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昱一愣:你要干什么?
    谢离不搭理他,径直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水声开始哗然,没一会儿,谢离就随便套了件衣服出来了,闭着眼往床上一倒,仔细闻了闻没有汗味,才翻身滚进了被子底下。
    贺昱看一眼他湿沉的头发,低声说:不吹干头发会烧得更重的。
    谢离脑子里浑浑噩噩,却似乎是嫌他吵,皱眉拉过被子蒙住了脸。
    贺昱没有办法,转身进浴室,折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吹风机来,走到他床边插好电:吹头发。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只有呼吸微微起伏。
    贺昱握着吹风机挣扎了下,最终咬牙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放在自己腿上,低声说:你明天醒了要是骂我,我就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对方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闭着眼冷笑一声。
    他的气息灼热,耳廓脸上烧出潮红,贺昱吸了口气,打开吹风机,呜呜地帮他吹头发。
    湿哒哒的发丝被风吹散开,柔软地拨在手指上,有些痒。
    贺昱抿了下嘴角,不自主地悄悄望向对方紧闭的眼睫。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生冷散漫的人,生起病来竟然也会虚弱。
    烫。谢离突然开口。
    贺昱惊了下,连忙回神移开吹风筒,换了个角度,边拨着他的头发。
    他认真地盯着吹风机吹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却对上一双微眯的眼睛。
    贺昱心口一跳:你干什么。
    走什么神呢。
    没有。贺昱低下头,你翻个身。
    谢离于是直接他腿上侧了侧脑袋,又闭上了眼,声音里有明显的鼻音:吹快点儿。
    贺昱抿起唇,不说话也不抬头,专注得好像不是在给人吹头发,而是要做个什么工艺品出来。
    不知道又吹了多久,躺着的人似乎睡着了,蹭过膝盖皮肤的呼吸滚烫。
    贺昱动作放缓了些,抬头看一眼。
    谢离确实长了一张招摇的脸,眉眼偏狭,望着人时总像是似笑非笑,多情又无情。贺昱想起来,初见时自己就是被这人的表象欺瞒了,才误以为他是个好人。
    他皱皱眉,正要关掉吹风机回去睡觉,目光移开时却忽然捕捉到什么,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回过头。
    昏暗的月色下,谢离耳下颈侧有一颗暗红色的痣,落在颈间动脉上,随呼吸微微起伏。
    贺昱愣愣地盯着那颗痣,出了神。
    在看什么。
    谢离依旧闭着眼,声音却冷冰冰的。
    贺昱脊背一僵,惊异于他竟然敏锐的感知力,低声说:你右耳下有一颗痣。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莫名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从他腿上翻身滚回了枕头上,依旧闭着眼:睡觉。
    哦。
    贺昱不太情愿地应完,又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对方却真的没再有动静,他才转身轻悄悄地回了沙发上躺下了。
    是在哪里见过呢,他想。
    一夜扰梦,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谢离迷迷糊糊地被浴室的水声吵醒,烦躁地一把拉过被子,想要继续睡过去。
    大约过了没几分钟,浴室的水声停了,脚步声却走近了:你退烧吗了?
    谢离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带着戾气:滚。
    来之前,贺昱就被赵管家提点说谢离有起床气,早上刚醒的时候要顺着。
    他于是忍了,等人消了气,满脸不耐地从床上坐起来,才开口继续说:赵管家刚刚打电话来,说谢爷爷要见你。
    谢离皱起眉:谁?
    谢你爷爷。
    谢恒海,a市乃至全国最鼎盛的艺术世家的谢家家主,门中桃李满天下,其中不乏有在艺术界鼎鼎大名的钢琴大师程一鸣、国画大师kelan等。
    谢离退出百度词条,啧一声,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司机是谢离的人,他从车镜里望过来一眼,有些犹豫:少爷,谢老好像知道了昨晚的事。
    昨晚?什么事。
    您找孟总要一百万的事。
    谢离眯眯眼,意味深长的:消息够快啊。
    司机没敢接话,过了会儿才说:对了,谢老还说,让贺少爷也一起过去一趟。
    贺昱愣了下:我?
    司机应了声,有些犹豫:谢老好像以为你们在
    他话一止,仓促地说:总之,您到了就知道了。
    谢离眯眯眼。
    第九章 我跟谢离回去。
    和谢离住处的现代化外来主义风的奢侈张扬不同,谢家在a市已经传承了很多年,别墅建在市里某个非文化遗产建筑旁,门檐红砖青瓦,两道绿荫浓密,贵气逼人,是砸钱都买不来的地势。
    绕出人来人往的胡同之后,迈巴赫红外验了车牌,悄然转进了梧桐道的深处。
    到了少爷。
    司机把人放下车后,又无声无息地驶离了。
    谢离收回视线,眯眼打量了下门檐:这里还不错。
    他瞥一眼门口等待的佣人:带路。
    佣人:
    他意外地看一眼谢离,仿佛觉得这位大少爷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但职业素养制止了他的好奇,恭敬地低着头:大少爷这边来,谢老在书房等您。
    谢离刚要跟上前,衣摆忽然被扯了下,他皱眉回过头。
    贺昱低声问:我也要进去吗?
    谢离嘲讽:当然了,我的小男朋友。
    贺昱猛地睁大了眼。
    看见他这幅窘迫的模样,谢离嗤笑一声,转身直接进了门。
    贺昱咬咬牙,也跟上了。
    书房在别墅二楼,延楼梯上去右转,谢离敲了下门,里面传来低沉的一声进。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有很淡的檀香味道,谢离抬眼看了看,三侧墙壁上嵌着书架,满满地摆满了书画,隔壁还有架古琴,不像是书房,倒像是个藏书阁。
    书案前坐着提笔写字的就是谢老,他穿一身简单的灰色棉布长袖,看起来就像是隔壁大街上蹲在树底下下棋的老大爷,完全没什么豪门家主的样子。
    听见人声,谢恒海才抬起眼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落了下,又移开,去搁换了根毛笔:你脸皮倒是够厚,沈家的小子惦记着不够,还要去勾搭别的。
    谢离笑起来:您这是听谁说的?谢翔?
    谢翔是谢家的二少爷,他叔叔家的儿子,也是个和谢离差不多的货色,废物点心一个。但高就高在,他在谢老爷子面前嘴甜会卖乖,比谢离招人待见多了。
    你不用管是谁说的,我只问你,昨天你赛完马,逼着孟衍要一百万是真的假的?
    谢离点了头:这句话倒是真的。
    谢恒海冷笑一声:你还敢承认。
    他撂了笔,墨水溅开在宣纸上:上次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孟衍手里沾着别的道,不好惹。也就是他看不上你,否则就凭你这点脑子,迟早要把自己搭进去。
    谢离漫不经心地笑笑,不知道是否认哪一句,意味深长:那倒不一定。
    谢恒海拧起眉,盯住他这幅油盐不吃的模样,莫名就觉得有些奇怪,但仔细想,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他于是移开视线,看向一旁沉默的贺昱,眉头皱得更紧了:贺小少爷。
    贺昱点头:谢爷爷。
    虽然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考虑愿意进了谢离的门,但是我还是劝你一句,你跟着他没有什么前途。谢恒海说着,漠然睨一眼谢离,目带嘲讽。
    谢离挑挑眉,不可置否。
    你也知道,谢离现在银行卡冻结,一分钱也没有他说着,忽然一顿,不如这样,我给你两百万,你直接离开谢离,怎么样?
    他这收买来得直白又出人意料,贺昱错愕不已,下意识转头去看身旁的人。
    对方却依旧神色散漫,好似被嘲讽的人不是他一般。见自己望过来,才懒洋洋地施舍一眼视线,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知道,你想去参加aex比赛,这笔钱应该足够了。谢恒海轻飘飘地说,就算是谢离,他现在全幅身家加在一起能给你的都不过一百万。
    希望你好好考虑。
    他不紧不慢地说完,才重新拾起毛笔,沾墨落纸,似乎对结果胜券在握。
    贺昱愣怔了好一会儿,待想明白前因后果后顿时攥紧了手指,气恼于他的误解,又震惊于他的筹码。
    这么明显的优劣势选择,简直毫无难度。
    书房内安静得过分,只听得到毛笔提重缓落的窸窣声。
    对不起。
    谢老笔下一滞,拧眉抬起眼。
    贺昱咬咬牙,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干巴巴的:我跟谢离回去。
    一直到坐上车往回走,贺昱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他脑海里全是谢老惊愕的表情,气极反笑:好啊,你们俩还真是情深义重。
    然后扭头看向谢离,冷飕飕的:本来我还想着今天把你银行卡解冻,现在看看,有情饮水饱好像也够了。
    谢离居然也没有反驳,一挑眉:先别急,我们不是还有个赌约吗?
    谢老气笑了:你真以为,就凭你那三岁小儿的破水平能进全国前十名?
    谁知道呢。对方也笑。
    发什么呆。身侧的人懒洋洋的,刚刚拒绝二百万的时候可比现在坚定多了。
    贺昱犹豫着看过来一眼,低声问:我是不是给你造成麻烦了?
    谢离嗤一声:你也知道,好好的二百万不要,非赖在我这里干什么。
    贺昱忽然就有些难堪,扭头看向车窗外,应该是生气了。
    谢离懒得理他,闭着眼仰头靠在靠背上。
    其实他也有点想不明白,刚才自己明明可以直接拒绝掉贺昱,既能解冻银行卡,又能丢掉这个烦人的东西,但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说了下去。
    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也没脸回去再找谢老再食言。
    谢离叹口气。
    这一口气落在贺昱眼中就是后悔,他迅速扭过头,磕磕绊绊地想要证明自己的用处: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借你一百万,可以还你三百五百万也行,不过可能会晚一点。
    谢离睨他一眼,没说话。
    你相信我。
    他倾身靠近了,似乎有些着急,谢离沉默了会儿,抬手按着他的脑袋推回去,重新闭上眼睛,懒散道:再废话赶你下车。
    贺昱摸不准他的心思,终于闭了嘴,只是几分钟扭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谢离只当不知道,闭着眼假寐,呼吸均匀。
    两人一路折腾着回了家,刚进门,赵管家就急匆匆地上前,拿出一封精心封裱的信来:少爷,今早收到了一封孟家来的信,您看看!
    谢离接过来随手撕开,里面却不是什么现金或者□□,而是浅蓝色烫金字体的一张卡片。
    少爷,好像是张邀请函。
    谢离打开来。孟家大小姐孟瑞雪,将于贺家林心苑路别墅内举行三十三岁生日宴,日期上是后天,落款人却是孟衍。
    手指一错,底部居然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一行手写字:记得来拿你的一百万。
    谢离嗤笑一声,随手把便签纸揉成团丢了,这才低头看一眼身旁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贺昱:孟瑞雪是你后妈吧?
    是。
    谢离挑挑眉,收了邀请函,转身进了客厅。
    赵管家倒是有些紧张,跟在他身后:少爷,孟总怎么会邀请您去参加贺太太的生日宴?
    谁知道呢。
    那您要去吗?
    当然去啊。谢离笑起来,我的一百万还没拿回来呢。
    赵管家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纠结了会儿,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那我现在去找礼服高定。
    谢离喝着水,无可无不可地嗯一声。
    等人离开,身旁站着的贺昱却突然开口:后天的生日宴可以带上我吗?
    谢离一顿,看过来。
    我妈妈还有些东西在贺家,我想拿回来。贺昱抬起眼。
    谢离懒洋洋的:随便你。
    他并不怎么在意贺昱的情绪,只笼统地回忆了一下原著里这一段的情节。
    《小可怜手握万人迷剧本》这本小说是以主角受沈白白的视角写的,原著里对孟瑞雪生日宴会这一段描写的篇幅不少。
    谢离记得,沈白白似乎就是在这场生日宴上,羞涩把贺昱拉到了花园角落里表白,然后被顾谦、孟衍撞见,撞成了全篇第一个修罗场小高/潮。
    他忍不住啧一声。
    贺昱察觉到他望过来的微妙视线,一愣:怎么了?
    谢离笑得意味深长:你也有今天。
    贺昱:?
    第十章 撞号了。
    生日宴会定于晚上八点开始,当晚的天气不太好,细雨淅沥了一整天,梧桐树两旁的路灯映出模糊的雨雾。
    作为贺家的新夫人,又同是a市新势豪门孟家的大小姐,孟瑞雪的生日宴举办得十分隆重。
    单是从隔壁长街一路排到别墅区的这一条梧桐街道,短短半小时内就已经路过了不下百量的豪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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