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灵绕了个圈才懂了他的顾虑,失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金轩又不喜欢她,守了这么多年活寡有什么资格在我眼前蹦跶?我不在的时候轩都懒得看她一眼,更何况我在的时候,她能翻天吗?连这种一只手都能碾死的小角色我都要介意一下,那真是要累死了。”
    陈谦瞠目结舌。
    不知是该说她太自信了还是……
    紧接着,却听她轻声道:“我相信他,若是经历了这么多我还要去怀疑他,那我就真不配和他在一起了。”
    陈谦怔住,心中五味陈杂,是种很复杂却意外温暖的滋味。
    “你先回吧。”羽灵道:“我还有点事要和他们商量。”
    陈谦见她眉眼郑重,倒也不似方才那般悲恸到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模样,略略放下心:“那我先走了,您记得联系金公子,别让他担心。”
    “好。”
    出了警局,天色已经暗下来。
    羽灵坐进车里,冲凌霄伸出手:“东西呢?”
    凌霄拎出怀里被塑料袋包裹着的金属片,递到她手上。
    羽灵打开灯,细细摸着金属片上的纹理,似乎还能触到余温。
    凌霄低声道:“第一组数字是01011010。”
    何源不假思索:“大写字母c。”
    “01010001。”
    “是q。”
    羽灵听到这两个字母,眉骨毫无征兆地跳了下:“第三组数字难道是01010011?”
    凌霄点头,何源也惊讶不已:“您怎么知道的?”
    她并没低头看过上面的数字。
    “cqg。”羽灵闭了下眼,菱唇狠狠吐出三个字:“楚清歌。”
    话音一落,车厢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羽灵的手攥在真皮车座上,越扣越紧,直到指甲划伤了皮面:“楚清歌!”
    凌霄还算冷静的,只皱了下眉:“老祖宗,只凭三个字母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还需要更直观的证据。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转深:“这不合情理。”
    何源被他这么一提点,也想起来了:“五年前破产身亡,而且和魔道勾结的可是楚勋,她的亲生父亲!她就算再恨老祖宗,也没必要杀了自己的父亲,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只为了给老祖宗下个套吧?”
    “她也没这个本事。”凌霄沉吟:“五年前入侵系统破坏整个魔法和网络相融进程的病毒,确实是出自老祖宗之手,那么重要的机密文件,楚清歌如何能得到?退一万步讲,假设她真的有本事偷到病毒,再给她智商翻上十倍,她都不见得能研究明白那病毒该怎么用。”
    羽灵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中十分煎熬,连最表面的平静都维持不住:“你们这是在想办法给她开脱吗?!”
    凌霄看到她满脸焦躁不安的模样,俊朗的眉宇间褶皱更深:“先不要急着下定论,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转机?”羽灵猛地抬头,褐色的瞳孔里如同盛着深秋的寒潭,目光冰凉刺骨:“你说的转机是什么转机?除非现在她能让死人复生,否则蓝瑜的仇,老子肯定会算在她头上!”
    何源也没见过她这么讲不通道理的时候,不禁看向凌霄,期待他能想办法劝劝。
    老祖宗向来散漫又随性,脾气好得过分,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嘻嘻哈哈一阵什么都过去了。
    可就是这样脾气好的人,一旦认真起来,就别想轻易糊弄。
    “老祖宗,cqg三个字母不一定指的就是楚清歌,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
    “比如?”羽灵不冷不热地看向他。
    何源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他所谓的“其他的什么”,遂放弃:“当然,不管怎么说,她的嫌疑还是相当大的,调查也要从她入手。”
    凌霄沉着脸,一言不发。
    羽灵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忽然听到何源问:“你在想什么?”
    问的是面色沉凝、眉目英俊的凌霄。
    凌霄抬指掐住眉心,淡淡道:“我在想,我们现在拿到的证据是真的线索,还是有人想让我们拿到的线索?”
    倘若那幕后黑手当真神通广大到这份上,说不定也早就洞悉了蓝瑜死前设下的最后一个圈套。
    羽灵听着他的话,心脏不受控制地下沉,整个人像失重一般,手脚凉意湛湛:“不……”
    何源忙握住她的手:“老祖宗,你没事吧?”
    凌霄的视线沉沉透过后视镜,落在羽灵苍白的脸上:“当务之急,还是先征得金轩的许可,到楚氏旧楼被封的总裁室里一探究竟。那台电脑里很可能还保留着当年的入侵记录,如果能查到楚氏的防护系统是被何方ip破译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羽灵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思绪骤然凝滞。
    她咬了下唇,缓缓对上凌霄的眼神,艰难开口:“五年前破译楚氏系统防护的人……就是我,我察觉到其中几个位面防护系统有轻微的异常,怕在最后关头出现差错,就攻陷了他们。可我没想到,会引起那么大的连锁反应,让整个启动仪式全线崩溃,死伤无数,连他……也死了。”
    何源震惊。
    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凌霄的脸色都变了。
    “是你?”
    既然是她,那还谈什么“含冤入狱”、认罪伏诛,翻什么血案?!
    羽灵用力抓着头发,烦躁道:“这件事是我辛苦足足一年半,才设定的完美方案,我也不想失败,更没有想过害死这么多高手,那时是因为察觉有些防护系统有异常,而他电脑里,也突然出现了一些我必须删掉的东西,绝对不能大白于天下,我不得已才临时犹豫了一下,攻陷了那几个有异常的防御系统,特别是楚氏的。我发誓我真的只做了我要做的事,其他东西我一概没有碰。”
    这一点别人也许不信,但以凌霄和何源对她的了解,大约可以想象——
    羽灵虽然是个电脑天才,五年前也确实有一定的灵力,特别是冥想凝定控制所有位面的特异能力,当时可以说是无人可出其右,可是她对经商、金融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
    她也没有称霸三界或者做某一界的至尊的野心,她有的,只是挑战自己智商,天真热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若是什么重要的财务报表、竞标底价、企业发展规划,她连看都看不懂,又何谈去偷盗?
    恐怕把一堆五花八门的文件摆在她眼前,她都不见得能分辨出来哪个是最机密、最重要的,只会皱着眉头一股脑地甩开。
    至于临时篡改相融进程,试图攻陷三界,将杀气瞬间布满所有位面参与这项伟大变革的那些高手身上,借力打力,毁灭所有高手,进而趁势颠覆三界,更是不可能。
    你就算把神界冥府或者人类世界的统治权,双手奉送到她面前,她都未必多看一眼。她从来不是喜欢束缚的人,绝不会让名利霸业这些东西,羁绊住她。
    “泄露楚氏机密的人是老祖宗你,攻陷几个位面好几处重要防护系统的人也是你,可你却说,那些人不是死于你手,说出去,谁信?”这下何源也犯难了:“最关键的是,病毒出自你手,侵入防御系统的人也是你,那些高手,也都是在你攻陷他们时,突然全部惨死,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洗脱罪孽,除了金公子……”
    毕竟,当年他四处奔走寻求证据,更是不眠不休循着当年她攻陷那些位面时留下的蛛丝马迹,为她开脱罪名,和各方至尊谈判,为她争取了一线生机,只要她配合他,绝不承认自己有私心,野心,谋害那些人的念头,她未必就不能脱罪。
    可她却……
    听着他的话,羽灵的贝齿咬得更紧了,薄薄的两片唇瓣都泛起白色:“我当时的确有了一丝私心,想要掩藏一个惊天秘密。如果不是我的那份私心,就不会被幕后真正的黑手有机可乘,害死那么多人,并且导致那次变革失败。我本来就不是清白无染的。是我做错的事情,我来担负罪责,为那些惨死的高手偿命赎罪,我心甘情愿。但是我没做过的事,也别想让我来背黑锅。故意抛下那个隐秘作为诱饵,诱使我出手攻陷其中几个位面,导致连锁反应,酿成大错的幕后黑手,我必须把他揪出来。”
    凌霄听了许久,忽然问:“你有什么秘密出现在启动程序里,让你在最关键时刻,也要冒着犯下弥天大罪的风险,都要从对方电脑里删除?”
    话音落定,整个车厢又一次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羽灵没有直视他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而是自顾自地看向车窗外:“没什么。”
    何源听着都着急上火:“老祖宗,这些都是以后翻案的时候法官会问的问题,你总不能到那时候也——”
    凌霄亦是淡淡附和:“是啊,如果你连实情都不肯吐露,我们要如何证明当年犯下滔天血案的另有其人,你只是替罪羊?”
    羽灵精致如画的眉目仿佛有细微的僵硬,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阴影落在她漂亮的眼瞳中,好巧不巧地遮住了里面全部的光芒,让人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究竟是何种神色。
    她绷着嗓音,几分沙哑:“就不能,想办法跳过这一步,直接查出那人的ip吗?”
    “五年前没立案调查过吗?”凌霄望着她,眼眸如山间的清泉,静水流深,温度寒凉:“查出的结果是什么,你忘了吗?”
    羽灵瞳孔一缩。
    五年前,查出的结果,每一个位面电脑的入侵地址都是她的。
    再加上那时候她一心想为楚勋和那些高手们的死赎罪,就这么在法庭上心灰意冷地认了罪。
    如今,想要翻案,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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