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她父亲的姬妾、她的嫂嫂,她也是见过的,不要说轻巧的葵水痛,就是大病在床,她的父兄也最多就是延请大夫,多探问几次罢了。
    这个人却亲力亲为,喂她喝水,逗她开心,这会儿还坐在这儿念话本,她心里不免生了一丝感动。
    只是,她不可抑止的想,这闺阁之中的隐秘之事,他一个年轻男子,为什么对这些这么熟悉?
    他也曾为其他人这么做过吗?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之前他想解除婚约,婚后也不肯碰自己,是否也是因为那个人呢?
    一念至此,不知怎么的,林薇止心中竟莫名有些不舒服,再看沈清疏,又觉得没那么顺眼了。
    沈清疏要是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肯定要大呼冤枉了。弄个暖宝宝,泡杯红糖水这种操作,在后世谁能不知道啊,这都是基本操作。
    这边念话本,念着念着,沈清疏忽然有些卡壳了,她随手一拿,没料到这是个情爱故事,中间刚好有一段男女主人公亲密的戏份。
    这让她怎么念?也太羞耻了吧。
    她瞄了一眼林薇止,不料她也正盯着自己,两人视线对上,林薇止漆黑的眼眸里含了几分笑意,念啊,你怎么不念了?
    咳,沈清疏清清嗓子,直接跳过了中间那一段,他从庙中出来,却见一道白色人影立在雨中,心中一惊。
    不对,林薇止打断她,挑了下眉,不连贯,中间那段你为什么不念?
    沈清疏跟她打商量,这段少儿不宜,就跳过吧。
    怎么少儿不宜,林薇止却不愿意放过她,她忍着笑强调,我们都成婚了,不算少儿。
    那你自己看,我不念。沈清疏把书递过去。
    不要,林薇止却不接,语调软软的,不自知地撒娇,我就要你来念。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沈清疏郁闷地收回手,翻到那一页,定了定神,心想,谁怕谁?
    后世网络上什么都有,一段小黄/文而已,她难道还会比不过林薇止?
    她忍住心里的窘迫,接着念道: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感受到彼此炙热的吐息,他手掌搭在她瘦削莹润的肩上,稍一用力,便交叠倒在那枯草丛中,他伸手去解腰间带子,以口相就,一迭地吻着她湿润的眼
    沈清疏只觉脸上越来越热,几乎要烧起来,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么念出来真是羞耻度爆表。
    不行,她还是念不下去。
    沈清疏在中间顿住,去看林薇止,见她笑意吟吟,完全没有打断的意思,猛地合上了书。
    就这样吧,今天就念到这儿,你早点睡。她站起身来,也不等林薇止回话,几步迈到门边,不见了人影。
    她动作太快,林薇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失笑,沈清疏念得含糊,其实她都没注意听她念的什么,只是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红得要滴血似的,觉得格外有趣。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呢?
    另一边,沈清疏逃到书房,把书放回去,过了好一阵儿才冷静下来。
    真是的,她就这么落荒而逃了,为什么一个十□□的小姑娘可以那么淡定,她两世加起来都三十了还这么怂。
    早知道念什么话本,四书五经它不好吗?还附带催眠效果呢。
    四下寂寂无声,沈清疏纠结半天,暂时不想回去,就在书房又看了阵儿书,直到月上中天,估摸着林薇止睡了,才悄悄回房。
    她轻声推开门,走到床边,见林薇止乖乖地闭着眼睛,果然已经睡了,她还不忘挪到床的里侧,贴心地给她留了半边。
    沈清疏撑着枕头,打量了她一阵,也许是腹痛难忍,即便在睡梦之中,她也还微皱着眉头。
    好半天,沈清疏伸手抚平她眉间褶皱,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发漩。
    她脱了外衣上床,听着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起来,林薇止似乎忘记了昨晚的那件事,再没有提起来过,让沈清疏松了口气。
    今日她的身体也好多了,没有昨日那么疼痛,能正常地行走坐卧。
    绕是如此,沈清疏还是下意识地照顾她。只不过林薇止对她的态度有点捉摸不透,一时好,一时坏的,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当她是月经期间,情绪阴晴不定。
    圣旨颁下来好几天,礼部的章程也拟定了。今年乡试还是定在八月,各省考官还在商议,为防止行贿舞弊,一般七月底才会公布。
    最近京城士子间的文会也多了起来,国子监的人本来就爱办文会,逮到恩科还不得赶紧多办几场。
    沈清疏其实不太爱参加这类文会,说什么交流文章和读书心得,其实完全是互相吹捧扬名,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好吧,也有文会经常要做诗的缘由,科场上作诗都够她受的了,干什么还要自己找罪受。
    到了乡试,诗赋所占比重非常低,完全不会影响到她中举。
    但她去郑先生那里请教的时候,刚好碰上孟柏舟和几位师兄,面子上抹不开,稀里糊涂地就被拉去了。
    这会儿她不得不坐在这里,喝着茶水,默默听着几位师兄高谈阔论。
    人还是挺多的,有十多个,沈清疏打眼一看,能认出大半,估计今年都要下场的。
    他们在茶楼要了一个大雅间,说是茶楼,但经常给这些士子服务,其实和秦楼楚馆也差不多。
    清疏,是不是还是不习惯。孟柏舟见她一直不说话,凑过来问。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过来的,沈清疏露出不怎么赞同的神色,劝诫道:柏舟,乡试在即,你本来基础就差些,更该多花点时间在读书上面才是,文会什么时候不能参加呢。
    我今年恐怕中不了,等明年吧,孟柏舟摇摇头,我参加文会也是为了多结交一点人脉。
    他示意了下最上首,那是礼部左侍郎的孙子,各地主考官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知道了。
    主考官偏好固然有一定的影响,但中不中还是要看你的学识。沈清疏皱了下眉,感觉孟柏舟走了歧途。
    主考官早晚要公布的,考前大都能打探到,区别大概只在于能不能及时买到主考官的著作研读。
    唉,我知道,我也不只是为了他,你看在坐的,哪个不是官宦子弟,孟柏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祖父身体愈发差了,侯府也许很快就要分家了。
    老侯爷上次秋猎不还去观礼么?沈清疏有些诧异。
    这代肃宁候是先皇时期封的,已经快八十岁了,称得上长寿,身体一向健朗。
    孟柏舟不答,苦笑了下,清疏,我可真羡慕你,你爹就你一个儿子,诚意伯的爵位唾手可得。
    侯府里,孟柏舟的爹虽是嫡子,却是继室所生,排行第五,几乎没有继承爵位的可能性。
    沈清疏一下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分家以后,孟柏舟就不是侯府的小公子了,而他爹能继承的财产,也许还不到十分之一。
    加上今年恩科的压力,同窗们中举有望,他难免会感到苦闷。
    你努力一些,明年肯定能中,沈清疏斟酌着安慰道:那样即便侯府分家,靠你自己也没问题。
    嗨,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孟柏舟收敛了神色,笑了一声,我就是最近被郑先生骂多了,忍不住发发牢骚,你别放在心上。
    他举起酒杯,喝酒。
    沈清疏和他碰了一下杯,见他不愿多谈,也没再多说。
    大家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烦恼,她又何尝不是呢?
    酒过三巡,席上士子都有了几分醉态,坐在上首的那位拍拍手,说了两句,伺候的小厮立马机灵地去叫人。
    不一会儿,雅间门打开,进来一群姑娘,环肥燕瘦,一应俱全。
    沈清疏神色无奈,这也是她不想参加文会的原因,这不就是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嘛。
    她眼观鼻鼻观心,木愣愣坐在席子上不动,还是有姑娘上赶着往她面前凑。
    没办法,这群人之中,上首的最有权势,沈清疏则是长得最俊。
    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茶呢?穿青衣的姑娘在她身边款款坐下,纤纤素手执着酒壶倒了杯酒,柔婉地举杯凑到她唇边。
    又来了,沈清疏理都不理,她知道,这些人都是馋她身子。
    第一次她还惊慌失措,现在已经可以非常淡定了。
    喝酒是不可能喝的,她这酒量,三杯就倒,不省人事,那还了得。
    公子只喜欢喝茶?那女子笑一声,柔媚勾人,身子柔若无骨地贴在她身上,往她耳间吹气,我喂公子喝怎么样~
    沈清疏一把推开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现在的女子真是越来越不矜持了。以前至少还会多聊几句才贴上来。
    公子怎么推人家?那女子还不罢休,刚要靠过来,沈清疏忽然站起身。
    她这下有些突兀,好几道目光都看过来,沈清疏拱了拱手致歉,周公子,在下新婚不久,怕娘子怪罪,今日不便留在这里打扰各位雅兴,我能否先行告辞。
    上首的年轻人笑笑,无妨,是我欠考虑了,清疏自便,下次再邀你一起。
    多谢周公子。
    沈清疏看旁边的孟柏舟,他醉眼迷蒙,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自己一个人走了。
    旁边的女子一直幽怨地看着她,沈清疏不为所动。她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只记得她穿了身青衣,比较起来,还是她娘子穿得更为好看。
    这席间的大多数人,其实都已经成亲了,有的可能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但在这些读书人口中,这都是很正常的风雅之事。
    她前世看书上说,一个十八九岁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往往心中藏的女人抵得上皇帝三十六宫的数目。现在看来,有女朋友的也差不多,有了一个想要两个,有了两个就想要更多。
    她现在是男子身份,平日里同窗说起这些,总让她心里有些膈应。她上辈子,早就是一夫一妻制,alpha和omega互相标记后就会忠诚对方,洗去标记的痛苦让人们对婚姻更加慎重。
    尽管她回到了一千年前,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准则。
    回伯府的路上,沈清疏刚好经过了京城著名的点心铺子,她进去打包了两样点心,分别是刘氏和何氏爱吃的。
    想了想,又顺便给林薇止打包了一样,以免显得她偏心。
    回府之后,她先给长辈送过去,才回自己的院子找林薇止。
    这会儿还是上午,平时这个点她基本在书房,不会跟林薇止照面。
    好在房间就那么几间,林薇止陪嫁了几大箱书,西厢房给她收拾了一间做书房。
    鸾影就守在书房外面,沈清疏走过去敲门,里面应了一声。
    她推门进去,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边,书房是林薇止的风格,布置得雅致简洁。房间右侧开了一扇窗,采光很好,靠墙的两面书柜摆满了书,一套檀木的黑漆桌椅,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
    桌椅之后是一面屏风,绣着精致的花鸟虫鱼,隐约能看见后面摆了一张休息的软榻。
    你来做什么?林薇止站在桌后,穿着件宽松地天青色薄裙,袖子挽在身后,素手执着象牙杆的毛笔,略略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描画。
    给你带了份点心,趁热吃。
    沈清疏其实也不太明白她的心理,明明可以让丫鬟转交的。也许是刚才在茶楼有些辣眼睛,想过来洗洗眼睛吧。
    先放那儿吧。
    沈清疏把点心放在桌上,走到她旁边,打眼一瞧,见她正在画一幅山水画,画中以大片大片的留白表现烟波浩渺,远山层峦叠嶂,水中倒影若隐若现,一只孤鸿,一艘渔船,似见渔翁垂钓,正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她字还可以,毛笔画却完全不行,这会儿看林薇止画画看得津津有味,心中十分佩服。
    林薇止也没赶她,全副心思都在纸上。只是过得一阵儿,忽然有一缕脂粉香气被她的嗅觉捕捉到。
    她停了笔,直起身来,凝视着沈清疏。
    怎么不画了,沈清疏还没察觉到不对,摸摸脸,有些疑惑,看我干什么?
    这会儿林薇止已经确认脂粉气就是她身上的,她阖了下眼,左手握住微凉的桌沿,眉头挑了半边,心底有些微妙的不悦,你刚才去了哪里?
    嗯?去了郑先生那里,怎么了?沈清疏想了想,实话实说。
    哼,林薇止眉目间似罩了一层清雪,冷笑了一声,好好想想。
    就是郑先生那里啊,沈清疏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冷脸。
    哦,对了,她忽然想起来,补充道:还去了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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