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纲广费劲力气出了趟门,自然希望多看看,当下点头应允。
    陈芸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看到东瀛人果然将标靶上涂抹了不同的记号,在脑海中轻易的便计算出射击诸元,旋即便命令开炮。
    众人都是射击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兵,互相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几乎所有的动作,都是一瞬间完成,可以说是如同表演一般,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毛利看着明军的战术动作,心中惊讶的同时,更是忍不住赞叹,刚想赋诗一首,却不想火炮的威力太大,轰的一声巨响,险些从战马上摔下来,若不是几个小奴紧紧的拉着战马的辔头,恐怕这位就要被战马拖拽而死。
    陈芸手里拿着望远镜,看了看,冷冷道:“正中目标,清理炮膛,准备继续射击。”
    大明在大肆推广数学之后,尤其是军人熟悉的运用了各种数学公式之后,对于炮表的依赖性大大下降。
    对于某些悟性高的学霸性炮兵而言,甚至可以用微积分测定诸元,对正在移动的精准打击。
    很快明军的炮弹,便开始连连发射,并且一一命中。
    “主公,主公,全都打中了。”益田自告奋勇的前去检查标靶,此刻激动的像是浑身打摆子一样,兴奋的跑了回来,高声呼喊道:“主公,主公,被这种新式火炮打中的城墙,一炮就能打出一个无比巨大的洞,这是神器啊,来自大明的神器!”
    毛利纲广一脸震撼,紧紧攥着手中的折扇,嘴唇蠕动。
    那华人商贩也万分意外,谁曾想到,这才没几年没回大明,大明竟然有了如此犀利的火器。
    有这种武器在手,谁还敢跟大明作对呢?
    谁还敢对大明的商人无礼呢?
    国家强大,过得最舒服,便是他们这些漂洋过海的商人啊!
    “大明神炮!”毛利纲广为大明的火器起了一个新的名字,他又道:“大明神炮竟然有这般威力,如同雷霆震动天地,日后我毛利家族在东瀛,岂不是所向无敌了!”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随行的家臣们,纷纷为主公感到高兴,忍不住祝贺起来。
    主家的强大,他们这些家臣,自然会过得更加舒服了。
    毛利兴奋的仰头看了看天空,又转头望向益田,忍不住问道:“这种神器价格是多少?”
    往日里益田如何有那么多机会跟家主说话,受宠若惊的跪在地上,“臣下还没有跟大明方面讨论价格,不过大明的一位将军,要主公亲自前往相岛,与他们签署密约。”
    毛利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脑袋已经嗡嗡作响,不受控制,折扇一挥,说道:“此事全权授权给你,要我去相岛也好,去大明也罢,总之我们一定要抢在所有人前面,拥有足够多的大明神器和炮手!”
    “遵命!”益田就宣得到赏识,也是兴奋异常。
    仿佛此生就在眼前得到了改写。
    “长官,军情密报!”参谋将密信递交给白蔷薇,旋即退了出去。
    “什么军情密报,都送到这里来了?”一旁的魏鹰忍不住开腔问道。
    两人正在见岛港口视察,身后的侍卫还背着钓竿,只等这边工作结束之后去海上垂钓。
    白蔷薇撕开军情处的密件,按照密钥翻出正文,笑道:“毛利家走私明国火炮的消息已经送到了江户,只等条件成熟,就可以引起德川氏对毛利氏的征讨。”
    “呵呵,”魏鹰干笑一声,“小小弹丸岛国,竟然还整日征讨来征讨去。想来在东瀛打仗还真是一桩简单的事。”
    “别小看东瀛,”白蔷薇收起了密报,“据说是徐福所带五百童男童女与当地夷人的后代,恐怕血脉中还带着秦俗,故而民风彪悍。”
    魏鹰不屑道:“他们能动员多少兵相抗大明天军?”
    “当年蒙元攻打东瀛,东瀛起兵三十万相抗,不过是虚数。”白蔷薇道:“壬辰倭乱,适其久战之余,在朝鲜还最少投入了十五万人。”
    魏鹰被白蔷薇报出来的数字一噎,道:“当年辽镇也就只有三四万人吧?不照样平了那帮倭寇?”
    “可当时是在朝鲜,深得朝鲜百姓之心。”白蔷薇道:“我主彼客,此是占了大便宜。再者,当日不也还有朝鲜二十万兵相随么?”
    魏鹰突然觉得有些头痛,道:“别提朝鲜兵,真不如猪好用!不信你在城里放十万头猪和十万个朝鲜兵,肯定是猪给敌军造成的麻烦更大些!”
    起码猪不会给敌人开门,被杀前还要挣扎一番呢!
    魏鹰的官号是提督朝鲜军务总兵官,可从国内分到的新兵少之又少,简直就像是捡来的孩子。问都督府,督府回答也很绝,说:“不是给你就地征兵的权力了么?你看人家,你看人家,怎么就你废物……”
    人家就地征兵征来的都是生女真、鄂伦春、锡伯、蒙古人……这些民族天生就会打仗好不好!
    朝鲜人征来有什么用?身体弱、跑不动、胆子小,没法结阵厮杀;脑子笨、语言差、手脚慢,火铳也用不好。
    除了让他们种地运货,其他真没什么用处了。
    魏鹰如今受命负责对日作战,是真正的作战!这也是他能否从深坑里爬出来的最后一次机会,让他恨不得自己亲自去东瀛打探军情。
    但想到自己手下的朝鲜兵,他真是头痛无语,身心疲惫,深感如此煎熬还不如在辽南修路。
    四年三月,京师的冰雪已经消融,大街小巷冒出的盎然春意让这座古都生机勃勃。
    尤世威从大都督府偏门出来,登上了早已等候的四轮马车。
    马车前方左右各挂了一面红底金龙旗,也是钦定的国旗,证明此车属于公车。
    车厢后方,有一对如同翼善冠一般折起的“耳朵”,是两块官牌:左边写着“大明大都督府”,右边写着“总参谋部”。
    尤世威正要前往武英殿面圣。
    虽说现在大都督府与内阁颇有东西并列的味道,但办公场所却还是逊了内阁一筹。
    车轮转动的刹那,一个身穿红色军装的身影快跑追了出来,喊道:“且慢一步!”
    车夫诧异地回头张望,不确定是否该停下马车。
    尤世威正好打开车窗,散去车厢里过重的热气,听到有人追来,用佩剑轻轻敲打车壁,道:“且停下,看是何事。”
    车夫勒住了拉车的两匹挽马,刚刚转起来的车轮重又停了下来。
    “将军,这是安南方面送来的露布,李化鲸攻入了交州府东关县,黎氏国王黎维祺被俘,正在押送京师的路上。”追上来的参谋将新近收到的安南军情交给尤世威。
    尤世威单手接过报捷文书,示意速度前往皇宫。今天皇帝召见是为了讨论东瀛战略,至于这份迟来的大捷,只能算是小小的安慰。
    徐梁在武英殿接见了从乌斯藏远道而来朝贡的喇嘛僧官。他们上一次朝贡是在大前年,这回因为大明在北面、西北面的用兵,提醒他们又到了朝贡的时候。
    徐梁对他们进贡的天珠、经文之类的土特产并不在关心,如果赐给他们金银,又觉得没有必要。
    更不能突显大明对乌斯藏的统治。于是徐梁决定送一尊能够展现中国尖端工艺水准的瓷佛,并因此在佛像的新家——拉萨立一块碑,明确表示这里是大明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尤世威赶来的时候。恰逢乌斯藏的僧官们退出武英殿。他没有等待太长时间,常年走动在皇帝陛下身边的陆素瑶就将他引领进了一处偏殿。关门退了出去。
    这间偏殿正中挂着一面天下万国坤舆全图,毫不掩饰地表露出皇帝陛下的野心,以及对未来皇位继承人的期盼。在偏殿四周的屏风上,写满了四方重要国家的名字,一旁还有简单的批语。
    尤世威缓步上前,行了朝礼,朗声道:“臣尤世威,拜见陛下。”
    “兴。”王承恩高声唱道。
    徐梁自己也是到了没多久。用茶缸喝了一口茶,却是宫中库房里发现的陈茶。
    这种茶本来只能用来煮蛋或是给下等的火者喝,但皇帝陛下硬说这陈茶配上干茉莉花也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好茶,这才供在御案。
    不过这茶的确提神醒脑,而且茉莉花香气浓,带着微甜,口感极好。非但皇帝喜欢喝,现在许多公卿大臣都将这种茶视作工作时候的饮品,以至于京师的陈茶茶价竟然在新茶即将上市的时节逆势而涨。
    “赐茶。”徐梁道。
    王承恩给尤世威上了茶,识相地退了出去。留下殿中几个泥塑一般的内廷侍卫,以及只管记录皇帝言行的史官。
    “尤督,东海方面布局如何了?”徐梁问道。
    “回陛下。”尤世威道,“毛利家已经接受了我朝开出的价码,除了白银之外,还以情报换取大炮,同时保护职方司和军情处的技术人员前往东瀛全国绘制地图。”
    毛利氏虽然失去了十国一百二十万石领地,尤其是丢了天下著名的石见银山,但现在长门国指月山本身也是一座盛产白银的银山,只是碍于幕府的监管不能放肆开采。
    大明如今将白银视作储备金,白银的存有量直接决定钞票的印制规模。也决定了大明国内货币流通量,对经济有直接影响。所以毛利氏的军购对大明经济大有裨益。
    至于情报,则丝毫不逊于白银。
    有毛利家作为内应。了解东瀛当前局势就有了希望。而且在庆长五年九月间爆发的决定东瀛命运的关原合战中,毛利家主辉元作为西军总大将,虽然最终败给了东军,让德川氏坐了天下,但其在西军大名中仍旧具有影响力。
    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德川氏在东瀛的统治已经十分稳固,西军诸藩也都因为战败而被除封、减封,再难对幕府形成威胁。
    德川对外样大名们也都降低了警惕。在这种环境之下,毛利家与大明的联合反倒不为人注意,大明也能在毛利一族的掩护下更轻松地获得各地的情报。
    “发动灭国之战,情报太重要了。”徐梁感慨道:“安南之战,就是这么个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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