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灵就被陈谦搀着,站在甬道尽头望着那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的身影,无比般配地凑在一起。心里很麻木。
    直到陈谦惊讶地问出口:“方小姐,您怎么……哭了?”
    羽灵回过神来,茫然地抬手摸了摸眼角,指尖的濡湿让她又一次陷入怔忡。
    不尴不尬的气氛持续弥漫在庄园里。
    羽灵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干脆闭门不出了。
    可是这一次,无论是念念还是金轩,谁都没来找过她。
    倒是北冥越那家伙没事会来拜访一二,和她随便说说闲话,讲讲山水,讲讲艺术,羽灵向来不爱听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大多数时候听两句就让杰弗森和阿格拉拿扫帚赶人。
    那天下午,她端着茶杯出来倒水,刚一打开门,看到不远处映在地毯上那道挺拔修长的影子,下意识就反手又要将门关上。
    可是金轩先她一步,抬臂挡在了门缝之间。
    羽灵攥紧空空如也的杯子,骨节发白,忽听金轩淡淡开口:“杯子里没有水,泼不成你可以直接砸过来。”
    羽灵被人说中了心思,烦躁不已。
    她咬着牙,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故作漠然对上金轩英俊寡淡的脸:“有事?”
    金轩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却不表态,只是把门缝打开更大,让自己整个人都挤进她的视线:“该吃饭了,杰弗森刚才来叫你,你没下去。”
    “不饿。”羽灵说完这话根本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又要关门。
    可是金轩就算受着伤依然比她力气大,木门在二人手里纹丝不动,羽灵用尽了全力,对方却好像只是轻轻一扶。
    “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金轩面不改色道:“你今天一天只喝了三杯茶,吃了半盘干果。早晨说睡懒觉,中午说睡午觉,如果你打算把一天的饭都留到晚上吃,那你现在可以继续睡,我看着你睡。”
    羽灵略感匪夷所思地抬头看着他。那副强势又不容置疑的模样一如既往,明明是为她好,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呛人。
    这究竟是冷漠还是关心?
    她简直不懂金轩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厌恶极了他这深沉难以捉摸的做派,不耐烦道:“我吃不吃关你什么事?你是我爹还是我妈?就算今天我饿死在这里,也不用金公子给我收尸入殓,以后更轮不到你给我烧纸上香。出去!”
    话音未落就被金轩捉住手腕,比起羽灵的激动和刻薄,他的语调显得一马平川:“如果你自己长了腿不准备走下去,我就当你是在要求我抱你下去、喂你吃饭。”
    “金轩!”羽灵看他真有要动手的意思:“你离我远点。”
    “我是答应过你离你远点。”金轩用一双深讳的眸子锁着她的脸,越逼越近,到了她眼前几寸的地方,黑眸里是散不开的薄雾,凉而沉静:“但我这样做的理由是为了你好,这也是我做一切决定的前提。所以你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过得不好,或者过得不如有我的时候好。那样,我会以为你是在邀请我回来继续照顾你,嗯?”
    “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没有毛病。”金轩懒得和她废话了,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她的挣扎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我只是爱你。”
    “……”
    也不知道是他这个“爱”字说得就有这么平平无奇,还是羽灵听多了已经感到麻木,竟然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这是金轩的表白。
    “你曾经埋怨过我对你说的最多的话为什么是对不起而不是我爱你。”金轩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沉峻而有厚度的嗓音从她头顶落下来:“现在我说给你听。剩下的日子不多,我尽量每天多说几句,足够让你记住。”
    羽灵又是一愣,心里隐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他这是,终于已经接受了她说要一拍两散的决定了吧。
    他们这是,六年终于走到头了吧。
    她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拍手鼓掌顺便再讽刺几句,可是嗓子里卡着的东西却让她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
    很久很久,她才垂下眸,懒洋洋地笑着开口:“你的钟离洛大概还在饭桌上等你过去吃饭吧,金公子。”
    削瘦青葱的手指绕着发尾,无形间流露出三分妩媚妖艳:“你就这么在我面前一句句地表达爱意,你把她当什么?”
    “你不必管我把她当什么,那些都是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所以你还真打算和她在一起了?
    这话羽灵没有问出口。在问出口的前一秒,自己咽了回去。
    莫名的躁意再次攻占了心脏,羽灵冷下眉目:“放我下来。”
    金轩敛眉瞧着她脸上无声无息的冷艳和嫌恶,不以为意道:“我给过你自己下楼的机会。”
    好似一拳打出去打在海绵上,得不到她想要的痛快,憋屈得要死。
    羽灵忍无可忍开始挣扎,手肘却不小心戳到了什么地方。
    这一戳,便听到了金轩一声闷哼。
    他额头上陡然流下冷汗,胸前的肌肉硬得和壁垒一样,手臂有短暂的抽搐和痉挛。
    羽灵一抬头看到他绷紧的下巴就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捅到了他的伤口:“你先放我下来。”
    她沉着脸,重复了好几遍:“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金轩没动:“你浑身上下也没二两肉,我抱得动。”
    “你别误会。”羽灵扬唇一笑:“我只是讨厌血腥味,更不想你伤口裂了血都蹭在我衣服上,怪难闻的。”
    金轩沉默了片刻,道:“好。”
    然后把她放了下来。
    羽灵双脚落地,扶着墙壁站稳,还没说话,鼻尖就窜进一抹香气,硬生生横在二人中间。
    “叫个人需要这么久?”是钟离洛娇嫩的嗓音,一开始是埋怨,而后突然变成惊呼:“你的衬衫上有血,怎么回事,轩?是不是她又怎么你了?”
    羽灵冷眼看着钟离洛对她投来愤恨恼火的眼神,原本想开口询问一下金轩的伤势,这下彻底不想开口了。
    “羽灵小姐,金公子只是想叫你下楼吃个饭,又没人在饭里下毒,你用得着这么三推四阻吗?”
    钟离洛挡在金轩身前,像只护食的小动物:“不想吃就不吃,你懂不懂什么叫伸手不打笑脸人?明知道他旧伤未愈,你至于这样伤他?”
    那不加矫饰的愤怒神色,让金轩一下子就想起了几年前的羽灵。
    当年的她也曾这样护着他,冲动幼稚到让他觉得好笑,可她那时却一回头,认认真真地说,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恨,恨死了!只要有我在,我肯定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你就跟着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吧!
    后来……她也确实是那样做的。
    为了护他,阴差阳错害死了自己的生父,把自己送进监牢,认罪伏诛,又沉埋在黑暗之源五年之久。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能为他做到这一步。
    在金轩缄口不语的几分钟里,羽灵也同样看着钟离洛发怔。
    “走。”钟离洛搀着金轩的胳膊,脸上写满了心疼:“我先带你回去换药。”
    “去吃饭。”金轩含威不露的声线压过了任何东西。
    钟离洛一愣,目光追寻着声音而去,才发现金轩根本没看她,而是盯着对面那个满脸薄凉的。
    羽灵实在看到这一幕就压抑不住心底汩汩涌上的情绪,她嘲弄地勾了勾唇梢:“金公子还是别管我了,赶紧跟钟离小姐去换药吧,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怕钟离小姐一个眼神就能把我瞪死。”
    “去吃饭。”金轩短促地低喘了下,脸色比刚才更差,却执着着这三个字不肯松口。
    羽灵不愿再和他纠缠,摆了摆手:“我饿了自己会下去吃,麻烦你们别站在我门前倒我的胃口。”
    “现在,立刻。”金轩的话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怒自威,强硬而不给转圜的余地:“不然我换完药,一样可以抱你下去。”
    羽灵冷笑:“一次不行,第二次就能成功了?谁给你的自信?”
    金轩倨傲的轮廓没有半分松动,每一寸线条里都透着慑人的压迫力:“你可以试试。”
    他语调始终维持在不快不慢的节奏上,却似抓住了人的七寸,让人无法逃脱:“羽灵,你该不会忘记我还要替你打一场硬仗。”
    他继续道:“可你若是为了吃饭喝水这样的小事一直来来回回的耽误下去,你就要继续这样和我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地生活好一阵子。”
    羽灵不得不承认,他是个谈判高手。一语中的的那种谈判高手。
    当金轩伸手过来时,她想也不想就抬手打掉:“我自己会走。以后也不需要你来照顾,没有你的时候会对自己更好,吃得好睡得香,用不着你来操心。”
    说完,就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听到身后有沉重笃定的步伐紧随其后,羽灵的身影顿了顿,嗓音寒凉彻骨:“别跟过来,我看见你们才会吃不下饭。”
    身后的脚步声便没再跟近了。
    好一会儿,等羽灵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钟离洛才从恼羞和密密麻麻的心痛中回过神来:“金轩,你还管她干什么!这几天下雨空气潮湿,你疼得彻夜难眠的时候她在哪?你怕她胃口不好,每天变着法地给她做吃做喝,她连赏个脸都不赏,满脑子惦记的都是让你替她去送死,这种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金轩没理会她。
    “金轩!”钟离洛又叫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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