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住他们去路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白中泛青,一身孝衣白褂,拄着根长棍,神情冷漠而残忍。
    “你们不能进!”
    “你是什么人?殿下面前,何敢如此放肆?”
    虎贲军的将领厉喝了声,先前郁结于胸的那口气总算找到了宣泄口,声冷而沉。
    那少年板着脸不说话,气氛有些冷凝。
    晁瑞祥按下心中的惊色,转身对容溟等人恭敬道:“殿下,他就是姚大人的独子,姚贵。”
    百姓得知县令逃走后怒火浇心,冲入县衙打砸,两位老人家悬梁后,他这唯一的儿子将人给葬了后,不知所踪。
    没曾想是藏在了姚家的族地陵墓中。
    “既是姚大人的独子,你父忠肝义胆,荣归故里,你不思跪迎祭拜,却拦在我们面前,不让他入土为安,这就是为人子的孝道吗?”
    那将领闻言,转向姚贵质问道。
    姚贵冷笑了声,视线落在那棺木上,如刀般寸寸刮过,也不辩驳扬声道:“祖父饮恨而终前曾嘱咐过我,将他姚辅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他既然不是姚家人,又有什么资格葬入族地?”
    “胡说八道!”
    将领见他还敢反驳,忍不住拔高了声音,“陛下称姚大人忠君为国,爱民如子,你们祖孙却要为这点屈辱和损伤来断绝关系,岂不是和陛下叫板,和朝廷为敌?”
    “今日,这路你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说罢,他扬手一挥,候在一旁的虎贲军齐齐朝前跨步迈出,步履整齐,声势浩大!
    震得地面隐隐一颤!
    姚贵忍不住变了脸色,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一圈,最终落在了曲蓁身上,其他人他不认识,但这位在桃源县声名鹊起的女大夫他是知晓的。
    看她站在那玉冠锦衣的男子身侧,想来地位不低。
    他无法,咬牙道:“曲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祖父说那些话的时候,很多人都在场,如果他执意要强闯,我为了对祖父尽孝,只能以命相搏了!”
    他在赌,赌她不会置身事外。
    那将领闻言冷笑了声,“忠君便是大孝之道!陛下赏赐姚大人就是赏赐姚家,你们祖孙同沐天恩,就该感恩戴德,而不是不识好歹,非要与朝廷拧着来!这样做,可没什么好处!”
    “狗屁!”
    姚贵怒不可遏,啐了口,望着那棺木骂道:“他为官数十载,胆小怕事,庸碌无能,害我们被人日日戳脊梁骨,为子不孝,为父不仁,既然畏畏缩缩这么多年,那就做个草包废物有什么不好?”
    “他明明可以带我们远走高飞,却偏偏要得罪府尹强出头,走就罢了,留我们在这儿面对一切!他倒是功成名就了,可我祖父祖母被逼悬梁,我被他们生生打断了一条腿!他的功和名是背叛我们得到的,我凭什么要感恩戴德?”
    声嘶力竭的怒吼落徐将领耳中,只有冷冷的四字,“给我拿下!”
    虎贲军闻声而动。
    就在这时,一声冷喝传出,遏住了众人的步伐。
    “住手!”
    曲蓁看着徐将领,隐有不喜,这人怕不是来赈灾的,是来添堵的,眼下疫症肆虐,正是人心浮动,局势紧张之际,镇压为下,安抚才是上策,他刚来就不遗余力的四处拉仇恨,是想引发暴动吗?
    对于这种人,她向来没什么好脾气!
    她如姚贵所愿,冷道:“殿下还没开口,将军不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吗?”
    将领循声望来,眼神愈冷:“曲大人今日是存心要与本将军过不去吗?”
    “难道不是将军自己非要找不痛快?”
    曲蓁轻淡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厉色来,“先是以权压人,行蛮横之事,后又僭越专权,强加指责,我倒是想问问,这奉命主理赈灾事宜的究竟是殿下还是你?”
    此话诛心。
    将领往容溟处瞥了眼,寻思着这位二殿下素来不爱管闲事,主子说容溟只是挂个虚名罢了,未必会真的插手过问,那些东西最后还是他们的!
    所以他才会一再冒头,想要将主动权和决策揽在自己手中,原想着只要避开这位青镜主司不去招惹就好,谁想到她会不依不饶!
    一个她就够难缠了,要是容溟再‘倒戈’,那他独木难支,此行怕是要辜负主子的托付了!
    他忙表态道:“殿下,末将是顾虑到您久居王府,对于赈灾等事宜不太清楚才斗胆出面,绝无僭越之意。”
    “徐将军所言有理!”
    容溟沉默片刻,附和了句,这态度看的众人晕头转向,就连徐将领也有些意外,躬身垂首作恭敬状。
    “既然如此,那末将……”
    他话刚出口,就被容溟冷声打断:“出面的事就不劳徐将军费心了,本王是不清楚其中的门道,所以决定将此次赈灾事宜全权交予曲大人处置,你听命行事就好,无须过多思虑。”
    “什么?”
    徐将领怔住,下意识的朝曲蓁望去,她面色平静,好像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见状,他心中疑惑更甚。
    行事如此偏颇实在不像是容溟置身事外的风格!
    他为何要偏帮曲蓁,没听过两人有什么交集啊!
    容溟对他的反应并不在意,冷道:“怎么?有问题?”
    “末将不敢!”
    木已成舟,徐将领只能吞下心中的怨气,僵硬着答道。
    容溟再没理他,对曲蓁微不可见的点点头,示意她来处置,曲蓁也不推却,上前看向姚贵,轻道:“老爷子既然有言在先,我等不好勉强,会另择墓地将姚大人下葬,不过你这伤……”
    她扫了眼姚贵拖在地上的左腿,低道:“骨头断了还是要及时治疗,否则会影响日后行走,若须帮忙,来找我就好!”
    曲蓁说完就要走。
    身后传来少年复杂的声音,“在桃源县后向南十里的小湖旁有块墓地,你们将他葬在那儿吧!”
    她诧异回眸。
    姚贵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扬首深吸了口气,解释道:“我娘最喜欢那个地方,死后就没入族地,被葬在了那儿,允他合葬,这算是我为人子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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