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打量黎国舅,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一派冷漠严肃,答道:“一个通缉犯说的话本官要信以为真,还拿去与将军述说的话,岂不是场笑话?”
    这话听着也颇有道理。
    晏晔笑笑,“那刺杀呢?奴场刺杀?他想杀的是谁?”
    不信他为寻人而来也罢了,但捏造罪名,还是刺杀陛下的罪名,就是故意要害人了!
    黎书白面色难看,这晏家的小子是盯上他了?
    见他沉默不语,众人私下交流着,谁知就在这时,人群突然走出一人,冷道:“这话黎大人怕是答不上来,或许,我能找到答案!”
    闻言,众人抬眸望去,就见那青衣女子独立于人前,衣袂飘摇,一时风华无双!
    “陛下圣驾在此,曲主司说话可要三思。”
    黎书白见她走出的刹那,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从未如此恐惧过一个人,眼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却成了他闻之色变的噩梦。
    他没敢在用身份说事,她的口舌之能他是领教过的!
    曲蓁无畏的迎上黎书白略显阴鸷的目光,“黎大人在害怕什么呢?”
    “怕?本官有什么好怕的?”
    黎书白嗤了声,重新落座。
    她轻笑了声,看向景帝,带着询问之意,景帝神色有些恍惚,被内监提醒后,轻道:朕,拭目以待!
    曲蓁浅浅一福身,平静的直视着眼前:“没记错的话,顾老将军战死,西南防线第一次溃败约莫是在四月?”
    这个问题最有资格答话的人,是晏晔。
    他微微颔首,应道:不错,准确来说,是在四月初三!”
    飞沙谷之战是大盛与离军交战这么些年来,损失最惨重的一次,主将战死,城防失守,兵力折损了近六成!
    那些惨烈的画面,他至今记忆犹新。
    曲蓁点点头,继续道:“战事失利后,朝廷派去驻守西南的监察使必会前往边关调查,从调查到颁布海捕文书,最快也要一月,是否?”
    “差不多。”
    晏晔又答。
    她得了想要的答案,转身望向顾义,道:“听你口音当是汴京人士?”
    “是,我是战场遗孤,被义父捡回抚养,未起兵乱时,是随他在汴京长大并成家。”
    顾义恭敬的答道,关于身世,许多人都知晓,无人质疑。
    “好,逃兵并不是兵败之因,因此监察使给陛下的奏报里必不会涉及,而是拟定之后交由驿站传递送往兵部,且没有加急权限,迦南关至汴京少说也有千里地,按脚程算,顾义等人名单入京,至少也到七月!”
    “也就是说,顾义妻子的主家得了消息,将她卖出,约莫也是这个时间。”
    曲蓁刚说完,顾义就是一惊,忙出声附和道:“对对对,小的去找那户人家查证时,他们说是七月下旬将人卖给人牙子的,八月初就卖进了黎家奴场!”
    “人牙子和奴场在买入奴隶时,都会将身份调查清楚以避免纠纷,尤其是罪人家眷,你说对吗,国舅爷!”
    她迎着秋日的山风,望向侧台观席的国舅黎书白,声音平和中掺了丝冷意。
    当着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儿,黎书白不能不答,他冷哼了声, 道:“曲主司这话问的有意思,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奴场做的便是这生意,别说是他一个罪人家眷,就算是公卿之后,一旦入了奴籍,也都是随主家处置的。”
    “是啊,既然随主家处置,生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黎大人究竟为何避而不谈,且冠以刺杀之罪,妄图置他于死地呢?”
    曲蓁的语调始终是从容平静,没有起伏,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她言辞愈利,暗藏锋芒!
    她后来仔细回想过黎国舅在谈起顾义之事的神情,最先他一直很平静,直到霍百川张口要人!
    他离开时回头一瞥,隐在愤怒之下的,是恐惧!
    虽然掩饰的极好,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堂堂国舅爷,恐惧的定不是一个小小将官,而是顾义这个人背后牵扯的某些东西!
    “笑话!他是个什么身份,也配本官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再者,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杀他?”
    黎国舅面对四周质疑的眼神,面不改色的回道。
    “为何?”
    曲蓁轻拢着袖子,缓步在原地踱着,垂眸沉思:“老实讲我最先也没想明白其中的关联,一个是当朝国舅,一个是边关守将,你究竟为何要杀他呢?”
    “曲主司!陛下面前说话要慎重!本官没有……”
    黎书白听她一口一个他要杀人,饶是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了,况且,他本身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曲蓁淡笑着瞥了他一眼,未曾理会,继续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们之间唯一的关联就是他的妻儿,你这番做派,极可能是他妻儿已死!”
    众人纷纷点头,若是如此,也就能解释清楚他的做法了!
    “可一个奴隶而已,死便死了,顾义又是朝廷钦犯,何必搞这么一出脏了自己的手?”
    底下不知谁说了句,瞬间打乱了所有人的思绪。
    死便死了?
    顾义撑在地上的手缓缓合拳,攥的指节发白,双目冰冷的朝着声源处望去,却见黑压压的人头,根本辨不清是谁说的话!
    是啊,他妻儿不过是个奴隶!
    他也不过是个兵卒!
    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哪里会关心他们的冤屈,在意他们的死活?
    唯有她……
    顾义抬眼望着面前如青竹独立的身影,猩红的眼蒙了层水雾,又想起那夜她的话来,“御前告状纵然能重翻旧案,但于你,怕是九死一生,如此, 你还去吗?”
    “去!”
    “好,我定竭尽所能保你性命!”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这种人的性命也是有人在乎的!
    若能活着走出猎场,这份恩情,他定结草衔环,以命报!
    在场之人大多是王室公卿,或是朝廷大员,没人会在意顾义的想法,同样,他们也不怕得罪黎家。
    说起来黎书白是有个国舅的身份,但自先皇后被囚禁,老太师过身后,黎家日渐衰败,早已不复当年荣宠。
    就连黎书白的亲侄儿,东宫太子容黎言,也甚少与这个舅舅来往,更别旁人了!
    众人的反应都被景帝尽收眼底,他高坐钓鱼台,也不出声,打量着那青衣独立的女子,他倒要看看,这出戏她要怎么唱下去!

章节目录

权医妃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曲书屋只为原作者鹤笙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鹤笙并收藏权医妃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