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今天没见到他。”
    “没有。”
    “昨天呢,见到过?”
    “是,我昨天找他是在未时末,见到的本人。”申姜知道少爷在说什么了,“今天接到信,里边的东西有些惊人,我还找了他两圈,想和他当面确认一下,可并没有找到人,难道就是这段时间里,他淹死了?”
    叶白汀看着尸体,轻轻摇了摇头:“可能在更早之前。”
    这个递信的行为,更像是对杀人时间的混淆。
    “更早之前?那信是别人写的?”申姜话没说完,就摇了头,“不,信就是徐开写的,我认的他的字。”
    仇疑青:“信呢?”
    申姜将折好的信纸摸出来:“这里。”
    仇疑青打开,摸了摸信上墨迹:“你打开时就是这样子?”
    “是,我打开时就是折好了的,上面有部分洇湿模糊的墨迹,那个小厮说——”说话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个小厮,申姜把人叫过来,“你过来,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小厮:“这……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只是带个信而已!”
    仇疑青:“信是从何处拿的?”
    “徐管家房间。”
    “你进去时可有看到他的人?”
    “没有。”
    “那他是怎么给你派的事?”
    “就昨晚……”小厮脸皱成了苦瓜,“挺晚的,都快亥时了好像,徐管家叫小人过去,交待了这件事,说家里发生命案,所有人都很忙,锦衣卫也不容易,叫大家都体谅着些,还说申百户今晨会过来寻他,但他安排了别的事,没时间会面,就写了封信,放在桌子上,叫小人记住了,如果申百户找他,就过来拿信,交给申百户。”
    “今日你直接进屋,拿的东西?”
    “不,小人敲了门,听到里边应声,才进去的。”
    “应声?”仇疑青眼神微冽,“听到了声音,却没看到人?”
    “可能他是在换衣服……小人看到屏风后有人影在动,打了声招呼,说信拿走了,他还嗯了一声……”小厮脸色发白,“谁知小人刚把这事办好,他竟然自己想不开,投湖了呢!”
    旁边聚集的下人这时候也开口:“……小人好像听到‘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投湖的声音,但距离稍有点远,手上活又实在多,静听片刻又没有了,这才没关注,想来徐管家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投的湖?”
    叶白汀站起来,摘掉手套:“我们的凶手这次很聪明啊,不但知道提前准备,还能在死亡时间上做手脚……虽然现在明显已经不在了,指挥使,咱们还是去看一看?”
    仇疑青:“嗯。”
    申姜跟着在后头控制控制秩序:“都安静,呆在这里别动,稍后配合锦衣卫问话!”
    几人很快到了徐开的房间。
    房门虚掩着,推开,是一个小厅,有桌椅板凳,水盆几柜,往左边是卧房,没有门,以屏风相隔……房间的格局布置,一眼就能看清楚。
    申姜指着那道阻隔视线的屏风,问小厮:“你今晨就是听到人在那边应的声?”
    小厮苦哈哈的点了点头:“是……”
    “先去外面候着,有事再问你。”
    死者房间的信息很重要,不能破坏,申姜把小厮打发下去,让下头看着,小心谨慎的,亲自往里面转了一圈,处处正常,连被子都叠的整整齐齐的。
    可这就是问题。
    “被子叠的这么整齐,难道他昨晚根本没睡觉?”
    仅这一点,也说明不了什么,申姜继续找,却发现卧室里只有自己,指挥使和少爷根本就没进来!
    他刷刷刷把看到的点记下来,走出卧房:“你们在水盆边……干什么?”
    叶白汀招手叫他过去:“你看这个水盆,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申姜观察:“……有水。”
    “其它的呢?”
    “水有点多?”
    “没错,就是有点多。”叶白汀抬眉,“你在做什么的时候,会用这么多水?”
    申姜想了想,洗衣服不可能,徐开虽是下人,伺候侯府主子,可没主子的时候,他就是上司,是有人伺候他的,洗衣服这种事自己不可能干,那是洗脚?也不对,谁家洗脚的时候,水盆架在架子上,是不是有病?
    洗脸洗手,这水量可有点多了……
    他看了半天,还真是想不出来,什么情况下才能用到这么多水。
    叶白汀提示:“你看看水盆架。”
    这个水盆架和房间气质很贴合,要的不是华贵大气,而是经久耐用,木板非常厚,拼接完美,抵在墙角的位置,他刚刚试了试,以他这样的身板力气,除非用力往外拽,其它角度都很难晃动。
    申姜仔细观察架子,慢慢的,还真发现了点东西:“好像有水溅出来的痕迹?”
    木头架子上架着水盆,偶尔会有水溅出来的痕迹,应该很正常?
    仇疑青:“溅痕似泼,不正常。”
    太过激烈了。
    申姜看着这个水盆,摸下巴思考,管家用的水盆,肯定是不小的,不像女人用的洗脸盆那么秀气,很深,能装很多水,硬要形容,申姜见过外头喂猪的圆形食槽,就是这么大。
    若是个人偏好,就是喜欢用一大盆水洗脸,也没问题,但不可能水溅出去那么多,跟泼似的,别处又不都是他的脸。
    脑子里过着所有可能性,申姜突然拳砸掌心:“难道徐开不是在水塘里溺死的,是在这里!”
    叶白汀一脸‘孺子可教’:“我刚刚和指挥使仔细看过,地上没有水痕,如果是昨晚有人行凶,从水盆里扑出来的湿痕这时肯定干了,看不到正常,水盆架的木质材质却很特殊,新痕还是干透,时间上会有偏差。”
    申姜快速观察水盆位置,环境,认真思索,这种死法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并非没有可能。
    “死者如果死在这里,是怎么到水塘边的?别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顶着被发现的风险,扛着尸体招摇过市?”
    “暗道。”仇疑青道,“夜过亥时,就算不用暗道,风险也并不很大。”
    “知道申百户要来,提前安排好,写了信,把所有疑点指向应玉同,叫小厮到点来取……”
    叶白汀的问题是:“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如果对这样的结局有所预见,那他死前除了写信,就没有最想见的人?心中牵挂的那个人呢,会不会想再看一眼?
    第164章 颅骨复原结果
    徐开的感情状态到底如何,对应白素只是想占个便宜,还是走了心,动了念?
    叶白汀转头问申姜:“徐开怎样定性和应白素的关系,近两年可有来往,查到点什么没有?”
    “就是想先多查点东西出来,才好和他对质,谁知别人这么着急……”申姜低头,哗啦啦的翻小本子,“我这里暂时只查到一点,他喜欢收集蜜蜡珠子。”
    蜜蜡珠子?
    仇疑青:“他可在人前戴过?”
    申姜:“并无。”
    “他可信佛?”
    “并不。”
    仇疑青问完,叶白汀也懂了,蜜蜡珠子,用途最广泛之一就是手链,什么人会喜欢这种颜色,这种质地的手链,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
    他几乎瞬间想到了一样类似的东西——佛珠。
    佛珠种类不同,大小不同,有脖子上戴的,手上戴的,有只绕一圈的,有绕好几圈的,质地也不尽相同,有檀木的,有沉香木的,有绿松石的,也有蜜蜡的,礼佛之人,身上手上必会有这些东西。
    徐开只是喜欢收藏,从不在人前佩戴,也不信佛,那这东西是给谁的,还用说?
    “看来我们得去见一见这位嫡小姐了。”叶白汀看向仇疑青。
    仇疑青颌首:“走。”
    申姜想了想,没跟:“那我在这里勘察现场,有什么线索,咱们稍后对!”
    很快,叶白汀和仇疑青到了应白素的院子,前方早已通报,见人过来,就打了帘子:“指挥使请——”
    这是叶白汀第一次见到应白素。
    之前因木菊花过敏,应白素小病了一场,今日看起来精神不错,素钗青裙,眉目淡雅,手腕上缠着一串檀香木的小佛珠,看起来心如止水,没什么欲求的样子,好像整个人都很超脱。
    徐开死了,外面那么大动静,叶白汀不信她没听到,可她就是什么表情都没有,不伤心,不难过,这个男人死了,和冬日里没扛过雪寒的家雀没什么区别,是个人命数,没什么好在意的。
    叶白汀就直接问了:“徐开死了,你听到了?”
    应白素点了点头:“嗯,淹死的。”
    “你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
    “有些可惜吧,”应白素声音淡淡,微蹙了眉,“他事办的不错,什么事都做得很快,而今没了,换个人过来……恐怕会挺久不趁手。”
    仍然没什么伤心,只在烦恼自己以后,不能更方便了。
    叶白汀:“听说你不爱交际,平时哪里都不去,纵自家家宴,也少有参加,不觉得烦闷?”
    应白素话音就有些讽刺了:“女人不都得这样过日子?别人能过,我也能过,没什么好烦的。”
    “打发时间,喜欢什么消遣?”
    “喏,”应白素推了推桌上的法华经,顺便把手腕子上的佛珠现出更多,“你们不是看到了?”
    叶白汀:“你可喜欢蜜蜡佛珠?”
    应白素眼神警惕:“这话什么意思?”
    叶白汀直接摊牌:“徐开喜欢你,你应该知道?”
    应白素眼底突然变得锐利,面色也有不善:“尊驾是锦衣卫,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所以你不喜欢他。”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应白素情绪有些激动,“一个下人而已,能给我荣华富贵,还是随心所欲?我不还是得呆在这破院子里,直到老死?”
    叶白汀停顿了下,又问:“你可恨你丈夫?”
    应白素唇角勾起讽刺弧度:“恨不恨的,又有什么关系?不会有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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