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陈晔只觉得云家大小姐嚣张傲慢、目中无人,是错觉吗,为什么好像她失忆了以后变得开始为身边的人考虑,甚至开始为他考虑了?
    “你师哥去了魔域。去找他的心上人。”
    “是吗?”云黛似有所悟地笑笑,语调不欢快,倒也听不出太多落寞:“魔域到海城近万里,他那么冷漠的性子,能放下颜面追到那里,应该是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的人吧。”
    陈晔拿捏不准她说这话的意思,正在思考如何接腔,却听云黛沉静的嗓音淡淡响起:“我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跟我师哥回来,但如果是我,有人爱我爱到跨越山海来寻的地步,我想我也会很感动,感动到想嫁给他。”
    陈晔刚想说“我可以”,脑海里突然就蹿过了另一个问题——
    当时,凌霄不也是千里万里地出现在了罗马?
    是巧合吗,还是那个男人,就这般了解她呢?
    雨终于停了。
    这是羽灵拉开窗帘后的第一个想法。
    这几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整个天空被阴霾笼罩着,让她的心情也跟着好不到哪里去。
    远远望去,楼下的花园里似有两道身影,是一男一女缓步而行,正说着什么。
    女人满脸微笑,男人面无表情,却听得很专注,时不时点点头作为回应。虽然不甚热情,但总归不算太失礼节。
    羽灵只看了一眼,就又“唰”地一声把窗帘拉上了。
    杰弗森进屋时刚好看到这一幕,咳嗽了一声,多嘴道:“天气这么好,您怎么把窗帘拉上了?”
    羽灵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阴森森的让人不寒而栗:“天气好吗?那为什么我心情还是很差劲?”
    “您是因为天气心情差劲么。”杰弗森随口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羽灵眉眼一竖。
    杰弗森慌忙低头:“没事。”
    羽灵冷漠地盯着他的脸,拉开座椅在书桌前坐下,怏怏道:“有话说有屁放,没事就出去。”
    杰弗森最近发现她的脾气越来越急躁了,反观对面屋里那位本来最该把他家大小姐放在心尖上的人,却一脸作壁上观的云淡风轻样,一点都不着急,偶尔看到大小姐发脾气的时候还会勾唇笑笑。
    “圣座问您什么时候回。”杰弗森低声道。
    羽灵双脚搭在写字台上,坐姿十分不雅,单手捏着眉心,随口道:“过几天,等雨停了。”
    这话她每天说每天说,好像已经变成了标准答案,不假思索就能脱口而出。
    杰弗森很无奈地提醒:“大小姐,雨已经停了。”
    雨已经停了,她还在等什么呢。
    “……”羽灵心里好似被戳了一针,睁着一双漂亮如褐色宝石般的眼瞳静静望着对面墙上的钟表,时间过得这么快,雨竟然已经停了。
    “叫金轩来见我。”良久,她说了这么一句。
    杰弗森怔了怔:“是,大小姐。”
    “等等。”羽灵又出声。
    “您还有什么吩咐?”
    “等等吧。”羽灵放下双腿,从座椅上起身,理了理衣襟,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还是我去找他吧。”
    花园里,钟离洛刚刚给金轩讲完小时候的故事,正兀自笑得开心。
    金轩望着花园里那些被雨水涿得七零八落的月季牡丹芍药,五颜六色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什么都没有留下。
    雨停了。
    金轩伸出手,眼底刻着空空如也的掌心,每一道纹路都如同他眼底的裂缝:“想不到你小时候过得也不好。”
    也?钟离洛皱了下眉,还有谁过得不好吗?
    不过这话她没问出来,只是惊讶于金轩终于肯搭腔,喜上眉梢,连语气都欢快了许多:“其实还好,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只是朋友少而已。而且我身边的孩子,大多都家世出众,从小就受着万千宠爱,做起恶事来大多也会被宽容,所以我才会显得比较惨。”
    “是吗?”金轩眸光一深:“那你被他们关在花园里的时候,在想什么?”
    提起这事,钟离洛脸色僵了僵,缓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在想,管家怎么还没来救我。”
    “怕吗?”
    “……”钟离洛心脏漏了一拍,看到金轩眼里漆黑如泽的颜色,更是一阵受宠若惊:“怕。”
    金轩颔首,又移开了目光,望着远处极目可见的天光水色,表情深沉,难以捉摸。
    钟离洛继续道:“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怕不怕。”
    她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那些乱麻般的思绪一点点扯出来:“你是第一个。说实话,那时候我知道管家迟早会来救我,可我还是哭个没完。我想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这种苦。”
    那时候知道管家迟早会来救我,可我还是哭个没完。
    金轩微微握紧了拳,声音比方才暗哑了好几分:“倘若你被关在空无一人的仓库里,倘若你的眼睛在黑夜里看不见东西,倘若那时候还有人试图强。暴你,倘若根本没人能救你呢?”
    钟离洛被他一连四个“倘若”惊呆,而他话里所指的事情又一件比一件出格。
    她匪夷所思地看向金轩紧绷的侧脸,好半天才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嘛。”
    金轩喉结一动,阖上眼帘仿佛在笑,语气里的阴沉寒冷之意却浓得快要溢出来:“我也想知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这是,你的故事吗?”钟离洛忽然凑近他,大胆伸出手,朝着金轩的腰伸了过去:“金轩,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
    钟离洛的话没说完。因为金轩把她震开了。
    她一抬头就看到甬道尽头一抹艳色。
    凋零的百花好似就是为了衬托这一抹艳色,她在甬道尽头肆意绽放,明眸皓齿,风姿万千。
    那种美丽就像是接连几日阴云密布后突然放晴的天空,哪怕她白皙娇艳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从眼神到嘴角的弧度都冷得恨不得往下掉冰渣。
    金轩也紧紧盯着那抹影子,目光逐渐转深,钟离洛甚至看到他脚下不自觉地往那处凑近了一小步,却不知为了什么理由而生生刹住。
    陈谦跟在羽身后匆匆跑来,看到这一幕简直绝望地想把眼睛捂上。
    刚才他没拦住方小姐,见她一路疾步往花园去的时候就觉得事情要糟。
    花园里是谁?金公子和钟离小姐。
    人家花前月下聊得正欢,方小姐这一来,少不了就……
    他正想着要不要解释一波,就听金轩冷冷淡淡地开了腔:“找我有事?”
    羽灵眼尾一紧,不动声色地把心绪压在心底,看了眼钟离洛,又看了眼金轩无动于衷的脸:“雨停了,你答应我的事情,是不是该兑现了?”
    “我是答应过你。”金轩单手抄袋,站在甬道的另一个尽头,二人之间隔着水雾氤氲的空气和被雨水洗濯得发亮的青石板,身影倒映在上面,说不出的般配:“但我没说过我准备什么时候去做这件事,我现在很忙,没空。”
    羽灵简直被他两句话堵得无话可说,她冷笑:“你就有时间在这里和钟离小姐散步?”
    谁料金轩眉梢一挑:“那又如何?”
    羽灵觉得自己应该掉头就走。可是她忍了又忍,直到胸腔那股锐气快要把她自己的心脏穿透,她才上前一步:“金轩,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干预,你喜欢谁和谁散步是你的事,但是河道一天不拓宽不加固,伤的都是两岸的居民,算我拜托你,儿女情长的事情能不能往后放一放?”
    她这说辞,何止委曲求全。
    金轩闻声,目光变得更加幽深,连晌午明媚的阳光都压不进分毫:“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着急,因为他们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
    “噗呲”一声,羽灵好像听到哪里裂了个口子,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瞧着金轩眼里铺天盖地的冷漠:“金轩……”
    “羽灵小姐,如果我没听错,你是在催轩去见我外公?”钟离洛的声音插进来,眼神讽刺得不加掩饰:“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要求他做什么事?”
    “倘若他真的动动手指头就能解决,那为什么这儿多年你爸妈和江凌都还任这道烂疮横在这里?”钟离洛往前迈了一步,一步刚好踏在二人的影子中间,隔开了他们:“羽灵小姐,有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那是因为他对你用了心。但是你也不能拿捏着这份心,就把人往火坑里推,是不是?”
    羽灵一怔。她完全没想到一层。
    她只知金轩在她心里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而从始至终,他对她有求必应的态度也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那些事情都是他力所能及的。
    ——不然,有人会为了她去做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有人会为了她拿命冒险吗?
    怎么好像连钟离洛都比她会体贴人呢。
    羽灵顿时有几分无地自容,她不清楚这种混乱的心情从何而来,早晨明明吃了药,是按平时的剂量吃的,可是为什么……
    陈谦就站在羽灵身后不远处,接触到甬道另一侧金轩的目光,立马很会来事地上前扶住了羽灵有些发抖的身影:“方小姐,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然我们回去休息一下?”
    羽灵被他扶着胳膊,“不用。”
    她只是头疼得太突如其来,有些奇怪。
    钟离洛侧目看了看金轩。金轩的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能看得到的另外半边,冷得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
    甚至半点要上前扶她的动作都没。
    她也眼神一暗,低咳道:“轩,我饿了,我们回去吧,外面风还是有点大,站久了可能会头疼。”
    金轩这才收回目光,“嗯”了一声,随她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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