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计划:在此继续加固工事,拖住蒙古人,同时派出一个排的兵力走山道,夺取倒马关。”胡鹤说道:“这支蒙古骑兵定然跟满清有所勾结,所以我断定他们身后肯定有清军跟着,如果运气好,咱们就能抢在清军尚未站住脚跟,将他们从中截断。”
    张永阔对于自己错过了战机非常懊恼,见胡鹤并没有上心,心中倒是宽慰了不少。
    咱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优秀不是。
    “贵部损失过半,还是先回唐县修正,防御之事交给我部就可以了。”张永阔比胡鹤军衔要高,却并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味道。
    因为受了陛下年轻的时候总是在前线厮杀的影响,军中最为钦佩的就是那些能打仗、敢打硬仗的人。
    “我怕你在迷路,耽误了战机。”胡鹤并没有给眼前这位少校留任何面子,“你领着一个排,用火炮守住这个隘口,我带着其他人马偷袭倒马关。”
    “你部还能再战吗?”张永阔的双眼不由得瞪得老大。
    “你不知道吗?”胡鹤笑着说道:“我部先是配军营、游击军后才是新军,我们骨子里有陛下当初在战场上,不站至一兵一卒绝对不后退的血液。”
    “这叫狼行千里吃肉。我们新一师一团一营生下来,就是为了吃肉的!”
    “我大明!”
    “万胜!”
    不远处,一营的残兵们,放生高呼大明军队经常呼喊的口号,为那些永远场面的袍泽壮行。
    张永阔终于明白了自己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自己随时可能有可能遇到那种在浪潮之中,掀起腥风血雨,在这个时代留下他闪烁姓名的人。
    自己既然没有人家的能力,便追随其后吧。
    想到这里,张永阔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战士交给了胡鹤。
    “报!将军,倒马关有留守绿营兵二百余人,胡鹤上尉以拖树为疑兵,绿营兵不知道真假,献关投降,胡鹤上尉入关后,紧闭城门,下令修筑工事,整理军械,抓紧布防”探马站在高燕面前,一五一十的禀告着。
    高燕已经派出了一支兵马驰援唐县,听闻探马回报,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来了,闫东山在一旁也听了一个淋漓尽致。
    只要倒马关还在手里,北兵就不能直接介入北直战场,一切是非功过都要等到战后处理。
    高燕并不是如何担心自己的前途,按照军方现在的排位来看,自己仅次于大眼儿,而且自己正是年轻的岁月,将来的自己的成就超过秦良玉不成问题。
    他真的担心的是新一师的前途。
    虽然明明知道这支部队不是自己的私人部队,但是这是部队从自己投身军队开始,便是自己在带,新一军也是从当初的配军营的火器营蜕变而来的。
    在这个过程中,不知道有多少袍泽如同当初的黄韬一样战死在疆场之上。如果自己最后不能让这支队伍走上辉煌,成为像是戚家军、白杆兵这样的队伍,自己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那些战死的袍泽。
    事实上,历史上的强军,从岳家军到后来的戚家军、天雄军,虽然是实打实的强军,但我不是因人成事,一旦首领离开,队伍就开始分崩离析,不过前后也就十来年,便再也看不到痕迹了。
    想到这里,高燕更加钦佩陛下提出的称号与国同齐的制度。
    只要打出一场让后世仰望的大战,获得属于自己独特的军旗、称号,就算是有一天自己离开了军队,这支强军也不会倒塌。
    “胡鹤才拉了多久,还没真的跟咱们上过战阵,就能打出咱们新一师的威风,不坠咱们老队伍的名声。什么叫做军魂?这就是陛下常说的军魂。”高燕对周围的参谋说道:“这种事情寻到部不该放过,找几个厉害的先生,一定要好好写写,最后能全国推广。”
    师训导官秦长材微微点头,他的资历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跟与陛下一路携手走来的这些将军相比,不过仍然想要在自己的领域表现的独立一些。
    作为新提拔上来的纯粹的文士训导官,秦长材非常清楚自己在监军方面的责任。
    陛下给予武将的殊恩早就让文臣们泛酸,尤其在军阵事上,武将更是独掌乾坤。一言可决。如何保护这些读书不多的武将不至于踏上嚣张跋扈的不归路?靠的就是参谋和训导。
    的确,这种看似制衡的关系,同时也是保护手段,否则等军法官介入的时候就彻底没有挽回余地了。
    高燕对此也有个朦胧的念头,并不会故意与秦长材套近乎,也不会介意训导官们对自己若即若离。他很庆幸有这样一群人在,无须他自污名节以保兵权,更无须担心那些酸腐文人说的“功高盖主”。
    无论是参谋还是训导都对胡鹤这颗新星秉持着看好态度,而且相信唐河一战是奠定胡鹤在军中上升渠道通畅的基石。
    军法部却不这么看。主要原因就是唐河一战的战损比过高。
    胡鹤所部战损比接近六成。
    按照军典,如此之高的战损比必须启动对主将的审查机制,从参谋建议到主将做出决策的理由,结合战功的影响力,判断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是否值得。
    就算审查认为没有问题,都可能影响军官情绪和士兵士气,所以无论结果如何。抚恤和士兵的嘉奖还是会在第一时间下发,最后才会轮到主官:也就是胡鹤。
    也因为决策审查机制的启动。唐河之战上《军报》的进程被总训导部叫停。
    万一审查下来是主官贪图军功,轻敌冒进,那就太打脸了。
    上面派下的军法官在高燕得知情况之前就已经前往倒马关了。因为胡鹤之前的刘良佐首级之功,加上陛下陛下的口头表扬,使得军法处也不得不谨慎行事,派了几个年纪老成的人去。
    军法官的报告结合十人团的密报,最终由军法部做出审查结果。
    不过最终定论还要结合总参谋部对战果的评定。
    李岩并不愿意在大战之际分心处理这种事。如果他是大帅,根本不会让人有机会提出这种质疑。乱世人命不值钱,战损过半算什么?只要能打赢了仗才是根本。
    不得不承认,这是明军主流思想,因此而衍生出来的各种杀良冒功、女扮男装——将女子首级化妆成男子……种种这些都被有意无意的接受,乃至纵容。相比之下,胡鹤这算什么事?何况军法官自己的调查都认定,胡鹤的军事决策符合程序,而且个人理由充分。
    “陛下,总参谋部的意见是:唐河之战拦截了三千蒙古骑兵进入北直腹地,避免了后方不稳的隐患,此为上功。又,胡鹤面对十倍敌军,能着眼大局,拼死奋战,振奋我军心士气,此为上功;再又,胡鹤不顾接连力战,领兵智取倒马关,将蒙古骑兵堵截在山区之中,为我军击溃此部人马实有大功。故总参谋部建议:审查程序就此终结,胡鹤本人不存在任何错失。”
    李岩见了徐梁,朗朗报上总参谋部的审查意见。
    徐梁手中同时还有一份书面意见,内容大同小异,早在他一目十行之下读完了,也用朱笔批示了:“可。酌情计功。”
    李岩之所以亲自再来说一遍,主要是为了后面的话:“陛下,如今战况紧急,前线一日三变,能否暂停对军事主官的审查之制,以免伤了将心,使得前线军官不敢决策?”
    “不敢决策难道就不治罪了?”徐梁反问道。
    李岩一愣,这才想起来,要在陛下陛下手下讨生活并不容易:决策失误要承担“庸蠹无能”的罪责;错失战机要承担“优柔寡断”的罪责;损失过大要承担“贪功冒进”的罪责……
    只有打赢,且赢得漂亮,才算是无罪。
    好在陛下陛下从不吝啬奖赏,只要真正立了功勋,天大的祸事都能替你包下来。虽然有人说这种护短会让军中骄纵跋扈形成风气,但换成自己身在陛下麾下,想想还是有些暖意的。
    “太祖高皇帝治军、治官是史上排得上号的严苛。”徐梁缓了口吻:“但是不到三百年,曾经一扫蒙元铁骑,战胜各路英豪的大明军,竟然沦落得见到流寇都要退避的地步。这是为何?”
    这个题目实在太大了,李岩一时语噎,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徐梁又道:“戚家军时候还没听说军中有家丁,到了毛文龙的东江镇,竟然有百多个义子。圣天子召见吴襄,要关辽出兵三万,吴襄奏对称领着数万军饷,只能养三千敢战之士……林林总总,我归结为两个字:情弊。
    “有这些情弊,当兵只是为了吃粮活命。既然是以活命为圭臬,自然是闯来降闯,清来降清……就为了活着嘛!”徐梁看了一眼仍有些惑色的李岩,道:“我订立这些规制,就是为了尽最大可能杜绝情弊……虽然很可能杜而不绝,但必须着手去做。一旦上面松一条缝,下面就是一个大洞!别说三百年,三十年后这支强军能否还在都成问题。”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陛下所言极是。”李岩见陛下如此坚定,也不愿硬顶。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开了头,一定要几代人将之贯彻下去,怎能刚开始就有所动摇?”徐梁道:“其实换个角度看看,这种审查何尝不是对武将的保护?即便千载之下,人们也知道胡鹤此战的确没有草菅人命,更没有以万千枯骨铸就将星。这不比一枚金章更要紧?”
    李岩由此一想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抵触之心顿时大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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