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与孟晚分开是个分水岭,从那以后,陆湛极忙。
    今年上半年一直在收紧,从年中开始,陆湛认为,已经真正开始新一轮的放水了。
    当真有一批房地产公司被清宇集团的公开讲话唬住时,陆湛快马加鞭开始了新一轮的拿地。
    这是他对市场的分析与预测,当然,瞬息万变的宏观经济形势不可言说下,他也有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与行为。至于判断是否正确、做的对不对、时机拿捏是不是精准,这都得靠时间去证明。
    陆湛的阻力很大,一是负债,没有一家房地产不负债,现金流紧张了,就得依托银行信贷,银行体系的负债走不通,那就要找非银行体系的信托和理财。做房地产是赚了钱,就要用赚的钱去买更贵的地,如同穿着红舞鞋的姑娘,只能没日没夜的舞蹈,如不能妥善退场,就算脚尖滴着血,被荆棘划破了声带,都无法停下。
    二是来自董事会的压力,一群老东西背后是陆正庆在撑着,质疑他步子太大不要扯了裤裆,嫌弃现在如此密集地大动作,拿地成本太高了。比起存着现金流的其他房地产公司,这样风险系数太高了。
    在各方压力下,一向性子沉稳的他也不免急上火,他慢不下来,他必须快,他没有多少时间剩余了。
    与孟晚说好的一年,如同军令状,若不能完成,他就得把自己当马谡给斩了。
    工作到深夜,他发着烧发完最后一封邮件时,彻底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头很沉很重,划开手机屏幕,她的微信永远在他的置顶,最后一次聊天记录都已经是很久之前。
    她的微信头像依旧没有变,是他给她拍的一个海边背影,她这几年都不发朋友圈了,但他时不时还会点进去看一眼。他想问她,睡了吗。
    可又有什么意义,即使她回他没睡,他又能说些什么。说我想你了,去找你吗?
    在他的承诺没实现之前,他说什么都似乎是在展现自己的软弱与无能。
    工作上他可以杀伐决断,顶着一旦判断失误便会万劫不复的压力往前冲;但深夜,却一个电话都不敢给她打。
    事实证明,他赢了一把,一大把。
    清宇集团就是个成色24k的bitch,说着要囤钱过冬,就把一帮房地产道友们忽悠瘸了后。第叁季度数据出来了,清宇集团花了近百亿拿地。
    当然,陆湛也没落后,接下来便是紧锣密鼓的快速开发收回现金流。
    这一帮同仁们也蠢得可以,自己都是做房地产的,难道不知道房地产公司管理者在对市场发表言论时,往往是公开一套,背后私下关起门来一套吗?
    可见思维惯性是没办法的事,有些人到了一定年龄了,头破血流了n次,也要踏入同一条河流,也不会改变思维。
    人性太贪婪,总想着赚更多做更大。骨子里偏好零和博弈,道友死了,自己活了,占了更多市场份额,好像才是最大赢家,同时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会是聚光灯下的例外。
    在这一场拿地战大获全胜后,陆正庆为他开了内部高层庆功会,这是他接班的前夜了。
    被灌了一斤茅台后,他脚步都不稳,这种场合不能不喝。在庆功宴前他就在酒店里开了房,喝多了被秘书驾到了房间。
    他却没吐,喝多了不吐反而对身体不好,坐在沙发上,拧开矿泉水瓶盖,一个人在房间里,一口又一口地喝。
    陆湛性格从来是这样,当获取巨大成功后,他反而愿意做深藏功与名的那一个,风头让别人出就好,他不喜欢呆在幕前,他愿意呆在黑暗处的角落里,坦诚的面对内心。享受着喜悦袭卷全身的每一个角落,站在最高处想下一步怎么走。
    他知道人不可能永远站在最高处不摔落,可谁又知此时最高点不能突破?谁又能坦然往下走,而不是为明日的创新高筹谋?
    如果没和孟晚分手,他会怎样?也许会找她喝一杯,与她彻夜缠绵,宣泄他内心的狂傲与喜悦,以及成功下的一丝莫名的惆怅。她的身体是他最好的精神抚慰剂。做到力竭,床上一片凌乱,被子都被踢到地上,两人也懒得动弹收拾。他枕在她柔软的肚子上,她摸着他的头发,两人絮絮叨叨聊着天。
    陆湛问自己,他贪婪吗?
    就算他再如何自诩自己不想要家业,只想有一份安稳工作度日,可听其言观其行,如果没有一点事业心,他又怎么可能做到今天这番成就?
    还没叁十,就将公司从陆正庆手中拿了过来,还能带领万庆重回本城房地产前列,他怎么会不贪婪、无一丝野心?
    他们这个圈子里,多得是四五十了,还进不去核心层,偌大的公司,仍要七十多的老父亲支撑,还没老糊涂,要交给了儿子,怕是一番心血都要倾覆无声。
    时来天地皆同力,远去英雄不自由。
    戒贪婪需要的是大智慧,在天地同力的那股势走之前,当风云变幻时,就应该敏锐察觉到,并且能果断抽身而出。
    陆湛也在问自己,他有放下的智慧吗?他舍得吗?如果他不舍,孟晚会是他的代价之一。
    陆湛走出电梯,远远看到宋清在向他招手,宋清对面是一对男女,他却觉得那个高挑的背影很熟悉。
    当对一个人足够了解时,从她走路的仪态,从她的背影,就能隐约猜到,那就是她。
    宋清的手挽上他的胳膊,嗔怒,“你怎么总让我等你呀?你看就这么巧,在这还碰到我哥了。”
    陆湛跟宋星宇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宋星宇笑着点头,却没介绍站在一旁的孟晚。
    他的眼神瞥过站在宋星宇旁边的她,只一眼,便眼神转过去,仿佛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之间该有的第一次见面的反应。
    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如果宋星宇都没有主动介绍站在身边的人,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更别说能进入他们的圈子。那么他都没必要打招呼的,更不用问这是谁。
    如果宋星宇主动向陆湛介绍了孟晚是谁,那才有问题。
    “什么好久不见呀,上个月不才刚见,咱月底还要见呢。在家给我哥办生日宴会,这可是个大生日。”宋清最爱筹划这种聚会,家中给哥哥过的是阴历生日,恰逢月底的一个周末,当然得大操大办一下,况且听她妈的意思,还打算给她哥介绍女孩子认识呢。她也觉得应该要了,她哥自从外派从非洲回来后,好像身边都没有过女人。他身边这一个太冷了,不像是他喜欢的类型,估计只是单纯的下属关系。
    宋星宇看他妹一脸坏笑,警告她,“你可别给我瞎出主意乱折腾,可让我过个安生的生日吧。”
    宋清头靠在陆湛的肩膀上,十分腻歪,“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她说的是“你”,站在他旁边的女人,她看也没看一眼。
    宋星宇看着他妹扫向他的眼神,像是想和他一起吃饭的样子吗,“不用了,今天和同事们一起吃饭。”
    宋清耸肩,“好吧,那家还是我特地定的牛排,你是没这个口福了。”
    “对了,”宋星宇看向陆湛,“等你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我还得请你给我上上课。”
    陆湛还没说话,宋清到先成了他的代言人,“喊我老公给你上课,他可是要出场费的。”
    陆湛看向宋星宇时,又扫了眼孟晚,她冷着脸,身体是看得出的僵硬,躲避着他的眼神,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完了,他这下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最近不忙,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孟晚觉得自己可笑,还有点疯,身为一个局外人,她竟颇有兴致地看这一家人在相亲相爱地打招呼。
    这就是陆湛跟她说的,他跟他老婆不熟?
    这就是他认为的,各玩各的?
    那她是被他玩弄的对象吗?她跟他分手,不是正如了他的意吗?外面玩够了,当然还是家中老婆好。
    当着面都能揽上了,那回了家不上个床对得起夫妻一场吗?
    她对宋清没什么恨意,一个小叁,怎么有资格去恨正妻?
    更何况,这样巨富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女孩子,贵不可言,光是她的家庭,对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了。况且宋清还娇俏可人,没什么心眼,活泼开朗,又怎么会不讨人喜欢?
    孟晚沉默着,人家一家人叙旧,有她说话的份吗?但教养又让她只能站在原地忍耐着,自己跟个笑话一样不能拂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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