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还好,他不过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模样罢了,虽然太过接地气但是还算正常,可另一边的淳于髡就直接接地气到惊世骇俗了!很多第一次见淳于髡的人,往往都会多少有点怀疑人生的惊异:世上既然还有如此这般的人物吗——面前之人长不满尺,这淳于髡分明就是一个小人国偷渡过来的小人儿!
    虽然这淳于髡天生异象,但是他却是稷下学宫公认的“稷下先生之首”,是稷下学宫建成时的第一个稷下先生,是一个学以致用的真正伟大政治家,是齐威王的上卿齐宣王的上大夫,是齐国多次出使外国的全权大臣,更是一个从最底层凭着直接的努力逆袭成功,无所不能无所不辨无所不知的大学者!
    淳于髡出身卑微,从小只知道自己姓淳于,因为犯罪受到髡刑,也就是一种剃光头的刑罚,因此就被人叫做淳于髡了。随后这个地位卑贱的侏儒,还入赘给了一个女奴,其社会地位之低,让人叹为观止。
    但是淳于髡博闻强记自强不息,再加上他“学无所主”博采众长,终于海纳百川一飞冲天。就因为淳于髡的学术思想没有流派师承,不会封闭体系,所以更显得绚丽多姿斑斓驳杂。但是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淳于髡有时候甚至都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纯以现实为准绳,多为其他的宗门派系所诟病。
    有一次,齐国准备攻打魏国,于是魏国就赶紧用“宝璧二双,文马二驷”贿赂淳于髡,而毫无原则的淳于髡竟然也立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劝谏齐王终止了这次军事行动。东窗事发后,齐王责问,这淳于髡竟然还从容不迫振振有词的辩解道——
    “大王要攻打魏国,魏国把我杀了,对大王有什么好处?同样的道理,魏国现在来贿赂我,对大王又有什么害处呢?而因为我的劝告,大王认识到攻打魏国的危害,老百姓也不用在为了战争陷入苦难了,我淳于髡白白拿他们魏国一些珍宝,对大王的大业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还只是淳于髡善辩的一个很小很小地点例子,淳于髡的辩才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当世无双,不管是淳于髡出使各国,还是学术讨论还是上门讨教还是故意找茬,他淳于髡全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好像这次的稷下学宫当众辩论,就是淳于髡这个长辈故意挑起的。
    淳于髡听说孟子来齐,喜出望外之余也是兴奋难耐啊,所以这才有了这次公开辩论。而孟子的这次来齐,除了淳于髡以外,也吸引了无数的有识之士四面汇聚而来,就比如说正蹲在假山上的那个骑驴少年,甚至是包括那个白马少年,其实都是因为孟子才慕名而来的。
    私学的兴起,让文化知识渗透到了社会各个阶层,这才出现了很多的新思想新文化,甚至是新领域新世界。在这新旧思想交替之际,再加上一个宽松的政治环境,让人们可以自由的提出自己的见解和主张,各种思想在快速的发展和恣意的生长,这才逐渐出现了“处士横议”、“百家异学”的局面。
    而这,就是诸子百家之后,百家争鸣的开始了。从周朝的文武道、周公的王道、姜子牙的霸道开始,到春秋的管子、老子、孔子、晏子、孙子、范蠡等等等等,而这个淳于髡作为诸子和百家时代,承上启下时代的人物,其真才实学大家有目共睹,而他这无敌的辩才也是让人谈虎色变啊!
    淳于髡非常喜欢和别人辩论,即便是儒家的亚圣孟子,这次也没有逃出其“毒手”。此次辩论以后,临淄流传开来一首这样的民谣:孟子遇见淳于髡,吓不死也发吓昏!当然了,这也不能说孟子虚有其表名不副实,而只能说淳于髡有点欺负人了——
    大家刚刚落座,所有人还没来得准备,淳于髡因为人小坐下的快,趁着孟子的屁股还没落地就突然问道:“请问先生,我听说‘男女之间授受不亲’,这是《礼制》所规定的吧?”
    孟子长得像个老实人,实际上更是一个老实人,他听到前辈淳于髡这么问,不疑有他,赶紧规规矩矩地回答道:“禀告淳于先生,您老说的这个‘男女授受不亲’,当然是礼制规定的。”
    淳于髡眼见孟子入套,不露声色的说道:“但是我再请问先生,假如你老婆掉水里了,兄弟我是赶紧救她呢,还是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礼制,眼睁睁的看着你老婆死再眼前呢?”
    孟子不了解对手,当他听到尊敬的淳于髡先生,竟然说的如此市侩不堪,很是生气,想也不想的随口说道:“看到有人溺水了你还不去救,简直就是狼心狗肺啊!”
    话一出口,孟子就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大失体统,慌忙补充道:“男女授受不亲的确是礼,但是救人却是权宜之计啊!”
    已经完全占据主动,稳操胜券的淳于髡不紧不慢的讥讽孟子道:“在救人这个权宜之计面前,连【礼】都要先放一放,那现在天下黎民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先生你为什么不伸出友爱之手呢?”
    孟子回答:“救天下黎民要授之以道。而我老婆掉到水里,你只要拉一把就可以了。照淳于先生的说法,难道天下人还得挨个去拉吗?”
    淳于髡对此很是嗤之以鼻,冷冷的说道:“先生你身处三卿的高位,却下不能救济老百姓,上不能辅佐君王,你们儒家所谓的仁者就这样束手无策了,你对得起你的工资吗?”
    孟子说道:“我是臣子,不以贤事不肖,先贤伯夷就是这样干的。周旋于汤、桀之间五次,那是伊尹。不厌恶污君,不推辞做小官,那是柳下惠。他们三个处事不同,却都是为了这个【仁】字。君子只要心中【仁】就行了,又何必事事强求呢?”
    淳于髡依然很是不屑,继续责问道:“鲁缪公的时候,公仪子为政,子柳、子思为臣,但鲁国不断失地。这样看来,所谓贤者对国家又有什么用呢?”
    孟子辩驳道:“虞不用百里奚而被灭亡,但是他到了秦缪公那里却成就了霸业。不用贤人就会灭亡,有了贤人却不会任用,他怎会不被削弱呢?”
    孟子好像说的滴水不漏,但是淳于髡随即否定了孟子自己标榜贤者的话,一针见血的说道:“有本事的人必然会展现出来,做事情不见功效的人,我还没看到过呢。如果有真是有本事的人,我肯定认识他。”
    孟子说道:“孔子在鲁国做司寇的时候不被重用,在祭祀的时候,鲁君失礼,祭祀用的肉迟迟不上,于是孔子也故意无礼而去了。不知道这事情内情的人,会以为孔子是为了几块熟肉闹情绪,又怎么会理解孔子是被别人无礼对待,所以才以微罪辞行,而不是苟且留下呢。”
    辩论到这里,孟子已经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了,他最后这一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如果也像孔子一样被无礼对待的话,他也会因此离开齐国。淳于髡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就明白自己有点得意忘形,做的有点过分了。
    于是淳于髡立刻说道:“圣贤的行为,我淳于髡又怎会明白呢?淳于髡明白先生是圣人,而圣人的作用是教化,而不是凡事亲力亲为,淳于髡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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