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潮和丁文滔看完了恐怖片又放了个喜剧电影,他俩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不知道了,吵闹闹的喜剧自己放到完,一切就都静了下去,只剩下了苗嘉颜和陈潮平稳的呼吸,以及丁文滔的呼噜声。
    陈潮的小床装三个高中生属实是难为床了。
    冬天天亮得晚,过年了各家的大公鸡全被杀了吃肉了,早上也没有鸡叫。
    天光大亮时已经八点多了,楼下倒是早热闹了起来,陈爷爷陈奶奶早饭都吃完了,小叔和小弟也起来了。
    苗嘉颜因为昨晚最先睡的,而且还靠着墙,他占的地方最大,贴墙侧躺着,大半身体都在床上。陈潮个子高,又睡得稀里糊涂的,膝盖以下还是垂在地上的姿势,头挨着苗嘉颜的肩膀。丁文滔最惨,一个小床被苗嘉颜竖着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部分被陈潮斜着占了三分之二,只给这个胖子留了小床九分之二的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艰难地蜷缩着。
    苗嘉颜最先醒的,是被冻醒的,半条腿冻得冰凉。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拉过来垫在身后了,隔着墙还不至于太冰,可惜被子只盖了他半身,不然应该还能睡一会儿。苗嘉颜想坐起来,一动身却没能起来——他的头发被压住了。
    之前刚睁眼还不清醒,这会儿苗嘉颜看着眼前陈潮的头发,才意识到他们离得实在过于近了。
    陈潮可能睡冷了,头挨着苗嘉颜,枕在他胳膊和前胸的空里。苗嘉颜穿的本来就是绒睡衣,这么挨着特别热乎。苗嘉颜看着陈潮,又抬头看看丁文滔,他俩睡得晚,这会儿都还没醒。
    大年初一,一年的新开端。
    苗嘉颜的后背和腿都冻得冰凉,可还是没起来,也没换姿势。
    他又重新闭上眼睛,轻轻地呼吸着。脑子里并没有多复杂的念头,只是觉得这一刻很难得,可能以后再也不会有。周身都很冷,只有心口的那片位置被陈潮均匀平稳的呼吸晕染得暖洋洋的。
    这如同回忆般的短暂的重逢和亲近,像是时间送给质朴真诚的孩子一份温柔的礼物。
    外面有人家在放春节的鞭炮,初一迎新年。
    苗嘉颜心想,这一定会是幸运的一年。
    陈潮睁眼的时候苗嘉颜已经起来了,回去换了身衣服,洗漱过头发扎了起来,陈潮下楼正好看见苗嘉颜拎着个大铁通迈进院门。
    陈潮“哎”了声喊他:“干什么呢你?”
    苗嘉颜朝他笑得亮堂堂的,眼睛弯着,说:“你吃药了吗?还难受吗?”
    “不怎么难受了,不吃了。”陈潮说。
    “那你饿吗?”苗嘉颜又问。
    “饿。”陈潮摸着肚子,他昨天几乎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快饿塌腔了。
    “那你等我,”苗嘉颜用手背蹭开垂下来的头发,袖子撸到手肘,拎着大桶挪到院子边上,“很快。”
    苗嘉颜那个铁通沉甸甸的,里面有半桶都是干泥。陈潮搞不明白他在干什么,只能看见苗嘉颜来来回回取这个取那个地生火。
    “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土?”苗嘉颜蹲在桶前,仰头笑着问陈潮。
    陈潮只笑,不说话。
    苗嘉颜转回来自己说:“你总嫌我土,土就土吧。”
    “后来没有了,”陈潮在他头上弹了一下,解释说,“后来看习惯了看不出来。”
    “你后来只是不说出来了,”苗嘉颜戳穿他,“但你表情里面很明显。”
    陈潮挑眉问:“什么时候?”
    苗嘉颜说:“我啃柿子滋出水的时候。”
    陈潮一下子就乐出了声。
    不知道为什么,陈潮觉得今天的苗嘉颜跟这几天的他都不一样。
    今天更像从前那个农村小孩儿。
    陈潮想摸摸他的头,手揣在兜里却没伸出来,只是一起蹲了下去,说:“你不土。”
    苗嘉颜手上都是灰,还是只能用手背蹭蹭碎头发,看得出来他今天很高兴。
    “你不爱吃煮饺子,昨天还剩的馅儿,我给你做个饼。”苗嘉颜生起了火,把木条和炭块都塞进铁通底下的小洞里,站了起来,“很快!”
    陈潮问:“用我帮你干点什么吗?”
    “不用,你不会。”苗嘉颜进了厨房,扬声喊,“你帮我看着点火别灭就行了。”
    铁桶是苗爷爷夏天闲着没事给苗嘉颜做着玩儿的,爷俩看电视里面人吃锅盔,苗爷爷就给苗嘉颜自制了个锅盔的炉子。
    破铁通把爷俩稀罕了够呛,包子饺子都不好好吃了,得放炉子里贴,非得烤梆硬了才吃。苗奶奶嫌他俩烦,后来也不给他俩包了,和了面和馅往那儿一放,让他俩自己折腾着贴大饼。
    苗嘉颜夏天攒的一身本事这会儿可用着了,没多一会儿从厨房端出个大盖帘,上面铺着几张薄薄的馅饼,上面还粘着芝麻。
    “你别烫着。”陈潮看着苗嘉颜伸手进去贴饼,总怕他手腕碰上桶边。
    “不能,没事儿。”苗嘉颜都贴完了,盖帘放在一边,蹲下拄着脸说,“你肯定爱吃这个,你就喜欢吃脆脆的东西。”
    陈潮没说话,苗嘉颜又说:“爷爷先前说这个炉子不好了,说要扔了明年重新做。”
    “幸好我没让,”苗嘉颜转头笑着看陈潮,“你看这不就用上了嘛。”
    第29章
    饼贴进去后, 过会儿苗嘉颜从兜里掏出一个巨大的手套戴上,是个粉色铺满小花的隔热手套。
    苗嘉颜伸手进去给饼翻了个面。
    他细瘦的胳膊在桶沿和大手套的衬托下显得更单薄了,手臂内侧隐隐的青色血管透出来, 陈潮说:“我总怕你烫着胳膊。”
    “不会的!”苗嘉颜利落地翻好饼, 手拿出来,拍了拍手套,问:“手套土吗?”
    陈潮回答:“这是你现在身上最洋气的东西了。”
    “哈哈哈,”苗嘉颜认同地说, “我也觉得是, 我看别人都戴着这种手套烤小蛋糕。”
    人家戴着烘焙手套进烤箱, 苗嘉颜戴着伸炉子里翻饼。
    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连话都多了起来。
    陈潮蹲在炉子边吃饼, 苗嘉颜问他:“潮哥, 你在学校累吗?”
    “就那样, ”陈潮被烫得直呵气,热气从嘴里呵出来, 白乎乎一团散在空气里, 看着就很暖和, “哪儿的高中都一样。”
    苗嘉颜点点头。
    陈潮问他:“你呢?成绩能跟上吗?”
    “能,”苗嘉颜回答得还挺肯定的,没怎么谦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跟得有点累,我不知道高二高三会不会跟不上。”
    “尽力了就行。”陈潮边吹气边转圈咬,外面酥脆, 里面肉馅很香, 最外面一层芝麻烤得稍微带点糊, 焦香焦香的。
    苗嘉颜从炉子里拿出另外一个,放在旁边的盖帘上,说:“先晾着等下就不烫了。”
    陈潮昨天没吃东西,现在吃着热腾腾的脆锅盔,满足感很强。
    苗嘉颜又问他:“潮哥,你现在有很多朋友吗?”
    陈潮让他给问笑了:“你说呢?”
    “我不知道,”苗嘉颜回答得很诚实,“我说不好。”
    陈潮看了他一眼,接着吃饼,答说:“有几个朋友,没有很多。”
    苗嘉颜像个好奇的小孩儿,对陈潮现在的生活,他的学校,都问了些问题。
    陈潮没不耐烦,苗嘉颜问他什么他说什么,没嫌苗嘉颜问得多。
    苗嘉颜也拿了张饼,两只手拿着啃,看着陈潮,又问:“那你谈恋爱了吗?”
    陈潮看向他,苗嘉颜很自然地回看着,视线简简单单的,什么别的意思都没有。
    “没有,哪有时间。”陈潮回答说。
    苗嘉颜笑笑,咬了口饼,酥酥脆脆的饼渣掉在地上,苗嘉颜说:“班里好多同学都谈恋爱了。”
    “你也想谈?”陈潮挑眉,有意逗他。
    “我不想,”苗嘉颜摇摇头说,“一点儿也没有。”
    “没有就好好上学。”陈潮说。
    苗嘉颜点头说“嗯”:“我记着呢。”
    丁文滔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饼已经快被吃完了,还剩最后两个。
    “你俩开小灶啊!”丁文滔指着他俩,“不叫我起来!你俩蹲这儿吃!”
    陈潮从那两张里面又拿起一张,咬了口说:“叫了,你没起来。”
    “不可能!别骗人了,你俩就是开小灶。”丁文滔过来捡起最后的那张,问,“还有没有了?”
    苗嘉颜摇头:“就这些了,没有馅儿了。”
    他俩蹲了这么半天,陈潮腿都有点僵了,他站起来,伸手递给苗嘉颜,苗嘉颜拽着他的手跟着站起来。陈潮跺了跺腿,跟苗嘉颜说:“晚上我还想吃这个。”
    “好的。”苗嘉颜把手套叠了一下揣回兜里,“那炉子就先放这儿。”
    昨天除夕夜,苗嘉颜从白天到晚上都没在家,早上回来取个铁桶就又走了。
    然而意外的是苗建竟然没找他麻烦。白天看见了也没多说他,扫了他两眼,没开口。
    苗嘉颜捋着墙边走,为了避开他爸,绕了大大一圈。
    苗建今年回来对苗嘉颜已经相当宽容了,除了那天早上有了点发火的苗头,还被奶奶给压住了,除了那天之外并没怎么说过他。
    苗建初二就走了,去苗嘉颜姥姥家那边。也就是说这个年苗嘉颜基本已经安然地度过了。
    苗奶奶也松了口气,小声跟苗嘉颜说:“今年出息了。”
    苗嘉颜也小声说话,家里人一多,苗奶奶和苗嘉颜说话就总像是在说悄悄话:“你别总是瞪他。”
    “他烦人我怎么不瞪他?”奶奶说着还是觉得生气,“他小时候没这么讨厌。”
    苗嘉颜笑着说:“那可是你儿子。”
    “我不要儿子,我有孙子够了。”苗奶奶一只手上拿着东西,用空着的那只手搂了下苗嘉颜,苗嘉颜已经比奶奶高不少了。他拍了拍奶奶的背,说:“等人都走了你要歇几天,这几天很辛苦。”
    “要不说呢,他们回来有啥用,累人。”苗奶奶低声抱怨着,“我还得伺候他们。”
    苗嘉颜这天没躲出去,一直陪着奶奶在厨房了。下午奶奶做饭,苗嘉颜在个小角落里剁馅儿。
    葱姜都煮水出来借点味道,馅儿里没放葱末姜末。
    馅儿会调,面却实在不会和,最后还是求助了奶奶,帮着给和了块面。
    “这待遇……”晚饭前陈广达看了眼外面蹲着吃饼的陈潮,感叹了句,“这比我当年混得都开,还有上门来给贴饼的小弟。我那时候称王称霸了也没这规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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