角的余光看向院落之中,似乎如卸重负,“您来了,牧仙师,晚辈实在是没办法了,您和城主谈谈?”
    上次惊鸿一瞥,如今看了面容愈发的精致,女城主看向牧逸的眼神带着侵略性,两人无声对视,院落里寂静的仿若无人之地。最终女城主踉跄了几步,嘴角笑意不减,“早就听闻天离门无忧峰的牧仙师,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牧逸面色冷淡,眼睛掀不起半点波澜,“过誉了。”
    女城主来回踱了几步,裙摆在地上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牧仙师已至散仙之尊位,想必本命法宝早定,这把宝剑约莫也是为你身后的小郎君所准备的,看他刚过金丹的样子,能适合的法宝千千万,仙师不若卖一个人情给我,我中心之城的宝库任君挑选,如何?”
    牧逸面色没有半分心动的样子,“不如何。”
    饶是风郑永也发现气氛的凝滞,谢念嘴角抽了抽,天离门似乎除了严叔同,个个财大气粗,那一脸寡淡的样子,似乎在说: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
    女城主吃了个瘪,面上的笑容渐渐收起,也隐隐带着薄怒,“我若偏要呢?”
    牧逸单手放在身后,丝毫不顾及对方的威胁,“你可以试试。”
    当世五大散仙,牧逸位居其二,而中心之城的城主修为至多不超过出窍期,两人的差距隔着两个境界,牧逸几乎实力碾压。
    女城主眼神一厉,转头就看见一旁吃瓜吃的正起劲的谢念身上,谢念也明显感到了对方的不善,默默的挪着脚步来到了牧逸身后,一只手牵着他的衣袖。
    牧逸的眼神这才有了几分波动,目光中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牧逸无视女城主灼灼的目光,屈指一抓,剑炉中的剑朝着牧逸的方向奔过来,女城主没有放弃,迅速跟了上去,想要用手抢夺此刻还烙的浑身发散着灼热的温度的灵剑。
    牧逸目光一凝,直接释放了元神威亚,如同那次天离门的大殿之上,女城主的行动被压制的彻底,只是目光死死的跟随着那柄剑,牧逸反手一挥,女城主单臂抬起挡住了自己的脸,硬生生被逼退了几丈。
    银质面具碎成几块,叮啷的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手臂下的那张绝色的面容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
    谢念诧异,“韩师叔?”
    牧逸也愣了愣,盯着对方的脸。
    女城主长了一副与韩姝婉一模一样的脸,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此人现在叶眉倒竖,面色冷凝,带着几分不耐与戾气,气质这方面与韩姝婉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位冷艳阴鸷,一位张扬热烈,就算是顶着同样的脸也能明显分出两人不同来。
    女城主声音低沉,“牧仙师当真不考虑一下?此剑于我有用,若是仙师割爱,我自当奉上足够的谢礼,别说是一把顶级本命灵器了,我中心之城必当从此为天离门开一个特例。”
    一旁的风郑永也是目瞪口呆,自中心之城由她上位,别说是人族的任何一个势力了,从她手中都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为天离门开一个特例,那意味着要天离门分一杯羹,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这把灵剑显然不够看了。
    若是严叔同在此,准会将灵剑双手奉出,权衡利弊,怎么算也是后者有利些。
    但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牧逸,为人固执不说,在漫长的修仙之中从来没有为资源而愁过,简直就是视金钱为粪土的典范,就算是将中心之城双手奉上,没准人家还要眉头低蹙,嫌弃一番。
    女城主虽然与韩姝婉拥有相同的面容,散发出的气势却是不同的,但其讨寻东西的精神倒是于韩姝婉有的一拼,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看她的固执,这把灵剑若是不留下来,他们也别想离开中心之城,就算强行突破也要掉一层皮。
    谢念从牧逸的背后出来,伸手向那把灵剑探过去,女城主目光一沉。
    那柄灵剑浮在牧逸的掌心之上,越是靠近温度越是灼热,谢念还未靠近,剑身就轻微抖动起来,颤抖的动静越来越大,直接逃脱了牧逸的手心,朝着地面狠狠的扎了进去。
    不只是谢念,一屋子的人都有些错愕。
    谢念又试了几次均是同样的结果,视谢念如同洪水猛兽,谢念哭笑不得,“师尊,他怕我?”
    牧逸也沉默了下来,此剑有灵,可是那里面的剑灵想尽办法躲着谢念,分明是不想认他为主,饶是他是第一次见过,灵剑未铸成之时他就将谢念的血融入了剑中,没想到对方还是排斥的这般强烈。
    简直是闻所未闻。
    谢念一筹莫展,没想到铸造一个本命灵剑都嫌弃他,难道是自己修为太低,剑灵都看不起他?
    谢念又试了一次,正欲滴血认主,灵剑似乎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感,剧烈的颤动,谢念猛地将灵剑扔出去,心中也有点无奈,这是宁折不弯,死也不要做他的本命灵宝。
    牧逸也明显看出来了,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天的心血算是白费了,“既然他不愿认你为主那便算了吧,回去为师总能给你找一个合适的。”
    谢念倒是没有什么沮丧,挠着头说,“师尊不必麻烦,我用着钟师叔给的剑挺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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