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国公府的侍卫满大街找人,也不知四姐姐是怎么挨过漫漫长夜的。
    马车帘子掀开,里面跳下来一人,是裴殊。
    裴殊把踩凳扶稳,冲车上伸出一只手,“夫人,下车吧。”
    远看是个眉目疏朗的郎君,不看品性单看样貌,裴殊在盛京城也能排进前几名。
    顾槿咬了一下唇。
    顾筠只迟疑了一下,就把手搭了上去,春风一吹,把两人握了一路手生出的湿汗吹干。
    顾筠是被裴殊扶下去的,下了马车之后裴殊就松开了手,立在她身侧,两人登上台阶,屈膝行了一礼。
    平阳侯夫人一脸和善的笑,“好孩子,回家了哪还要这些虚礼,你祖母想你想的厉害,快快进屋吧。”
    裴殊礼数周到:“见过岳父岳母。”
    平阳侯道:“这一路过来也是辛苦,快进屋喝点热茶。”
    顾槿盯着顾筠和裴殊的背影,暗暗咬牙,听着她母亲对着顾筠嘘寒问暖,问她在国公府过的好不好,可缺什么。
    顾筠说一切都好。
    顾槿心想,就算不好顾筠会说吗,她自己选的婚事,就算不好也只会把委屈咽到肚子里。
    国公府准备的回门礼很体面,裴殊也算有礼,问什么答什么,还夸了顾筠好多句,弄得顾筠都不好意思了。
    看着新婚燕尔,还有几分甜蜜在的。
    顾夫人对这个庶女没什么多余的感情,说顾筠拔尖,可是在外头赛诗会上拿头名也给顾家赚脸面,出去布施会带着家里姐妹,外头都说顾家姐妹亲近。
    嫁给谁都是她自己的造化,如今看裴殊没那么不着调,兴许能改呢,但顾夫人不抱太大期望,徐氏也不是好相与的,她道:“你祖母这两天一直念着你,快去看看她老人家,你姨娘也记挂着你。”
    顾筠和裴殊告了退,出屋下台阶时裴殊还伸手虚扶了下顾筠的腰,被正院里的嬷嬷看见了。
    嬷嬷回去之后就把这事跟顾夫人说了。
    顾夫人道:“才成婚,以后再看吧,怎么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这个小动作顾筠自己都没发现,去了老夫人的院子,顾筠眼眶有些红,祖母对她很好,顾老夫人有些腰酸腿疼的病,顾筠看过医书,学了点按摩的法子,日日请安时给老夫人揉肩捏腿,风雨无阻,这才亲昵起来。
    祖母不愿她嫁进国公府,又拗不过她,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还气不气。
    行过礼之后顾筠扑到老夫人怀里,裴殊头一回见顾筠哭鼻子,哭的稀里哗啦的,那天也只是红了眼眶,更是手足无措,“哎,别哭啊,高兴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
    顾老夫人这才好好打量这个孙女婿。
    裴殊就站着任她打量。
    年纪大的人看人准,裴殊眼神清澈一点都不虚浮,看着倒是很疼阿筠,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第五章 撑腰(已修)裴殊道:“今日……
    顾老夫人年纪大了,眼睛有些浑浊,她拍拍顾筠的背,“都嫁人了,别跟小姑娘似的。”
    裴殊在这儿,顾老夫人也不好问太多,不过看顾筠的样子,不像受什么委屈的。
    她本来不同意这门亲事,裴殊烂泥扶不上墙,但顾筠觉得与其进宫或是入王府,还不如嫁给裴殊。
    至少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
    顾老夫人倒不担心她进门受徐氏摆布,只是不愿意她花一般的年纪就过这种日子,怎么对夫君半分期盼都没有,嫁过去和守活寡有什么两样,她才多大,可再想,世上本就没有两全的法子。
    庶女的桎梏太多,不能要求裴殊样样出挑,顾筠看重正妻和家世,就不能要求别的。
    顾老夫人给顾筠擦干净眼泪,“别哭了,大喜的日子。”
    洞房花烛夜裴殊出门饮酒彻夜不归,顾老夫人知道顾筠受委屈了,可事情都发生了,再追究只不过是弄得谁脸上都不好看罢了。
    顾筠吸吸鼻子,“我没受欺负,只是见到祖母开心。”
    裴殊不好打搅祖孙俩相聚,借口去外头透气,在院子里看了半刻钟的玉兰花,顾筠出来了,几个丫鬟远远跟在后头,顾筠补了妆,根本不像哭过的样子。
    裴殊只觉得诧异,他记得敬茶那日,还有那天晚上,顾筠眼睛都是红红的,像兔子一样。
    顾筠道:“祖母睡了,就不用过去了……祖母以前很照顾我。”
    没有老太太护着,顾筠很难出那么多风头,就算优秀拔尖,也不能显露出来。
    一个庶女,若是没这点名声,估计就是潦草一生。
    大概能凭着一张漂亮脸蛋进王府,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
    没等裴殊说话,顾筠就冲他笑笑,“我带你去见我姨娘。”
    顾八郎养在李氏房里,原本她是无法养育孩子的,但是顾承霖体弱,常年泡在药罐子里,顾夫人怕出什么事,就许李氏自己养。
    李氏很好看,年纪虽大,可风韵犹存,不然,也生不出顾筠这么漂亮的女儿来。
    顾承霖脸色苍白,人瘦瘦小小,却不怯懦,喊了声姐姐姐夫,裴殊翻了翻,从身上摸出个金锭子给他。
    李氏看见裴殊十分惶恐,侧着身不肯受他的礼。
    裴殊道:“娘,这礼您应当受,若不是您,我哪儿能遇见阿筠这么好的姑娘。”
    顾筠也只是在私下无外人时才会喊她娘,裴殊竟然唤了她娘,李姨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顾筠原本想哭的,可看两人这样,就忍不住笑了,出阁前姨娘总说裴殊靠不住,要自己多存钱,赶紧生下孩子。
    这才一句话,就成好孩子了。
    裴殊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对阿筠,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看的出来在顾家真正疼顾筠的只有顾老夫人和李氏,让他真正当作长辈的只有她们二人,至于那些话,绝不是随口胡诌哄人开心的。
    但顾筠只当他是随口说哄李氏开心的,三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顾筠借口让顾承霖带他去府上转转把人支开,跟李氏说了会儿私房话。
    李氏不是空有脸蛋的草包美人,她能生下两个孩子自有她的为人处世道理在的,裴殊一走,她就止住眼泪了。
    “你和娘说实话,在裴家过的如何?”
    顾筠道:“真的挺好的,那日敬茶,父亲给了三千两银票,婆婆送了一对玉镯,我现在管着中馈,娘您就别担心了。”
    李氏道:“你知道娘问的是裴殊,他对你可好?”
    顾筠愣了愣,大婚当晚裴殊一夜未归应该传遍了,她一夜未睡,李氏估计也担忧了一夜。
    想了想,顾筠道:“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我说的他会听,这三日,夫君没出门,敬茶那日他来得晚,父亲罚他跪祠堂,我去求情了。”
    “娘,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不会在裴殊身上交付真心。”顾筠握住李氏的手,她就不把裴殊有隐疾的事说出来了,“我现在好好管家,多存银子。”
    李氏点了点头,“生下孩子才是要紧事,知道么?”
    “女儿明白。”
    *
    裴殊跟着小舅子在外头小花园转着,顾承霖一边指路一边介绍,时不时还能引两句诗。
    若不是体弱,这孩子或许像他姐姐一样。
    也许正是因为体弱,才得以这么聪慧机敏。
    裴殊道:“你已经启蒙了?”
    顾承霖道:“阿姐教我读的书,母亲说我体弱,不宜过早去学堂。”
    母亲指的是顾夫人,庶子也娇贵,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所以都是顾筠教他读书识字。
    裴殊道:“你阿姐很厉害,会读书学问好。”
    顾承霖赞同地点点头,“阿姐什么都会,什么都好,姐夫也很好。”
    裴殊笑着问:“我都哪儿好?”
    顾承霖挠挠头,说不出来,他不过是意思意思,谁知道裴殊就当真了。
    *
    从李氏院子出来,顾筠去寻裴殊和顾承霖,人没寻到,就在南边的小花园撞上了顾槿和顾宁。
    正是早春,小花园一树茶花,正含苞吐蕊,树叶是嫩绿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地上,树影斑驳。
    三人行了半礼,本就是自家姐妹,不在乎那么多虚礼。
    顾槿先开的口,“还未向四姐姐道喜。”
    顾筠道:“多谢。”
    顾宁也赶紧贺顾筠新婚之喜,在她看来,裴殊玉树临风,是位好夫君。
    但顾槿不这么想,她觉得顾筠嫁的人糟糕透了,“四姐姐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前几天母亲还问过我的婚事,一位是忠勇侯府的二公子,一位是户部侍郎的家的公子,依四姐姐看,哪个好一点呢?”
    顾槿笑得和蜜一样甜,她说的都是上进的有功名在身的人,家世更是锦上添花,还要亏了顾筠的好名声呢。
    顾筠道:“婚姻大事有父亲母亲做主,不必问我的意思。”
    顾槿伸手拂过粉红色的花苞,“也是,若是四姐选一定选忠勇侯府,不过我倒是觉得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好,学问好,人也上进一些。”
    顾筠淡淡地看着顾槿,她不就是想说裴殊空有家世,实际就是个草包吗。
    虽然说的没错,但是裴殊是她的夫君,再草包也不是顾槿一个小姨子可以编排的。
    刚要开口,就看见垂门进来一大一小,裴殊道:“六姑娘既然诚心实意地问,还不如来问我,你四姐哪儿知道这两人如何。”
    “忠勇侯府的二公子特别听他娘的话,他娘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那个户部侍郎的公子还未及冠,屋里就有好几房妾室,依我看,哪个都不行。”裴殊拍拍顾承霖的小脑袋,“去找你姐姐。”
    顾承霖跑着扑到顾筠腿上,穿过人群,四目相对,裴殊冲着顾筠笑了笑,然后慢慢走了过去,“回去找你不在,丫鬟说你来这边了。”
    顾槿脸上挂不太住,她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四姐夫,裴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
    反正他不着调,说什么做什么随自己心意来。
    顾筠道:“你俩这是去哪儿了,都不见人影,一会儿该用饭了。”
    吃过饭也该回去了。
    “承霖带我四处转转,忘了时间,”裴殊低声道:“没怪我多话吧。”
    “才没有,”顾筠扯了一下他衣袖,“走吧,去正厅,六妹七妹,一起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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