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隙就是有着这样该死的魅力。
    闻鸣玉到处乱窜,跑到了角落,努力把自己挤进去,浑身蓬松的毛都被压扁,胖胖的屁股撅起来,抖了两下,将自己牢牢地卡在那,脸都有点变形了,圆溜溜的眼睛向上翘,眯成了一条缝,但非常满足。
    卡了一会,闻鸣玉的眼皮开始耷拉,有了睡意,啪嗒两下,又慢吞吞睁开,最后彻底闭上,卡在角落里,睡着了。
    穆湛批奏折到一半,抬眼看过去,发现人不见了,眼神顿时一沉。殿外有宫人禁军守着,如果有人或者兔子出去了,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发现。
    穆湛站起身,独自在殿内找闻鸣玉,没有叫宫人来找。
    搜寻了一圈,最终是在柜子后面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找到了。原本一团柔软的雪白,几乎挤成了饼。
    穆湛伸手,提溜住后颈,把兔子从缝隙里抓了出来,拎到自己眼前,沉默对视。
    闻鸣玉还睡得迷迷糊糊,在小缝隙里充满了安全感和舒适感,这会被揪出来了,也没能马上醒过来,依旧半眯着眼,软乎乎的耳朵垂落在脸颊边,乖乖的,就像一只毛绒玩偶。
    过了两分钟,意识慢慢回笼,他看到眼前放大的俊脸,眨巴一下眼睛,蹬了蹬腿,小爪子往前抓了抓,又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发现,穆湛好像生气了。
    被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闻鸣玉秒怂,兔耳朵抖了一下,有些讨好地发出软软的咿呀声,歪头杀卖萌。
    穆湛眯了眯眼,对着他弯了弯嘴角,似乎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在闻鸣玉松了口气以为躲过一劫时,对着毛绒绒的兔屁股拍了一下。
    垂耳兔被吓得一抖,条件反射就想捂着,但很可惜爪子太短,捂不到
    吃手手委屈.jpg
    穆湛把垂耳兔放到掌心上,戳了一下,说:知错了吗?下次还藏不藏起来?
    垂耳兔乖乖点头,表示知错了,但下次还敢!
    垂着头,两眼亮晶晶的,一点都没怕。
    穆湛也看出来了,眉角跳了跳,没说什么,直接道:该练字了。
    垂耳兔应了一声,就被穆湛送到屏风后面。
    没一会,那里伸出来一只细白的手,拿走了衣裳,布料摩擦的轻微声响,俊秀的少年就走了出来,眼角还有点红,显然刚睡醒。
    练习书法,就像学习,是无止境的。而且在这过程中,还能让心平静下来。
    不过,这大概不包括闻鸣玉,尤其是有穆湛在旁边盯着。
    今日更是不同。
    闻鸣玉练字走神,墨迹一歪,整张纸就毁了。穆湛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戒尺,像个真的老师一般,平淡说:不专心,当罚。
    闻鸣玉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在戒尺落下的时候,又条件反射瞬间缩了回去,打了个空。
    穆湛微笑:那就不打这了。
    闻鸣玉听到不打,眼睛亮了亮,但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好像忽略了个字?
    还在思索,穆湛就已经走到了他身后。
    毫无防备,一下落在他腰下方。
    闻鸣玉几乎瞬间炸毛,如果是兔子的模样,此时肯定已经瞪圆了眼睛,弓着背,超凶地叫着,蓬松的毛都要炸起来,变大了一圈。
    痛倒是不怎么痛,但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打那里。这比什么惩罚都要绝,效果拔群,下次一走神就会想起来,绝对不敢再犯。
    果然,接下来,闻鸣玉都专心得不像话,根本没给穆湛机会。
    穆湛神色不变,最后还检查了他的字,进行了点评,一派正经。
    闻鸣玉却是不太相信,总感觉这人有什么隐藏因子正蠢蠢欲动,要暴露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闻鸣玉的话本写到了结尾,魏英武和温长阑也已经准备出发去往边疆,离开京城了。
    穆湛开了宴席给他们送行。
    宴会上气氛很好,闻鸣玉几乎一直笑着,直到最后正式道别时,心里控制不住涌起了些许感伤和不舍。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魏英武是他在这里交的第一个朋友,想到说不定很长时间都见不了面,心情就有些低落。
    他弯弯唇角,笑着对魏英武和温长阑说:祝你们一路顺风。
    温长阑温和回应,魏英武咧嘴一笑,脸上毫无阴霾,好,兄弟,过年再见!
    闻鸣玉点头。
    宴会结束之后,闻鸣玉和穆湛一起回了太极殿,然后沐浴,准备就寝。
    穆湛注意到了他不太外露的情绪,忽然沉声说:之前孤不是说过,暂时教你。
    闻鸣玉点头,看了过去,有些疑惑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这是最后两日,后天起,就不是孤来教了。
    闻鸣玉下意识问:那是龚博士他们吗?
    不是。穆湛懒散地倚靠在床头,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朵,轻轻摩挲着那粒红痣,沉默了一会,才将剩下的话徐徐吐出,以后你进国子监就读。
    闻鸣玉惊讶抬头,可陛下不是说
    我不能离开你的视线范围。
    话还未说完,耳朵就被加大力道揉了一下。他忍不住低哼出声。
    给你找点事做,免得总想些有的没的。国子监里有不少孤的人,你再想跑也没用。穆湛眼里隐含警告。
    闻鸣玉立刻保证:我没想跑了,真的。
    穆湛冷笑一声,是吗?之前逃跑倒是格外顺利,行宫里那么多禁军,即便你变成兔子要溜也不简单,偏偏没人发现,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吧?
    闻鸣玉心里一虚,被盯得有些发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否认,但又找不出借口,毕竟事实确实如此,但是
    在陛下给我做了长寿面,宫变时把我从柜子里拉出来安抚,我就已经决定不走了。以前是因为怕陛下发现我另一个模样,会杀了我,但现在没有这种担心了,自然不会走不,更准确来说,我想要留在这里。
    闻鸣玉一双乌眸莹润,宛若被太阳晒过的溪水,干净而温暖,直白且真诚。
    穆湛心中一悸,伸手摸了摸他眼尾的皮肤,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缓慢说: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
    闻鸣玉毫不犹豫点头,以前说的很多话是迫于形势,半真半假,但现在,他说的真话越来越多,心里一点都不虚。
    他确实想留在这里,很喜欢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玉崽要去读大学啦~~
    暴君:哼,不高兴.jpg
    第45章 黏人
    对于穆湛主动提出,让他去国子监读书,闻鸣玉其实挺惊讶的。毕竟之前龚学想举荐他,穆湛听说了之后,脸色就不好看,还是他顺毛哄好的。
    后来,他就也没怎么想过去国子监的事。最高学府,自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里面英才荟萃,他有自知之明,聪明是有点,但和真正的天才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但现在,穆湛要把他塞进去,他这算是走后门吧?
    进入国子监读书的学生统称为监生,根据入学方式又可以大致分为四种,由举人做监生的称为举监,地方选拔而来学行兼优的生员是贡监,因为父辈是官员而特赐入学的是荫监,还有通过捐钱入学的是例监。
    闻鸣玉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却是走了最厉害的后门,由皇帝直接安排,实打实的空降。
    不过,穆湛当然不会毫无考虑,如果真让闻鸣玉明晃晃贴着皇帝靠山名号进去,气氛必然不好。不是被各种谄媚讨好,就是因为惧怕忌惮而被孤立,很难会有真正的朋友。
    穆湛曾经也在国子监就读,因为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地位不高,体会过被欺凌的糟糕。他不想闻鸣玉有类似的经历。
    为此,他命赵德全拿来了今年新入学的监生名单,看那些人分别来自哪个家族什么党派,避免出现像丞相孙子那样的人。所幸今年荫监不多,之前在公众场合见过闻鸣玉的年轻一辈,不是在准备来年的春闱,就是已经毕业。
    不是大宗族子弟,自然没有机会参加那些场合,也就没见过闻鸣玉的样子。
    穆湛见寒门子弟占了多数,双眉微展。
    这不仅对闻鸣玉的学习环境好,也能看到未来若是在这些人之中出了状元榜眼,慢慢培养,赐予高官,一步步取代蚕食那些大家族势力,进行大换血,集中权力。
    穆湛会决定让闻鸣玉去国子监,也是看在那里氛围简单,多数人醉心学术,不会像官场有太多的勾心斗角。不过当然,为了防止有不长眼的人,穆湛还给他安排了伴读。国子监的主管官祭酒也知道闻鸣玉的身份,发生什么事了,也会护着闻鸣玉,或者派人来禀告。
    入学需要的手续繁杂,但由穆湛直接下令,自然第一时间唰唰通过,快得不可思议。
    而且闻鸣玉以为的纯空降,其实也不准确,穆湛之前就给了他试卷做,那是入学考核之一,他的成绩完全超过了要求。只是他不知道,当成了普通的小测而已。
    到了入学礼那天,闻鸣玉换上了青衿,白袍青领,国子监学生的统一服装,也可以称之为校服。
    腰带一束,再戴上帽子,完全就是一个唇红齿白的俊秀小书生。
    闻鸣玉有些新鲜地照了会铜镜,又转身走到穆湛面前,展开手,有点兴奋地问:怎么样?
    穆湛敛去眼底的暗光,心不在焉地说:尚可。
    这话听着有点泼冷水,但闻鸣玉都知道穆湛的德性了,自动翻译成很好。
    去国子监是穆湛提出来的,但等人真要去了,他又脸色臭臭的,坐在那,手肘撑着桌面,颇为烦躁不耐。
    就要出发了,闻鸣玉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忍不住就挪着步子,凑上前,陛下,我要走了。
    穆湛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那午膳再见。
    闻鸣玉笑了一下,朝穆湛挥了挥手,然后才转身走出殿门,留下一个鲜活蓬勃的背影。
    穆湛微愣,刚才那张漂亮的笑脸清晰地映在眼前,良久不散。
    国子监。
    最先看到的是一片红墙,庄严的大门,往里走,便是太学门,殿宇上挂着一块琉璃牌匾,写着辟雍殿。庭院深深,大殿有两重屋檐,覆盖着黄色琉璃瓦,檐角翘起,四角攒尖,鎏金宝顶。
    四周建有围廊,红色檐柱廊柱屹立,柱间雀替,绘以最高等级的金龙和玺彩画。外有水池环绕,以汉白玉为护栏,构成辟雍环水。
    国子监还有个特别的惯例,每任皇帝即位时,会亲临此处,举行隆重的讲学典礼,以表明对教育的重视。
    穆湛当初也来了,只是底下一众博士监生都被吓得够呛,战战兢兢,连穆湛说什么都没听清。穆湛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他们又是庆幸又是忐忑,为不用面对暴君而松口气,但又怕暴君不重视国子监。
    后来,穆湛修改教育政策,兴建公家书院等举措,又让读书人高兴起来,看得出来现任皇帝对此上心。王公贵族畏惧厌恶这个暴君,但在读书人眼里,穆湛的形象又是比较复杂的。
    因为是新生刚到的第一天。
    就只安排了入学礼,参观熟悉地方,暂时还不用上课。
    闻鸣玉和伴读一起进去之后,就看到很多和自己穿着相同衣服的人,大多和他年纪相仿,但也有年纪较大的,或是小孩子。
    比较少见特别的,最容易留下印象。
    最受关注的,就是唯一的一位女学生,和一个小孩。
    国子监以前从未收过女性,是因为穆湛登基之后,拟定了女子也可参加科举的草案,花了一年多时间,突破守旧派的阻力,开始试推行。
    这个女学生若是从国子监顺利毕业,通过春闱被录取,成了进士甚至之上,她将会是本朝第一位女官。
    因此,不少新生都在偷偷看她,小声议论。而那名女学生不为所动,依旧从容站立,但若细看,就会发现,她身体紧绷,袖中的手无意识蜷起握紧。
    不过,作为第一个进到国子监的女性,被那么多人看着,压力极大的情况下,还能维持镇定,心性已经很不一般。
    闻鸣玉就很佩服她,换做自己真不一定做得到。
    那女生附近,还有一个小孩也备受关注,看起来不足十岁,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透着稚气,却一脸严肃正经,挺胸站得笔直,比那些年纪比他大的人还要稳重成熟的样子,俨然一个小大人。
    他多看了两眼,那小孩就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头看了过来,张了张嘴,又看向最前面站着的博士,欲言又止,最后把头转了回去。
    带路的博士正说到,国子监刚修缮过,是圣上的旨意,说明圣上多么重视你们,一定要认真念书,考取功名,为圣上效力。
    一众新生都郑重点头,闻鸣玉也一样,完全没想到,穆湛是因为他入学,才命人提前全面修缮的。
    入学礼,有着固定的流程仪式。
    正衣冠,拜师礼,洗手净心。
    古人讲究: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所以新生有序站好,由博士依次替学生整理衣冠。国子监的祭酒也参与了入学礼。
    祭酒正好到了闻鸣玉所在的这一列,一一替监生正衣冠。走到闻鸣玉面前时,祭酒露出了一个儒雅的笑容,道:勤勉致知,明辨笃行。
    闻鸣玉愣了一下,认真点头回应。
    然后,祭酒就往下一个监生走去。
    闻鸣玉有些奇怪,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祭酒对他比对别人更温和。
    入学礼最后,留了时间给新生们互相认识。
    这时,那个小孩走了过来,站定在闻鸣玉面前,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我是卫宸。
    闻鸣玉愣了一下,也回应了自己的名字。
    卫宸却说:我知道你的名字,刚才你对的对子令人印象深刻。
    入学礼前,国子监安排了一个入学小游戏,算是娱乐放松,轮流对对子。
    博士出题,监生接上。
    答出了会心一笑,没对上来也没什么。当然,所有监生都对上了,只是分对得好或一般。
    卫宸说:我留意过了,对得勉强还算可以的,就只有你,楚姝丽,邵言。
    闻鸣玉这才发现,这小孩已经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楚姝丽是唯一的女性,邵言则是一个没什么表情的高冷少年。
    不过当然,你们都对得不如我。
    闻鸣玉:
    原来还是个自恋神童。
    卫宸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又到楚姝丽,邵言两人面前说了话。闻鸣玉和那两人不自觉对视上,露出了相似的无奈表情,因此多了种微妙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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