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上天庇护,怕什么。”说到这个,扶姣又昂首挺胸了,“不然你看,这么快就找到你了。”
    全然忘了这几日被追得东躲西藏的可怜样。
    李承度又嗯一声,很想抚过她神气活现的眉眼,又想这样静静看着。许多时日未见,小郡主好似又有不同了。
    并非外貌……而是由内至外的某种东西,令她显得愈发灼目、耀眼。
    “我就猜你在洛阳周围,不过没有立刻找到而已。都怪你,也不知来迎接我,害我们这几日被人追来追去……”扶姣将心底的抱怨尽数吐出,真正骂他的话儿却没多少,更多像是在诉委屈和辛苦,像是想要安抚。
    李承度很配合,一会儿惊讶,一会儿认错,生动的反应极大满足了扶姣。
    他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怪不得这几日附近安静得很,原来那些寻找他们的人都被小郡主和萧敬吸引走了。
    不得不说,这误打正着,当真帮了忙,给予他们更多布置的时间。
    嘟哝过后,扶姣再忍受不了身上黏湿的感觉,迅速扫过全身,嫌弃得很,“快点帮我换衣裳。”
    她被伺候惯了,又和李承度互相坦明过心意,一点不觉得有何不妥。浑身淋湿的感觉让她恨不得立刻沐浴一番,但这儿显然?分简陋。
    如果拒绝,小郡主应当真会气得不理自己。李承度思忖后,轻应一声,余光扫过门窗,确认都已关好,将扶姣轻轻放在了小榻上。
    新的干净衣物是他自己的一套青色长衫,被置于小凳上。
    他半俯下身,先解开腰带上繁复精美的结,停顿一瞬,拉开外衫,入目是藕荷色小衣,极为贴身,勾勒出纤细的腰肢。
    只凭看着,便能感受到那腰身的柔软。
    李承度呼吸有瞬间紊乱,迅速将她全身衣着扫遍,下一刻闭目,凭借这短暂几息间记下的位置,帮她继续解下小衣,换上他的衣裳。
    全程手都只碰触到衣物,未点到任何多余的位置。
    扶姣未曾察觉他是闭着眼睛帮自己解衣穿衣的,她在仔细用帕子拭脸,等感觉到浑身干爽,换上长衫后,李承度已经离开小榻,帮她倒了杯热茶。
    此次出行,她仅带了三四套换洗的衣裳,这会儿也尽数被打湿。无小衣可换,里面便显得空荡荡的,让她略有些不适地扯了扯衣衫。
    扶姣并非清瘦型的美人,她身姿窈窕,凹凸有致,即便李承度的长衫于她而言过于宽大,也依旧能看出女儿家分明的身姿。
    被雨水刚冲刷过的脸庞素净,如清水芙蓉,美不胜收,乌发松松散在身侧,细白锁骨掩在其中若隐若现,视线顺青丝蜿蜒而下,湿润的发尾将腰际衣衫濡湿,微凹处,显出极为细腻的肌肤。
    随意倚在那儿,便是风流多情之态。
    李承度呼吸一窒,感到了失策,他不该……拿这件长衫,过于柔软,反倒将小郡主的身姿完全勾勒了出来。
    这副景象,足以让任何正人君子乱了心神。
    他将薄被给扶姣盖了上去,因动作过快,还让扶姣奇怪地扫来一眼,不过这会儿确实有点冷,便没拒绝。
    端着热茶,她轻啜一口,热意顺喉间滑入腹中,令她眼角微微翘起,露出舒适的模样,被大雨砸得烦躁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
    “头发好湿……”她拈着发尾苦恼道。
    她的青丝厚重浓密,长长铺下,如浪般微微起伏。每次洗发,她都要擦拭许久,还要在艳阳下晒段时辰才行。
    李承度领意,又取来两条干巾,帮她一段一段地擦拭。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到可拉数石弓弦,这会儿帮她拭发时,力道却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打理好自己,扶姣终于有心思去细看他,才发现李承度下颌处有极短的胡茬,应是有几日未修理了。放在之前,她定会很嫌弃他这模样,可这会儿不知怎的,竟觉得他比以前愈显好看,因着这点小小的不修边幅,甚至更添成熟男子的魅力。
    她抬手去摸了摸,感受到奇异的触感,胡茬压过她柔软的掌心,有些许痒意,让她好奇地又摸几下,“它们会长很长吗?”
    “如果不打理,会。”李承度道,“很难看吗?”
    他知道小郡主爱美,每次见她必会打理好自身,但这次在洛阳周围埋伏多日,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见到她,确实没来得及。
    扶姣摇头,“不会,挺好玩儿的。”
    她喜欢拨弄,李承度便不阻止,让她玩儿个够。
    摆弄胡须,不知不觉间,扶姣松手,窝到了他胸前,整个人几乎又到他怀中,仰首看他,扑闪眼道:“李承度,想不想我?”
    “若我说不想,郡主可信?”他发声时,胸口处有细微的震动,让贴着的扶姣感觉耳处有极低沉的回响般。
    “不信。”她一点儿都没因这个回答生气,反而露出自信模样,“定是想极了,不好意思说出口。”
    说着嘟哝了句,“还好你没有当真遇险到要我来救你的地步,不然就太没用了。”
    李承度低笑出声,事实上,他以前也许会因与生俱来的沉敛而不习惯说这些话,但对上她,许多热情亦能直接展露。
    他道:“无时无刻,思之如狂。”
    即便在战场中,在最激烈的厮杀中,脑海深处的影子一直未曾淡去。或者说,他能够拥有一往无前的力量,未尝没有她的功劳。
    因他有时候,也会急切地想要解决一切,与她团聚。
    扶姣一怔,对上他幽遂认真的眼,微微红了脸,眼睫颤动,闭目道:“那就亲我。”
    话落,高大的身躯倾覆而来,二人双双倒在这方小榻,令它发出不堪重负般的轻响。
    幸而,它还是坚持住了。
    屋内情意滚滚,外面萧敬被王六带往附近房屋休整,滔滔不绝的问题抛出,萧敬也一一回答。
    知晓这些竟都是小郡主一人的主意,他们还只在洛阳附近吃了些苦头,王六惊叹不已,“小郡主真是……”
    他想了半天,憋出一个词来,“女中豪杰!”
    萧敬一笑。
    女中豪杰吗?任何看到小郡主的人,都不会把这个词和她联系起来,单看外貌,更像是被精心养大的富贵花,难经风雨,不受磋磨。
    他其实注意到了,途中她有数次都在悄悄调整姿势,大概是被马背磨伤,却硬是没有在他们面上诉过一声苦。
    萧敬起初以为自己误会了小郡主性格,当她生性坚毅善忍耐,但看她一见到李主公就扑上去哭诉的模样,就明白了。
    并非她能吃苦,而是她的娇气任性,也会视人而发。他们并不是她想依靠之人,所以绝不会在他们面前示弱。
    这些心思闪过,萧敬也不欲让他人知晓,转而问王六,“王都督,不知当初到底发生了何事?李主公是当真遭了算计,还是……另有谋划?”
    萧敬能够千里迢迢带小郡主寻到此处,保她安然无恙,王六就彻底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当下就把近段时日的计划道出。
    早在最初联手时,李承度就未真正信任徐淮安,深知二人从来都是短暂的利益联盟,如何会不作提防。
    所以,从密探传回的消息中推测出徐淮安或和沈峥联手时,李承度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该如何利用此事。他思索过后,有了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以自身和辖地为诱饵,将沈峥和徐淮安的注意力引到那几地,他自己则率兵,从辽东绕到洛阳。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队五千人的兵马奉密令往北来,准备直取洛阳!
    王六没有说得太清楚,只说城内外都已部署好,就这几日的功夫动手。
    他们这段时间在城外闹出了些动静,已经引起了注意,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无碍全局。
    萧敬听罢若有所思,心中有猜测,他们应是在洛阳城内有内应,才能行这极为大胆的计划。
    内应是谁……这就是机密了,想必除了主公和这位王都督,无人知晓。
    萧敬当即道:“凡有我能为之事,都督但且吩咐。”
    王六笑道:“萧副将放心,你一来主公如虎添翼,定有安排的。”
    论年纪,王六比萧敬要小六七岁,但这几年跟随李承度磨炼出的气势不同凡响。将士们也早已忽略他的年纪,恭敬唤一声都督。
    絮絮说着,天色愈发暗下。雨势转小,变成细细密密的雨丝,顺着盔甲间隙飘入衣内,冷得萧敬倏然回神,耳畔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萧敬也很厉害,一路来如果不是他,我就算知道你在这儿,也来不了。那么多人中,只有他是个聪明人,会听我的吩咐。”
    是小郡主夸赞他的声音。
    萧敬意外,又有些想笑。按常理而言,他才是最不识事、最傻的那个,竟然真的听从小郡主的话,率兵带她离开武陵郡,来奔赴这根本不确定的一场路途。
    回想起来,都像做梦般。他至今都不敢相信,居然真的这般轻易找到了李主公这儿。
    李承度和扶姣出屋,立在窄檐下,正视恰好经过的萧敬。
    目含审视,视线几乎能洞穿人心,萧敬几乎感觉自己已经被看透了,立刻俯首认罪,“属下有罪,请主公责罚!”
    他自然知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自己都过大于功。
    扶姣却不理睬这些,在她眼中,萧敬不同于宁川,肯听她的话任她差遣就是最大的功劳,当即上前一步,不满道:“他分明有功,且是大功,不许罚他,要赏——”
    即便只是出于她的角度维护他,不含任何其他心思,依旧让萧敬唇飞快地抿了下,心不可抑制地生出丝丝喜悦,很快就强迫自己沉下去。
    李承度何其敏锐,他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人心。
    收回视线,抬手轻拍扶姣的脑袋,李承度嗯一声,“你先回罢,一切我心中有数。”
    萧敬心头莫名一紧,想再抬头看一眼,硬生生忍住了,应声离去。
    第八十八章 · ?
    扶姣感觉李承度有些怪怪的, 眼风扫去,他仍在帮她晾烘衣物,一件件围在火炉旁, 动作不急不缓。可凭她的直觉和对李承度的了解,总觉得他此时不对劲。
    “李承度?”她凑过去探脑袋, 好奇端详他的神色, 得他微微一哂,拍拍脑袋。
    他问:“怎么?”
    唔……好像也如常。扶姣道:“无事, 不过方才和你说的萧敬, 不准罚他, 他是听我令行事,忠心不二,若要罚他, 我不同意。”
    李承度嗯一声, 回身慢慢擦干手, 依旧很淡然,“军有军规, 我曾严明宁川和萧敬, 无令不得出武陵。如今萧敬违令, 虽未酿成大错, 但若不罚, 未免不能服众。若是今后他人效仿,有一就有二,长此以往, 军中便失了法纪。”
    他将道理分析得清楚, 扶姣也不是真正胡搅蛮缠的人,听罢若有所思, “确有道理,可是他的过是因我而起,我还曾允诺过绝对会赏他,你如今却要罚,那我岂非成了言而无信之人?”
    她很苦恼的模样。
    李承度莞尔,“各行赏罚,互不干扰,郡主不必担忧,他明白的。”
    说罢,已经回到一方小桌旁,对着缩略的洛阳图钻研。
    桌上燃起烛火,暖光融融,映出他认真的眉眼,才清理过胡茬的面庞格外清朗。
    扶姣一般是不会在这时候打搅他的,听过这番话后,在原地思忖片刻,将李承度方才的神态和话语回忆了遍,忽然明白什么。
    她走去搁在他肩旁,歪着脑袋问道:“李承度,你是不是不高兴?”
    大概是女孩儿天生自带的第六感,纵然李承度表现得再自然,她还是隐有感觉,而扶姣向来是不会掩饰疑惑的。
    小郡主这样执着,不得到满意的答案,定不会放弃。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李承度偏首对上她的眼神,颔首道:“确实有些。”
    “嗯?”她顿时像只好奇猫猫,瞬间拱进了他怀中,自然而然就坐在了大腿上,被他用臂弯护住,追问道,“为何呀?”
    唇畔浮现笑意,李承度便是当真有些不悦,也在她这一连串小动作下消散了。
    事实上,他只是有丝丝不愉而已,这点不愉无关身前的小郡主,而是知晓自己的珍宝被他人所觊觎的点点独占欲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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