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仲平和的眸子染上一层愠色,他也想不到他会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陷害,世事无常,荒谬之事多不胜数。
    若是年轻的时候,他定要手刃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如今他老了,只想着平平安安度日,不想再多生事端。他虽沉冤得雪,但圣上受人挑拨,已不再信任他,还夺了他的权。
    所幸他从牢房出来了,不用再遭受牢狱之苦,却害苦了虞儿。他的虞儿聪慧标致,善良果敢,本应该嫁给年龄相当的温润公子,可为了救他出狱,虞儿将自己嫁给了陆悯那个魔头。
    林虞为了让父亲安心,开口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文青山攀高踩低,女儿没嫁给他可是万幸。”
    她扬起嘴角,扯出一个看似很明媚的笑容,娇声道:“陆悯他不似坊间流传的那样冷漠残忍,他对女儿挺好的。昨日我起的晚了,误了给婆母请安的时辰,陆悯怕我被婆母训斥,亲自到婆母面前解释,说我是为了照顾他才耽误了的。”
    陆悯站在葡萄架的另一侧,饶有兴致的听林虞胡扯,他这个小娇妻倒是有两把刷子,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还编的有鼻子有眼。
    嫂子朱氏的声音从饭厅传出来:“摆好饭了,快进来用饭罢!”林虞闻声站起身来,回头一看,陆悯正姿态悠然的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第七章 嫌弃我年长?
    林虞的脸立马就变得火热滚烫,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陆悯行事随意,她真怕他当场揭穿她的谎言。
    她心里发虚,惴惴不安,快步走到陆悯身边,伸手扶住他的小臂,讨好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道:“二爷,我扶您去用饭。”
    陆悯低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促狭道:“叫一声夫君,为夫就放过你。”
    夫君……
    林虞的脸立马染上一层红霞,两颊的红晕使她清丽的面庞多了一种柔媚。她张张嘴,将夫君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她叫不出来啊!
    陆悯跟她差了一辈,以前文青山跟她提起陆悯,都是让她以舅父相称,如今她怎么叫的出“夫君”这两个字?
    她忐忑不安道:“我、我叫不出来?”
    陆悯不怀好意的勾起嘴角,懒懒道:“我第一次来岳丈家,一定要跟岳丈好好喝几杯,顺便……”
    “夫君!”陆悯话还没说完,就听林虞小声叫了一句,虽然声若蚊蝇,到底是叫了出来。他心下畅快,不再捉弄她,由她扶着进了饭厅。
    林岁看到姑姑回家十分高兴,迈着小短腿就要往姑姑身上扑,但一看到姑姑身旁那个身材颀长、嘴角含笑的男子立马就顿住了脚步,那男子虽然长的很漂亮,嘴角还含着笑,却莫名的让他害怕。
    林虞松开扶着陆悯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张开手臂对林岁道:“岁哥儿过来,让姑姑抱抱!”
    听到姑姑开口,林岁才是大着胆子扑到她身上,奶声奶气道:“岁哥儿可想姑姑了!”
    林虞在他圆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姑姑也很想岁哥儿!”
    林岁虽然年纪小,却被教养的十分懂规矩,闹归闹,却一直没有入座,待坐到正座上,众人这才依次入座。林远仲看了一眼懒懒散散歪在玫瑰椅上的陆悯,陆悯生性洒脱,自在随意,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会把世俗礼教放在眼中。
    今日他肯拖着病体陪林虞回门,就说明他对林虞并不反感,或许还会有一些好感。陆悯武功盖世,深受今上宠信,只要他肯护着林虞,林虞就等安安生生在陆家过活。
    林远仲让丫鬟给陆悯倒了一杯酒,对他说道:“则阳候府不同于一般人家,虞儿年纪小,心思单纯,你可一定要护住她。”
    陆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以为意道:“我的人,我自然得护着。”莫说林虞是他的妻子,哪怕他的小猫小狗定他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
    林虞看了一眼满脸忧愁的父亲,决定将谎话说到底,大不了、大不了再叫陆悯一身夫君。她给林远仲夹了一筷子笋干,满眼含笑道:“二爷待我极好,父亲不要担心啦!”
    林远仲点了点头,将面前的笋干放到口中,他活了大半辈子,又如何会看不懂女儿的心思,女儿想让他放心,他装作放心就是了。
    林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长辈已动了筷子,小辈就不敢说话了,众人默不作声用完了饭。
    吃完饭以后,朱氏将林虞叫到花厅,给了她一本嫁妆册子。长嫂如母,林虞的母亲去的早,她的嫁妆是朱氏准备的。
    朱氏柔声道:“你的嫁妆我早就备好了,先前因着你要去陪葬,便没有给你。如今姑爷死而复生,你就不能空手在陆家过活,这嫁妆你只管带到陆家就是。
    父亲如今虽回来了,却被圣上夺了权,咱们家如今的光景跟则阳候府是没得比的,你带上嫁妆还能硬气一些。”朱氏如今二十出头,比林虞大不了几岁,却待她极好,事事都为她考虑。
    林虞向朱氏道了谢,接过嫁妆单子颠了颠,这也太厚了一些。她打开一看,小到袜子小衣,大到田庄铺子,绫罗绸缎、首饰金银,丰厚的无与伦比。
    林虞惊讶的张大嘴:“嫂嫂这也太多了一些,单这嫁妆我就要带走家里一半的财物。”
    朱氏抿唇一笑:“你是家里的大功臣,莫说一半的财物,哪怕都给你也是应当的。”
    林家式微,用钱的地方又多,林虞说什么都不肯要那么多嫁妆,在她的坚持下,朱氏不得不把嫁妆减少了一半。
    夕阳西下,瑞朝有出嫁女不在娘家过夜的习俗,林虞虽万分留恋林家,却也不得不离开,她收拾了几件平素喜欢的衣裳,将贴身丫鬟芫荽带上出了林府。
    刚坐上马车,就见林岁踢腾着小短腿也爬了上去,林岁瞪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道:“姑姑,我能到你家住几天吗?”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姑姑已经成为别家的人了。
    林虞自是愿意让小侄子随她到陆家住着的,但她作为新妇不敢擅自做决定,于是将目光看向陆悯。
    陆悯没有说话,只是将伸展在坐塌上的长腿收了起来,腾出一小片地方,林岁坐在那片地方刚好合适,林虞面上一喜,知道他是默许了。
    她抱起林岁,将他安置在坐塌上。掀开车帘对马车外站着的哥哥嫂子道:“你们快回去罢,我带岁哥儿到侯府住几天。”
    马车辘辘而行,朱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岁哥儿这孩子,还真是离不了他小姑姑。”
    到达则阳候府的时候天色已黑,林岁在林虞怀里睡的十分香甜,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扇子形的阴影。林虞在他吹弹可破的脸上亲了一口,将他递给芫荽,由芫荽带着进了厢房。
    林虞扶着陆悯进了寝房,搀着他坐到绣墩上站在他身边给他解发箍。
    这时只听陆悯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亲林岁的脸?”短短一下午,她亲了林岁好几次。
    林虞没料到陆悯会问这个问题,细细思索了一瞬,而后道:“林岁肌肤好,又白皙又细滑。”
    陆悯慢悠悠道:“我的肌肤也很白皙细滑,你怎么不亲?”
    林虞手一哆嗦,不小心将陆悯的头发采掉了几根,她慌里慌张道:“你没事吧,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陆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微微侧过身,将她手指间还捏着的那几根头发抽出来,扔到一旁。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口,再次问道:“我的肌肤很好,你为什么不亲?”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间蔓延开来,眼角眉梢都变得火辣辣的,林虞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她磕磕巴巴道:“林岁还小,他是小孩子。”
    陆悯一用力将林虞拉到腿上,他横抱着她,反问道:“你嫌弃我年长?”
    他们下半身紧挨在一起,上半身之间只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林虞甚至能感觉到陆悯温热的呼吸,她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小声道:“我没有嫌弃您,您长的很好看。”
    陆悯搂住林虞的腰身,将她向后挪了一点,这下两人连上半身都贴到一起了。他认真道:“既然你不嫌弃我,那就亲我一口。”说完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陆悯的体温比常人高,一小会儿的功夫就炙的林虞出了一身汗,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不情不愿地凑近陆悯,蜻蜓点水一般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陆悯这才满意,将她从膝头抱了下去。
    林虞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陆悯还在睡觉。经过几天的相处,林虞发现侯爷和侯夫人对陆悯十分纵容,甚至还有点惧怕他,即使陆悯再不懂礼数,他们也不会出言斥责。是以林虞没有叫陆悯起床,自己带着林岁到饭厅吃早饭。
    侯府没有小孩子,赵氏似乎十分喜欢林岁,不住地给他夹菜,林岁也很讨喜,甜甜的唤了赵氏好几声奶奶,这几声奶奶把赵氏的心都萌化了。她转头看向王云潇,微愠道:“你都成亲大半年了,身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陆晔房里有两个通房,那两个通房是从青楼出来的,长的跟狐媚子一样,床上功夫又不一般,陆晔十天里有九天都是歇在通房处的,王云潇又如何能怀上身孕?
    这样的苦楚王云潇又不能端到明面上说,只好尴尬一笑,对赵氏道:“都是儿媳的错,不能及时给咱们陆家开枝散叶。”
    赵氏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若是身子不成,就及时看大夫。冬至之前你若是再怀不上,我可就要停了那两个通房的避子汤了。”
    王云潇脸色立马就变白了,她颤着嘴唇,惶惶不安道:“儿媳定会好好调理身子的。”大家族最忌讳庶长子,她决不能让那两个下贱货色在她之前生下孩子。
    好好的一顿早饭,王云潇愣是吃了一身冷汗。她恨恨地剜了林岁一眼,都怪这个小杂碎,招的赵氏训斥了她一通。
    小孩子好动,林岁一会儿也坐不住,吃过早饭后就拉着林虞到后花园玩耍。林虞陪林岁玩了一会子,就坐到凉亭看书去了。
    林虞看书,林岁就在旁边捉蚂蚱,蚂蚱跳到哪里,他就追到哪里,不知不觉跑到了竹林深处。
    林虞读书读的正酣,突然听到林岁的哭声,她猛地把书放到石桌上,匆匆向竹林跑去。
    第八章 打耳光
    王云潇恶狠狠盯着林岁,伸出手指戳在他娇嫩的小脸上,出言威胁道:“别哭了,若再哭,我就把你丢到前面那个荷花湖里喂鱼。”
    林岁揉眼睛的小肉手分开一条缝隙,他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荷花池,那池子大的一眼都看不到边,他若是被扔进去,肯定就出不来了,他心下害怕,原本嘹亮的哭声又拔高了一截。
    王云潇身边的丫头狗仗人势,恐吓道:“岁哥儿,你哭也没用,谁让你淘气将泥巴扔在咱们六夫人身上的,六夫人今日穿的衣裳是缂丝做的,衣料千金难求,六夫人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今日这事无论闹到哪里,也都是你的不对。”
    林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饶是这样也不想被人平白污蔑,他抬起小肉手指着丫鬟道:“你胡说,我在捉蚂蚱,根本就没有给六夫人扔泥巴。”
    王云潇见林岁出言反驳,伸出手就想再打他一巴掌,这个小杂碎,今日若不是他讨的赵氏开心,她也不会被赵氏当场训斥。
    巴掌还没落下,就看到林虞匆匆而来,林虞在林岁旁边站定,她蹲下身子仔细端详林岁,发现他没有伤痕以后才站起身来,沉着脸看着王云潇,目光如炬,瞧的王云潇浑身不自在。
    王云潇讪讪地放下手,趾高气扬道:“林岁将泥巴扔到了我的缂丝衫裙上,我这件衫裙是新做的,一次都没穿就让林岁给毁掉了。”
    她的声音很大,气息却不稳,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泥巴是她自己弄到身上的,她就是铁了心要污蔑林岁,想要打他一巴掌出气。
    事发时,竹林中就王云潇、丫鬟、还有林岁三个人,只要王云潇咬定了泥巴是林岁扔到她身上的,就没有人能证明林岁的清白。
    相对于王云潇的趾高气扬,林虞倒是很平静,她开口问道:“岁哥儿是哪里给你扔的泥巴?”
    王云潇回答道:“就在这里。”
    林虞接着问道:“岁哥儿给你扔了泥巴以后,有没有离开这里去过别的地方?”
    不待王云潇答话,只见林岁轻轻拉了拉林虞的衣袖,委屈道:“小姑姑我没有给六夫人扔泥巴。”
    林虞俯下身子,摸了摸林岁圆滚滚的脑袋,柔声道:“岁哥儿乖,先不要讲话。”林岁一向信任姑姑,乖乖地闭上了嘴。
    林虞又把目光投向王云潇,王云潇心里直打鼓,不知林虞为何要问她这个问题,她看了一眼衣裙上的泥巴,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心道人证物证俱在,晾林虞也翻不出浪花,于是开口说道:“岁哥儿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时林虞轻轻将林岁的手掌掰开,林岁的手掌沾染了一些青草的汁液,半点泥巴都没有。
    王云潇显然也注意到了林岁的手掌,清秀的脸庞一下子变的涨红,她怎么忘了这茬,林岁若是给她丢泥巴,那他的手掌上定会有泥巴的印记,可现在林岁的手上一点泥巴都没有。
    她张张嘴,想要污蔑林岁已经把泥巴洗掉了,最终却又咽了回去。刚才她红口白牙的告诉林虞,林岁并没有离开过这里,林岁不离开这里,就没有机会将手上的泥巴洗掉。
    原本站在林岁身边的林虞大步走到王云潇身边,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王云潇捂住被打的脸颊,不可思议的看着林虞,气愤道:“林虞,你凭什么打我?”
    林虞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王云潇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她又羞愤又委屈,眼泪不由自主涌出眼眶。
    林虞脸色未变,微微提高声音道:“这一巴掌是替林岁打的,你身为林岁的长辈本应当爱护他,你不爱护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污蔑他,殴打他。于情于理,你做的都不对。”
    王云潇知道自己有错,但她跋扈无理惯了,吃不得一点亏,她瞪大眼睛恨恨地看着林虞,似乎想要将林虞生吞活剥一般。
    林虞毫不畏惧她的目光,抬眸看向她,不紧不慢道:“我打你这巴掌你可服气,你若是不服,我们就到母亲那里请母亲定夺。”
    王云潇理亏,自然不敢到赵氏面前跟林虞对峙,她是赵氏的嫡亲儿媳,哪怕赵氏心里向着她,碍于陆悯的情面,也不敢明目张胆维护她。
    今日丢脸丢尽了,她不想再在林虞面前出丑,转身就要离开,启料林虞抓住她的衣袖,扬手又打了她一巴掌。
    这时站在一旁的丫鬟按捺不住了,她开口道:“二夫人,今日的事情虽然是我们六夫人有错在先,但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为何还要……”
    丫鬟话还未说完,只见林虞冷冰冰的目光投向她,那目光又冷又硬,莫名的让人心寒,她闭上嘴不敢再说了。
    林虞慢悠悠道:“这一巴掌不是替林岁打的,而是替则阳候府打的。我们候府是百年世家,清誉满天下,六弟妹今日行事既违背道义,又蠢笨不堪。
    今日这事被我遇到了倒也甚大碍,若是在外人面前出了丑,咱们侯府的颜面可就让你丢尽了。为了让六弟妹长长记性,我只能再打你一巴掌了。”她语气真挚,言之凿凿,似乎真的是为了维护侯府颜面才动手打人的一样。
    王云潇被林虞气的七窍生烟,却敢怒不敢言。什么百年世家,什么清誉满天下,全是扯淡。侯府以前的名声还算不错,这几年早被陆悯那个杀才彻彻底底败坏掉了,哪里来的清誉。
    王云潇心里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出言反驳,只暗暗记下了今日的事情,来日方长,以后她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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