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这个突然出现的怪异印记的影响可大可小。
    黎秩不知道自己背后怎么了,但见白沐态度认真,便知道一定有问题,于是将刚刚系好的衣带解开,转身拉开衣襟,将整个后背露出来。
    看着那片清瘦却不柔弱的白皙后背,白沐一下瞪圆了眼。
    怎么没了?
    黎秩心觉蹊跷,偏过头问白沐:什么没了?他想起方才白沐奇奇怪怪地摸过自己后背,很快想到什么,我背上有过什么东西吗?
    没错!白沐很肯定地点了头,有个巴掌大的血印,看模样像一簇荆棘藤,我当时以为是蛊虫造成的,不过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先前还明晃晃如同烙印在后背的东西,居然眨眼就没了?
    白沐实在想不通。
    黎秩也很匪夷所思,他不记得自己背后有过这种东西,不过印记在他背后,他自己也很难难看。
    白沐左思右想,还是认为这个怪异的血印是由黎秩体内的凤凰蛊引起的,至于原因嘛,大概是因为这团圆圆的荆棘藤看起来很像一团火?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可难倒了白沐,他摸着下巴思索半天,叹气道:这血印恐怕是因凤凰蛊所起,我现在还不清楚这会给你带来什么影响,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必须尽快找到无相莲。黎秩,这药你可有眉目了?
    不等黎秩回话,白沐便正色道:我先前托人打听过,皇宫内廷药库也许有无相莲,看你与萧世子关系亲密,想必你们已经找到门路了。
    黎秩想要解释他接近萧涵真的不是为了无相莲,最后还是忍了下去,含糊道:我会尽快取到药的。
    白沐便有些好奇了,你真的相信萧世子会帮你取药吗?我听坊间传闻,他似乎并不怎么靠谱。
    其实白沐说的够客气的,萧涵的名声本就不大好,很多人眼中,他就是个挥金如土的纨绔世子。
    黎秩皱眉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其实他为人极为负责认真。
    白沐只看出来黎秩一脸认真,让他越发好奇黎秩与萧涵的关系,能得你如此维护,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果然不错,所以你真的要嫁他?
    怎么就说到嫁娶了?黎秩一哽。
    白沐捧着脸揶揄道:我看这几日他总跟在你身边帮着忙前忙后,想来他当日上山求亲,应该是真情流露,再看你现在帮他说话的样子,黎秩啊黎秩,你原来也会为情所困
    对了,你怎么突然出烟波湖了?黎秩急切打断白沐,拙劣地转移注意力,你不等那个人了吗?
    白沐脸上笑容顿消,兴致缺缺地背过身坐下,冷笑道:你是我什么人,他又是我什么人?你有事我来相助有问题吗?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个鸽了我五年的王八蛋不管你?你有点自信好吗?再说了,那种混蛋哪里配让我等?
    黎秩眉梢一挑,他就是特别好奇白沐怎会出门,不少江湖人都知道白沐这个小神医有多难请,自成名以来足不出户,只能让人亲自上门求医,且规矩不少,其中一条竟还是负心人不治,令不少江湖人纷纷称其怪医。
    而作为多年好友,黎秩当然知道白沐不出门的原因他在等人,等一个一走就是五年毫无音讯的心上人,而且,这个负心人是个男人。
    白沐是个十分执着的人,等不到人他绝对不会离开烟波湖。
    这正是黎秩之所以奇怪他竟然来了渝州的原因,本以为他是等到人或是死了心,现在看来,他嘴上骂骂咧咧的,其实说口是心非,还是没有放弃,也很动容,白沐真是他的好友。
    思及此处,黎秩没有继续戳白沐痛处,正想说点别的缓和气氛,白沐就自己硬生生地转开话题,黎秩,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黎秩问:什么事?
    白沐犹豫了下,颇有些为难地说:我这两日找阿九打听了你们老教主的下落,才知道他不是你的生父白沐小心地看了看黎秩,见他虽有些诧异但并未不悦,才说:可你不知道,这两年你吃的药都需要至亲之人的血做药引,没想到老教主不是你的至亲,可入药的血却没有任何问题
    白沐的困惑也让黎秩心惊,什么血?是谁给你送的?
    是王庸王堂主,他每月都会派人给我送来。白沐惭愧道:我原本是将这个新药方告诉你的,可当时送信去时你不在,回信的人便是王庸,他还让我不要告诉你我当时以为老教主还活着,就在你身边,或因我们不知道的缘故不愿与你相认,便没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黎秩只觉震惊,白沐说血没有问题,这说明药引的主人必定是他的至亲,很有可能就是王庸。
    黎秩不禁想起王庸这两年总是苍白失血的脸色,本以为他是旧病难愈,现在想来,每月取血做引多多少少也有些影响,可他从未留意王庸身上可有伤口,竟被隐瞒了那么久。
    只是王庸这个人,要隐瞒他什么,黎秩也没有办法。
    黎秩心知肚明,平静道:是有人故意瞒着我,不怪你。
    白沐半信半疑,那就好我想了很久才敢跟你坦白这件事,就怕你会因此责怪我,疏远我
    黎秩闻言失笑,白沐纯粹是想太多了,他又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可他到底无法理解,王庸为何一直隐瞒他,一直都不愿意与他相认,难道王庸与姜蕴主仆情谊超出父子之情,他宁可舍去亲子,也要找到姜蕴吗?
    今日份的药浴到此为止,看着天色不早了,还不知道温敬亭醒过来没有,黎秩便与白沐告辞。
    白沐因为隐瞒他那件事对他总是愧疚,小心将人送到门前,谁知二人一出门便见到阿九与萧涵。
    听见房门吱呀呀的声响,本来挨着萧涵不知道说些什么阿九立马跳出三尺远,萧涵也抬眼看过来。
    黎秩微微皱眉,心知阿九一定偷偷地催萧涵去取药了,却没想到阿九胆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药浴泡完了啊,都半天了,累了吧?赶紧回房歇着吧。阿九笑嘻嘻地蹦过来,十分自然地推着黎秩出去,正好,我还要找白沐换药,送你回房休息的事就交给世子了。
    黎秩听他前面嘘寒问暖,就知道他心里有鬼,最后直愣愣被推到萧涵面前,哪里还猜不透他的意思?
    黎秩不由暗地翻了个白眼,回头果然见到阿九冲他挤眉弄眼,而白沐也是一脸兴奋看戏的表情。
    二人结伴离开,萧涵今日有些奇怪,话少的奇怪,一双桃花眼静静看着黎秩,却非要挨着黎秩走。
    黎秩主动退开两步,我身上全是药味,你离我远点。
    萧涵怔了下,满不在意笑着走近,不难闻,很香。
    哪家的登徒子才说得出这种话,黎秩没好气瞪他,想想还是言归正传,九叔刚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黎秩一听就知道他在敷衍,想了想,跟萧涵说:九叔是为了我才如此无礼,你不用跟他计较。
    萧涵道:当然不会。他顿了下,微微朝黎秩偏头说:你要的药我已经在想办法,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你不提,我也会给你找来的。
    黎秩一时无言,他从来没有跟萧涵开口求过药,一是他最不愿意欠萧涵的,开不了这个口,二是他最不想让萧涵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他心中百感交集,愣了半天,最后动了动唇,声音低哑却极为郑重,谢谢你。
    他这一辈子很少跟人道谢,可跟萧涵怎么也说不够。
    黎秩想着,又急道:这几天,我让小白清理出来一些红叶和王庸从前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若是想要,倒是可以从这里查查。
    萧涵自然应好,仍目不转睛看着黎秩,桃花眼中眸光闪烁。
    黎秩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烈,看我干什么?
    萧涵垂眸沉吟须臾,再望向黎秩,眼底光芒难得很是郑重。
    枝枝,你的脸,是不是真的?
    又是这个问题?黎秩皱眉。
    可这一次,萧涵却很认真,不像以往一样,问了出口就假装出一副会被他打骂的怂样玩闹收场。
    黎秩无奈地拉住萧涵他的手,让他的手掌覆在自己脸上,没有一丝距离地接触着,我没有易容。
    掌心下的肌肤如玉般微微泛凉,细腻,一碰就知真假。
    黎秩都不知道萧涵为何如此执着这个问题,只要他动手摸一摸,不就知道这张脸并非易容吗?因此,黎秩一直觉得,萧涵肯定早就知道他这张脸是真的,大概是因为他三年前用这张脸接近萧涵,后面却易容骗他,萧涵心生不满,便想听他主动说出来?
    黎秩心下叹气,萧涵的心思太难猜了,比小孩子还善变,总是在意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有时又比小孩子还单纯,这正是黎秩喜欢的地方。
    反观萧涵,他一动不动,半晌不言,一双桃花眸直直望着黎秩,似惊似喜,好半晌,才张口回答。
    你真好看。
    但这张脸,始终是个祸患。萧涵近乎痴迷地望着黎秩的脸,不可否认,黎秩生得极好看,恰巧很是合他心意,无论那个角度,都叫他喜欢得紧。所以他从三年前,就对黎秩一见钟情,奈何当初的黎秩哄骗了他,竟然不告而别,在萧涵心中留下一股怨气。
    萧涵想,许是他们无缘。
    萧涵又想,下回若再见到枝枝姑娘,定然不能轻易让她走了。只不过,萧涵希望她能自己回来。
    因为这样,他从来没有找过枝枝姑娘,一直到数月之前。
    萧涵追查圆通,找到伏月教教主身上,从江月楼的提醒,他终于知道,枝枝姑娘其实不是个姑娘,他又被骗了,被一个穿着裙子的男人欺骗了感情,也知道对方绝不会回来。
    那也没关系,萧涵当时便想,那我就去找他再续前缘好了。只是,他可不会喜欢一个骗他感情的男人的,他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报复黎秩,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又栽了。
    时至今日,萧涵想起当时的计算都觉好笑,他轻轻握起黎秩的手,在他手背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下。
    真的,很好看。
    我喜欢。
    萧涵心道,黎秩绝对是个骗男人心的好手,令他初见便今生难忘,让小姜成了他多年记挂的人,再见便一见倾心,让他三年念念不忘。
    就算他如今身陷囹圄,就算他的身份不简单,拉他上岸无疑会惹上一身是非,可是,黎秩值得的。
    想来之前西南那桩南王府所有档案与画像皆被烧毁的奇事,也是护着黎秩的人在背后下手,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姜蕴,是黎秩的生父。
    可姜蕴既然一直没有现身,还令红叶、王庸等人诱导所有人往黎秩与姜蕴无关的方向去想,说明他就是想保住黎秩有了画像那样的铁证,再回想王庸与红叶行事中总有些让人匪夷所思的问题,这并不难猜到。
    萧涵不知道如今姜蕴在哪里,但他已下定决心全力保住黎秩,他找到了黎秩,便不可能会放手。
    黎秩全然不知萧涵到底在想什么,看他神情有些不对,还频频走神,便问:出什么事了吗?
    萧涵笑着摇头,没有。黎秩是个聪明人,绝不能在他面前露出蛛丝马迹,以免黎秩多想,萧涵很快反问,可还记得之前的三月之约?
    黎秩果然没再多想,想起那个约定,只觉荒唐,懊悔当时怎么话赶话说到那里上了萧涵的当?
    可到了如今,他和萧涵经历了那么多,他心中也不再如当时那样混乱不清,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黎秩思索了下,轻吸口气道:如今方才过去不到半月,不过你要的答案,我已经想得很清楚
    不必说出口!萧涵忙道:当时我们说好三个月就是三个月,我想要你三个月后亲自跟我说。
    他总是在怪异的地方上多做坚持,黎秩不解,却无可奈何。
    萧涵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揽住黎秩,勾唇轻笑,整个人都放轻松了。黎秩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只听他在耳边说:走,送你回房间休息。
    黎秩不想回房间,抬头看萧涵,你不去调查藏宝图线索吗?
    交给手底下人做就是,我可是世子,何必亲力亲为?
    见他如此不以为意,黎秩又问:那小白整理出来那堆东西?
    回头叫个人去取就是。萧涵答得非常随意,转脸便笑吟吟看着黎秩,不回房等下要去哪里?
    被他揽住肩膀困在怀里,黎秩只好如实道:去看看温叔。
    也行。萧涵眸光一转,笑说:那我们去看温堂主,回头跟你吃饭转转,就送你回去休息。
    萧涵半抱半推,黎秩也没办法,半推半就由他去了。
    不巧的是,二人去看温敬亭时,人喝过药已经睡过去。
    照看温敬亭的付白和银朱神色倒是好了许多,私下与黎秩说,温敬亭见过黎秩后对他们不再像之前那么排斥,不过他总在问黎秩何时再来,他们何时回皓月山庄,他对这个地方好像很好奇,大抵是因为这是黎秩说的。
    黎秩听了后沉默片刻,只道了声也好,便当着萧涵的面吩咐付白二人,等温敬亭再问,就说过段时间就送他回皓月山庄养伤,到时他们也跟上。往后伏月教剩下的人便迁往皓月山庄,任何人不要再提伏月教的事,只因目前多事之秋,而伏月教处于风波当中,他们必须先离开避难,但有朝一日他会回到伏月教。黎秩又让付白着手处理此事,通知一众属下先去皓月山庄。
    先前与萧涵说过的红叶与王庸的遗物,也让付白交给萧涵。
    付白与银朱自是恭敬听命,黎秩看望过温敬亭,便与萧涵离开。
    离开人前,黎秩身上那股威严便没了,还着实松了口气。
    萧涵看得好笑,心知黎秩是为温敬亭捏了把汗,如今可算放心了,他为温敬亭编造的谎言,确实是为了温敬亭好,也是为整个伏月教好。
    虽说六大门派败于黎秩手下,从此多年恩怨一笔勾销,可温敬亭年轻时在江湖人也做过不少错事,他这一生便很难再从这江湖纷争中逃离出来,可谓一入江湖,一辈子都在江湖。
    这样的日子,温敬亭本人也未必开心,黎秩确实是他的学生,虽说并未正式拜师,但黎秩很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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