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到达西云岭的时候,不由被眼前的惨烈景象震撼。尸横遍野,伤兵横陈,鲜血乱流,一片触目惊心景象。
    “秋爷爷,你的手!”骆绮红望见秋名山整条右臂已成了焦炭,更是蛾眉惊颤,急匆匆的迎奔过去。
    秋名山安慰道:“没事的,红儿不用太过担心。唐惊‘袭心小箭’虽然狠毒,但要烧焦我这块老骨头却嫌火候不够的。休养个一年半载,我的手臂便可复原如初了。”
    天香宫诸女皆来向赵昀行礼道:“宫主!”神情中有着悲痛,又不自觉露出释然之色。
    虽然秋名山特意关照,并未给天香宫弟子安排强敌,但唐惊率领唐门、天师道诸派门人强攻猛打,天香宫亦折损了三十多名女弟子。伤重的秋名山固然不是唐惊的对手,勇气丧失的诸人也抵不过正派联军的如狼似虎。
    从午间到夜晚,众人皆是依靠一股死志苦苦支撑,都有了丧命西云岭的觉悟,却意外盼来了伴霞楼主撤兵的好消息。此喜彼惊,唐惊不得不放弃了强攻西云岭、进而占据天漠城的打算,急匆匆的率部离去。
    骆绮红凤眼环顾,高声问道:“猛兽堡儿郎,你们还有气力进攻吗?”
    众人虽是有气无力,却不得不提起劲气喊道:“有!”连他们座下那些伤重的猛兽也敷衍的发出声声吼叫。
    骆绮红心中了然,对秋名山道:“秋爷爷,你好生休息。我和赵昀这就前去收复明拓城,诸人尽快赶来接管。”
    待赵昀和骆绮红当先赶到明拓城时,但见得火光冲天,但听得哭声遍地,想来是正派联军撤退前纵火燃烧。
    明拓城昔日趾高气昂的人间帝皇明拓王竟也颓然的跪倒在城门前,发出凄惶痛呼:“老天啊,朕体敬神意,安恤万民,为何招致飞来横祸,数十年繁华彻底化为乌有?”
    骆绮红来到明拓王身旁,皱眉道:“你不必惺惺作态了。既然遭遇大难,未来三年明拓城的供奉减少一半便是。”
    王听罢,喜上眉梢,连连磕头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叩头之时,明拓王心头却又忽然浮现一个恐怖的念头:“这一回虽然侥幸保住明拓城,谁知道你们猛兽堂能不能长久的维持基业啊?对方可是凌云观、天师道、唐门等十大门派,你一个猛兽堂根本顶不住啊。罢了,朕也不管那许多了,地宫中的许多珍宝唐门还来不及探出掠走,朕须得早作安排才是。”
    赵昀耳中传来一阵阵的哭声,不觉恻隐心动,四象真气随心而动,流布威斗神剑之上,铿然一声,寒动九天星辰,竟在瞬间将整座明拓城的火焰熄灭。
    赵昀对骆绮红道:“红儿,我想去明拓城中转一圈。要不然……你先去领人去收复修期城吧,想来那里的贼兵也已经撤出,应该没有人能对你有所威胁。”
    骆绮红挽住赵昀的手臂,轻轻一笑:“在我心底,什么明拓城,什么修期城,一点都不重要的。陪在你身边,才是我现在最希望做的事情。”转头吩咐诸人:“你们自己去修期城好了。”
    猛兽堡诸人不禁面面相觑,心里直想:“大小姐你不去,我们这些残兵败将要真是遇到敌人,那还不得羊入虎口,白白送命嘛?你怎么能只顾自己和情人厮会,却把猛兽堂基业抛在一旁?真的太过分了!”
    可惜这话万万不敢对骆绮红说的,众人只好有气无力的再喊一声:“属下领命。”慢吞吞的挪出脚步,往修期城而去。
    天香宫诸女却是随在赵昀身边,心里亦是波澜丛生:“海棠宫主为赵昀付出这许多,连天香宫都毁之一旦,他还有心陪别的女人闲逛玩乐。”
    赵昀实是无心感受骆绮红的柔情蜜意,沉步踏入城中,更见半屋歪倾,木桥焦断,那一弯小小河流中留的岂是清水,乃是流不尽洗不清的百姓血!
    “娘,娘,你醒醒啊!娘,你不要死!”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扑在一段烧焦的尸体上痛声大哭,可任凭他呼唤到嗓子干哑撕裂,也换不回母亲温柔的一个眼波。
    赵昀的脚步忽然停住了,怔怔的望着那个小男孩。
    骆绮红不免心中好奇:“这男孩有什么奇特的?为何赵昀像是被吸引了一般?”她便轻轻摇晃着赵昀的手臂,轻声呼唤:“赵昀,你怎么停下来了?你的脸色……是不是之前凌云观的大战,让你留下了隐疾?”
    赵昀怔怔不答,只是呆望那个小男孩。好一会儿,他才似刚刚听到骆绮红的关切问话,摇头道:“不是的,我受损神识已经康复的差不多了。”
    “那你为何……”见到赵昀依旧沉默,骆绮红不禁松开了手,快步走到那小男孩身边,仔细观察一圈,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小男孩感应到有人走到身旁,茫然的抬头,茫然的问道:“大姐姐,你说我娘会醒过来吗?”
    “这小男孩倒是可怜。”骆绮红心中一动,便从储物囊中掏出一大锭金子,放在小男孩身旁,柔声道:“别哭了,找个地方把你娘埋了吧。”
    一听到“埋”字,小男孩更是大哭出声,双手更是不住锤地。
    原来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过去常常见到长龙一样的一大群人敲锣打鼓的将人掩埋,而那些埋在地下的人是彻彻底底醒不来了。
    骆绮红回到赵昀身边,见爱郎仍是目光呆滞,更觉莫名其妙。她虽与赵昀心心相印,两心如同一心,却怎么也猜不到赵昀此刻的心意。
    不但是她,便整个天下,也没有多少人能理解杀人如麻的赵昀,竟会为区区一具尸体呆滞许久。
    那或许是因为,骆绮红对那孩子的可怜和赵昀对那孩子的可怜是不同。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许会有许多善良义举,但永远都不能明白蝼蚁般小老百姓的痛苦和悲伤。
    经历过家破人亡、师父惨死的赵昀却能够真正体会到这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苍生何辜……”
    赵昀口中喃喃念出的这四个字,把骆绮红及天香宫诸女皆吓了一跳。
    这样的话,不该是奇儒门那些儒生摇头晃脑的念叨吗?不该是青龙寺那些和尚慈眉善目的低叹吗?又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沾满血腥的绝世剑客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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