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可可咽下嘴里的点心,“我是说,我和他都在等!”
    “等什么?”玉棋很茫然。
    叶可可压低了声音,“等宫里的反应。”
    然而她是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无论是道虚和尚名誉扫地也好,还是金吾卫亲自上阵也好,乃至道虚在招提寺地位一落千丈,秦斐都跟失聪了一般毫无反应。
    倒是有好事之徒想跟皇帝分享这则劲爆八卦,但谁没那个胆子顶着叶丞相杀人的眼神多说废话,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等到叶茗那封黄花菜都快凉了的家书姗姗来迟,叶可可才终于得知这其中的缘由。
    就算是叶茗,也不会在这种人人都可翻看的信件上写真话,因此家书通篇写的都是宫中如何气派、皇后如何威严、太后如何慈爱以及礼仪有多难学。
    叶可可相信,只有最后半句才是真话。
    挑着重点通读了一遍,发现确实都是废话后,她一把抓住试图偷偷溜走的造反大师系统,将信纸展平,整个贴到了面板上。
    “叮!检测到超低阶障眼法,是否清除?”造反大师系统发出了被迫加班的痛苦呻(吟)。
    叶可可愉快地选了“是”。
    下一秒,出自叶茗之手的文字全部从信纸上跳了起来,像跳舞般变换队形,直到它们全部站好,家书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的内容。
    家书应该不是一气呵成,不是地方都显得断断续续。
    开头那些抱怨与最初一版差异不大,就是抱怨宫规不是人背的,礼仪不是人学的,顺便八卦一下秀女间的恩怨情仇。
    然而这一切都在法会那天截然而止。
    “我们不再使小性子了,没有人再在意别人的衣裳掉到自己床上,也没人再在乎是第几个通过嬷嬷的考核,虽然没有人说,但大家都很害怕。”
    叶茗在信上如此写道。
    “嬷嬷告诉我们,因为我们学习进度极好,殿选的时间提前了,可我明明前一天还把头上的苹果给弄掉了。”
    “那些女官不再来了,反而是司天监的人天天都来,一个一个地询问生辰,还要仔细端详样貌,说是要拿去与八字对证,现在才合八字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当然太晚了。
    这批秀女的八字在筛选画像时就合完了,真正八字相克的根本没机会进宫。退一万步讲,就算先前那次出了错要重来,司天监那边也有报上去的样本,哪里需要亲口去问本人,总不能是怀疑有人虚报吧?
    虚报……虚报……
    短短两页纸很快便到了尽头,叶可可把家书倒扣在桌面上,手指敲在梨花木桌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其实还真有可能。
    画像尚可以修改,生辰八字这种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更是怎么说都行,毕竟户籍记录这玩意儿又做不得准。
    可他们又不知道秦斐的生辰八字……
    叶可可敲击桌面的食指一顿。
    不,这个可以推的。
    皇子的生辰都不算秘密,更遑论每年都要办个寿宴的皇帝,就算大臣们不知道秦斐具体是哪个时辰生的,也总记得当年进宫恭贺的时辰,这样往前一推其实也能推个八九不离十。
    生辰八字还真能玩花样!
    她一下子就坐直了。
    可是……有必要吗?
    秦斐又不是个瓷娃娃,宫中那么多宫人总不能人人八字都与帝王相合吧?也没听说哪个皇帝是被小老婆八字克死的啊?
    除非——他们合的根本不是八字。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又开始止不住地在屋内打转儿。
    选秀这事之前一直慢悠悠的,宗正府给出的筹备时限在两个月后,猛的提前这么多,必然有其原因。
    打乱步骤意味着变数,变数往往意味着意外,而近期京城内发生的意外……
    少女喃喃道:“道虚。”
    秦斐不是没给反应,而是没在外朝反应!
    可是选秀跟道虚有什么关系,先管老娘再管儿子,他的人生目标难道是后宫大总管吗?
    无语了那么一瞬,叶可可抬手揉了揉脸,决定先歇一会儿再为难自己。于是她走出内屋,刚打起帘子,就瞥见了挂在门前的连翘枝子。
    那枝子挂了有些时日,完全变成了黑褐色,唯有内芯一点还泛着点白。就是那么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白色却像是灵犀一指,一下子破开了思绪的迷障,令她整个人都清明了起来。
    司天监挨个端详秀女面容,难道不像是在观气吗?
    若是道虚没出事,他大可在殿选时加个位子,正大光明地看,可如今他声名狼藉加上身受重伤,别说殿选,恐怕连出寺门都是奢望。
    只是,秦斐也好,道虚也罢,为何对气运高者如此渴望?
    “太子薨后,皇后也一病不起……”
    太妃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叶可可仿佛又回到了繁花盛开的德寿宫,看着她安详的睡脸。
    “这药对本宫没用……”
    女孩放下珠链,扭身跑回梨花木桌,随便倒了点茶水晕开砚台上干涸的墨迹,提笔在纸张上写了两个生辰,放开嗓子喊道:“玉棋!玉棋!”
    在院内晒衣裳的丫鬟立马丢下木桶就往回跑,甫一进门就被塞了个满怀。
    “去找个算命先生!”叶可可把写着八字的纸叠好,塞进了丫鬟的衣襟里,“让他合一下八字!”
    半个时辰后,菜市口的张半仙迎来了今日的第一次开张。
    “好!”在看清了纸张上写的两行字,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喝彩。
    “好什么好呀?”玉棋一头雾水。
    “这婚好啊!”小老头咂摸了一下嘴巴,指着其中一行道,“上面这位,日主生于月令最旺之时,得天时之利,且极为得势,唯一的缺陷就是地势由盛转衰,有失气之相。”
    “而下面这位,日干、月令都不合适,天时算得上差,得势也很一般,唯有地气极佳,有根骨稳健之福,与上面那位正正相补,难道还不能夸一句好吗?”
    “所以,这是好姻缘?”玉棋问道。
    “也不尽然,”老头捋了捋胡子,“一方过强,而另一方逊之,而且老夫少妻,年龄差距过大,只能算二等。”
    “所有合法中的二等?”
    张半仙一瞪眼,“上等中的二等!”
    “上等中的二等啊……”听完玉棋的复述,叶可可凝望着桌上的八字,目光闪动。
    “小姐,“玉棋按耐不住抓心挠肝般的好奇,忍不住问道,“这都是谁的八字呀?”
    叶可可回过神来,指着靠下的一条说道:“这个呀,是茗姐的。”
    “那上面那个……难道是皇上?”玉棋一边捂嘴,一边小声嘟囔,把何为掩耳盗铃演绎了个十成十。
    “什么呀。”叶可可被她逗笑了,“宫里那位就比茗姐大个三岁多点,哪有这么夸张。”
    玉棋眨眨眼:“可是茗小姐已经入宫了呀,还能和谁合八字?”
    “是啊,她还能和谁合八字……”叶可可抬手将纸张扔进了备好的火盆里,破天荒没有回答贴身丫鬟的疑问。
    她的手指抚过放在案头的书,无意识地摩擦着略显陈旧的封面——那是一本大夏朝家家都有的《历法》。
    三日之后,天刚蒙蒙亮,叶可可就被玉棋从梦乡里唤了出来。
    “小姐!”贴身大丫鬟急用沾了水的帕子给她囫囵地擦了一下脸,就急匆匆的开始掏外衣,“宫里来了人,说是茗小姐蒙皇上恩宠,被封了才人!夫人喊你去接旨呢!”
    叶可可闻言立马起身,蹬上鞋子就往外跑,到达正院时,就听到内侍尖声尖气地再向叶宣梧报喜。
    “咱家之前说过什么?咱丞相家的女儿就是有福的,不仅可可小姐秀外慧中,茗儿小姐也是福泽深厚!”
    那太监翘着兰花指,笑眯眯地收下了叶夫人递过去的银锭。
    “殿选之前就能被圣人相中,这是天大的福分!这福气除了茗儿小姐,拢共也不过只有三人,可谁的位分都没咱家的高!茗儿小姐能入了贵人的眼,可是少不了叶相及郡夫人的教导!”
    说到这里,他眯了一下眼睛,降低了声调,“说句僭越的话,那两个都当不得一宫之主,只能住在偏殿里,唯有茗才人被赐住兰华宫,那可是历代贵妃的居所,咱家女儿的福气,都在后面那呐!”
    “兰华宫!”叶夫人愕然,“那不是先太妃……”
    “郡夫人!慎言!”太监睨了眼前人一眼,“这福气别人想要都要不到,怎么着?您还嫌晦气啊?”
    “怎么会呢?我娘是欢喜得傻了,公公莫怪。”叶可可拢了拢披着的外袍,从手腕上褪下一个金镯,塞到了内侍的手里,“您呐,还得给我们好好讲讲。”
    “讲什么?”那内侍一怔。
    “当然是讲讲——”叶可可一下子扣住了他的手腕,“兰华宫那株连翘花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菩提真无人,圆知见可可。——(宋)释印肃
    第36章
    那内侍听完叶可可的话,嘴角上勾,眼睛下弯,构成了一个漂亮的笑脸,“万安,娘娘。”
    “连内侍眼神不济啊,”叶可可挑高了眉毛,“就连人都分不清。”
    “那可麻烦了,”样貌平平无奇的内侍一派柔顺姿态,“毕竟奴婢花了一百多年才学会叫人娘娘,您不喜欢听,眼下也学不成别的了。”
    “只是奴婢没想明白,这副模样无论是外貌还是举止都与奴婢示人的样子相差甚远,您到底是怎么认出奴婢的呢?”
    “哦,这个简单。”叶可可松开了他的手腕,莞尔道,“我诈你的。”
    内侍挂在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
    于是叶可可笑得更甜了,甚至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哎呀,你别生气,这招我也是跟人学的。”
    内侍道:“……奴婢怎么会生娘娘的气呢?只是为了诈一下就舍掉了一枚镯子,这代价未免有些重呢。”
    “那个啊,”叶可可笑容不变,“是假的哦。”
    “毕竟梦里的东西,无论再怎么逼真也没用呢。”
    说着,她回头去看,站在一旁的“叶夫人”果然是没有脸的。
    等她把头转回来,就见眼前人的五官竟然如滴蜡般在慢慢融化,只是眨眼间,就变得如同“叶夫人”一模一样。
    “真奇怪。”
    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自内侍身后走出来了一名青年样貌的男子。这人面容清秀,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穿着一身鹅黄,虽显艳俗却意外的合适。
    “真奇怪。”他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凡人应当是察觉不到在梦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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