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跟他说话?”陈潮把手机放一边,问苗嘉颜。
    苗嘉颜抬头看看他,又把下巴搭回去,没出声。
    “烦他?”陈潮问。
    “没。”苗嘉颜低声回答,“我也没不跟他说话。”
    陈潮挑了挑眉。
    “他挺好的。”苗嘉颜说。
    丁文滔其实人并不坏,虽然有时候烦人,但总体来说并不是个讨厌的人。他就像这个环境里小部分男生的普遍缩影,小时候淘气,上学了混日子,长大了才知道奋斗顾家。
    陈潮走了之后,丁文滔很热情地去找过苗嘉颜,从高中特意回初中这边,很扎眼地站在苗嘉颜教室门口,把苗嘉颜叫出来,大哥罩小弟一样和他说话。
    说以后你上学放学都跟我走,有事儿了就跟我说。
    在陈潮没走以前,丁文滔很少和苗嘉颜说话,总别扭着。不知道是因为陈潮走前让他照应着,还是因为这几年他们仨毕竟没少在一块儿看电影,总之陈潮一走,丁文滔就把照看苗嘉颜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可苗嘉颜却不识好歹地没有接受。
    这极大程度损伤了校霸大哥的面子,大哥罩着你这得是多有排面的事儿,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还不稀罕。
    从那之后丁文滔再没跟苗嘉颜说过话,碰见了扫一眼,俩人连招呼都不打。
    “他说潮哥走了他管着我。”苗嘉颜的头发一半搭在背上,一半垂下来,他胳膊搭在膝盖上,侧脸枕着胳膊。
    陈潮笑了下说:“这不挺讲究么?”
    苗嘉颜看看他,突然把头转了过去,朝着另一边趴着,圆圆的一个发旋对着陈潮。陈潮听见他转过去之后说:“我不用别人管着我。”
    “啊,这么厉害。”陈潮玩笑说。
    苗嘉颜没有转回来,慢慢地眨了下眼睛,低声道:“你在这儿的时候你就是你……你走了我也不需要别人替你。”
    他这句话说得像是带了点执拗的小脾气,这让陈潮很意外。苗嘉颜是个没脾气的小孩儿,总是软绵绵的。
    这应该是陈潮这次回来,苗嘉颜说的最“出格”的一句话了。
    陈潮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笑了下,手指敲敲他的椅背说:“别钻牛角尖。”
    苗嘉颜只说了那一句,就再没说过跟这相关的话了。
    每家的年夜饭都是热热闹闹的,陈奶奶包了三种馅儿的饺子,下午苗嘉颜下去帮着擀了皮。他不会包,只会擀皮。苗奶奶过来叫他回去吃饭,陈奶奶没让。
    包饺子的时候,陈奶奶感叹了一句:“连小苗儿都高中了。”
    苗嘉颜笑笑,说:“长大啦。”
    “可不,”陈奶奶看着他,有点怅然地说,“我总感觉你还是小不点儿样呢,连你都上高中了。”
    苗奶奶也经常会说同样的话,小孩子的成长在老人眼里总是一晃就过去了。
    “把我们都混老了。”陈广达进来找吃的,跟着掺和了一句。
    农村春节不禁燃,家家都会凑个热闹放一挂鞭。小叔拉回来很多烟花,他从小就喜欢鞭炮这些东西。晚饭过后,家里这三个男孩儿都穿上外套去外面看小叔放花。
    “爸你要不摆一排都点上得了,那么放好看。”小弟说。
    “那不一下子就看完了吗?咱不得抻悠着看吗?”小叔说,“我们小时候我跟你大伯一挂鞭都舍不得一气儿放完,我俩得拆成一个一个的,揣兜里慢慢放,放完的小炮里面的面面儿我俩都撕开倒出来攒着。”
    “哎妈真心酸,别在这儿忆苦思甜了,快点吧。”小弟催着。
    苗嘉颜站在陈潮后面,陈潮比他高一头,把他挡得严严实实的。
    隔壁院子里,苗建也在带着两个外甥玩手摇花。俩小孩儿嘻嘻哈哈的,听着可高兴了。
    “子鑫你把帽子好好戴着,再冻感冒了!”大姑吼了一声。
    “我热!”小孩儿好像都不爱戴帽子,“不能感冒!”
    这边小叔已经把烟花点上了,“砰砰”的声音断续响起,把隔壁院子的话音隔断了。
    烟花在天上四散炸开,有一个小碎片落下来崩在陈潮肩膀上,陈潮把苗嘉颜往也墙边扯了扯。
    一组烟花放完,小叔走过去要点另一组。
    小弟回头说:“不咋好看,还是老样式。”
    隔壁院子的两个小弟也欢呼着等新一轮烟花放出来。
    点火的间隙,听见大姑问苗建:“能看出男孩儿女孩儿不?”
    苗建说什么没听见。
    大姑又说:“明年过年应该都能抱回来了。”
    陈潮低头看苗嘉颜,苗嘉颜感受到他视线,也抬头看他。
    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跟陈潮对上视线还没心没肺地朝他笑了下。
    第28章
    苗嘉颜在很多事情上敏感细腻, 可在一些事情上又确实会显得没心没肺。
    比如刚才他爸和大姑说的话,苗嘉颜其实听见了,而且比陈潮听见的还多。
    陈潮问他:“你爸妈要生二胎了?”
    苗嘉颜摇头, 带着点茫然和不在意的态度:“我不知道, 可能是的。”
    小叔又点燃了烟花, 在头顶“砰”的一声炸开,银白色的花火大片地铺开,隔壁院子两个小孩儿跳起来拍手,连苗嘉颜都没忍住小小地“哇”了一下。
    陈潮看着他,都这时候了还有闲心看烟花, 这是真的傻。
    苗嘉颜跟他说:“这个真好看。”
    陈潮问:“这两年镇里元宵节不放花了?”
    “不放了,”苗嘉颜摇摇头说,“去年没放,今年好像也不放了。”
    以前镇里每年元宵节的晚上都会集中放烟花,在小广场上。全镇一大半的人晚饭后都会过去,人挤人地看。那时候陈潮不爱去,苗嘉颜总拉着他去,攥着他手腕给拖走,还哄着说看一会儿就回来。
    苗嘉颜抬头问陈潮:“你能待到十五吗,潮哥?”
    “待不到,”陈潮说, “我初四走。”
    “啊。”苗嘉颜应了声, 又点点头, 表示知道了。
    那些烟花小叔抻悠着放了二十分钟, 隔壁院子苗嘉颜那两个小弟没看够, 还吵着要看。小叔在这边喊了一嗓子:“没有了!明年看吧!”
    苗嘉颜说要回去了, 陈潮下巴朝隔壁院子侧了侧, 苗建还在陪孩子放花,顺便和大姑说话。
    “你再等会儿。”陈潮转身先进了屋,示意苗嘉颜也进来。
    苗嘉颜于是又跟着陈潮上了楼。
    丁文滔从家拎着笔记本电脑过来的时候,陈潮在洗漱,苗嘉颜正站在洗手间门口和他说话。
    不知道在说什么,表情笑呵呵的。
    丁文滔上楼看见苗嘉颜,瞪了他一眼。
    “跨年夜你不在家待着?”陈潮漱完口,吐掉嘴里的泡沫说。
    “这不也有不在家待着的吗?咋就我不能来?”丁文滔反问。
    “谁不让你来了,”陈潮说,“你爸不管你就行。”
    “我爸喝多了,睡了,”丁文滔进房间把电脑拿出来,“我上你这儿跨年。”
    陈潮白天睡得多,这会儿也不困。丁文滔说想看电影,陈潮觉得也行。
    电脑里装的都是游戏,打开个视频播放器都卡了好半天。以前放电影都用的碟片,现在丁文滔提前用迅雷下载好了,一个文件夹里全是恐怖片,自己平时又不敢看。
    “看这个吧,我听说巨吓人。”丁文滔想看还有点怵,回头问陈潮,“我一直想看没找着人陪我。”
    陈潮笑了下说:“只要你敢自己回家就行。”
    “我靠我不敢,”丁文滔马上说,“我晚上在你这儿住。”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喜欢聚堆儿,丁文滔好像特别喜欢在陈潮这儿打地铺。苗嘉颜还站在门口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回去了,陈潮回头看他:“进来啊,站那儿干什么?”
    苗嘉颜只得跟了进来。
    他一进来丁文滔又瞪了他一眼,说:“没良心。”
    “你差不多得了,”陈潮踢了踢椅子腿儿,“你有点棍儿的样子。”
    “我不跟他一起看,你让他走吧。”丁文滔一边插电源线一边说。
    苗嘉颜靠在墙边,抿了抿唇。
    “这心里怎么还没数了呢?”陈潮笑出了声,看了眼苗嘉颜,说,“过来坐这儿。”
    苗嘉颜听话地走过来,丁文滔瞥了他俩一眼,气哼哼地使了个动静。
    陈潮跟苗嘉颜说:“别搭理他。”
    “本来人也不搭理我啊,”丁文滔酸溜溜地说了句,“不认识我。”
    “这是棍儿哥,以后见面打招呼。”陈潮说,“你不主动打招呼棍儿哥没面子。”
    苗嘉颜学得倒快,看着丁文滔张口就来:“棍儿哥。”
    “滚滚滚,都滚,”丁文滔知道陈潮是故意寒碜他,一挥胳膊,“那么烦人呢。”
    这样挤在一起看恐怖片,时间好像回到了两年前。只是那时候苗嘉颜总是让陈潮靠着,现在苗嘉颜一个人坐在床的最边上,离他们都远远的。
    陈潮中途看了他几次,苗嘉颜都没看他。丁文滔吓得缩在陈潮旁边,一到紧张情景就把眼睛往陈潮身上埋。
    苗嘉颜小声打了个哈欠,之后睁大着眼,强打着精神。
    “困了?”陈潮问。
    苗嘉颜回答:“还行。”
    “困了你就睡。”陈潮扔了个枕头过去。
    “没困。”苗嘉颜说。
    后来苗嘉颜抱着陈潮的枕头,坐着睡着了。脸贴在枕头上睡得很实,一副没防备的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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