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冉冉赶紧摆手道:“我生下身子就不大好,又是凡夫俗子一个,那堪修习这等绝学?”
    怪脸男不紧不慢地反驳:“身子弱才更要修习仙道,延年益寿又青春驻颜,你看,我的下巴和嘴是不是显得很年轻?”
    这下连羽童都半张着嘴巴了。
    她的主子从年少时就是寡言之人,就算没有中融面咒之前,也跟人保持着有礼而疏离之感。就连当年那女魔头隔三差五地逗弄着他,都不见主人露出寻常少年的大悲大喜表情。可如今对个黄毛小丫头这么多言之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她清冷如冰的主子啊!
    第5章
    薛冉冉没想到怪脸男竟然拿自己的违心恭维来堵嘴,被堵得不知如何回绝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拍门的声音。
    只听巧莲在门外急促地喊:“冉冉,快些开门!”
    冉冉知道爹娘回来,如释重负,赶紧跑过去开门。可开门一看,巧莲正哭着搀扶着满脸是血的薛连贵准备进门。
    方才她拉着里长去评理,那里长初时说话评理还像人样子。
    可丁财主的婆娘用话敲打,暗示自己的二儿子在县里书院说得上话,而里长的儿子今年要入书院,正可以帮忙。
    里长听了这话,竟然言语退缩,直说家具打坏了,的确不该给工钱,然后便借口他家的母狗要下崽子,急匆匆地走了。
    这下巧莲气炸了心肺,径直跟丁财主的婆娘吵开了。
    丁家人口旺,最后几个膀大腰圆的表亲侄儿围拢过来便要打巧莲。薛连贵为了护住妻子,又生挨了一顿好打。
    幸而巧莲突然想起女儿临出门前的叮嘱,恍然开了灵窍,高声呼喝:“快来看啊!丁秀才的爹娘要打死人了!这样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儿子,可怎么过乡试风评?”
    她这一喊,这才让那丁家人堪堪住手。
    毕竟丁家二儿子考学在即,这几天乡里要下来官员查访着这些考生们的品行风气。若是真闹出人命来,岂不是耽误了儿子的前途?
    丁财主被巧莲这么一呼喊,心里一激灵,生怕自己的婆娘一时糊涂将儿子的大事耽误了,这才悻悻地甩了三串钱给巧莲。
    虽然讨回了工钱,可是薛连贵却被打得不轻。
    巧莲又恨又悔,恨的是丁家满门畜生,悔的是没有听了女儿的话,若是一早拿捏着丁家的要害来说,又怎么会让自家男人受伤?
    她便这么一路哭着搀扶着丈夫回来,哪想到一开门就发现自家院子里站着几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个……居……居然看不出眼睛鼻子!
    巧莲这一口气没上来,眼睛一翻,竟就此昏了过去。冉冉只有两手,扶着母亲都没够气力,更搀扶不住也吓得双腿发软的爹爹。
    幸而那个叫羽童的女子过来,帮着冉冉搀扶住了母亲,并帮着她将两个人送回到了屋里。
    薛连贵虽然吓得失魂,但是见三个人似乎并无歹意,也勉强定下神来问女儿:“冉冉,他们……是什么人?”
    冉冉扭头看着那怪脸男已经戴好了帷帽,暗松了口气,又怕爹爹说错话,连忙出声提醒道:“爹爹,他们都是仙长,来收徒增寿的……”
    听女儿这么一说,薛连贵的脸更加惨白一片了——这群折寿的怎么又来了?难不成他们知道了冉冉也是庆庚年生的?
    就在这时,巧莲被喂了口水,也低哼着醒转了来。冉冉怕母亲再昏过去,连忙解释说这些仙长这是来喝水吃饭的。
    羽童觉得在此叨扰多时,掏出了个钱袋,在里面翻翻拣拣。
    她寻思着:方才那一顿饭,腊肉都进了那小姑娘的嘴,粗茶淡饭的,也不用多给。
    结果掂量了半天,她总算是捏出个顶细碎银子来,放到桌子上算作吃饭的饭资,然后便打算离开。
    转生果马上就要落地,听起来魏纠带着门人也出没在此,若是那转生的沐清歌落入到魏纠的手里,只怕主人解咒的事情又要泡汤了。
    所以这几日,她要抽时间守住绝山,不可让灵果有闪失!
    当然主人解咒之后,那沐清歌的生死便不重要了,羽童希望她能立刻气绝身亡,别再坑害自家主子了。
    可是苏易水似乎并不想走,看到那个薛连贵似乎被人打断了腿,他便伸手替木匠将断骨接上,然后将手覆盖在了伤处上。
    薛连贵原本疼得钻心,谁想到被这怪人用手覆盖住伤处后,居然觉得暖融融的,不消片刻就不觉得痛了。
    这样的神通,的确是仙人才有的!
    惊喜之余,薛连贵小心翼翼向这怪人谢恩。不过苏易水只是淡淡地说:“我不过是暂时麻痹了你的痛觉,三日之后,你还是会觉得痛的,不过断骨已经接上,只要固定将养,等断骨长合,也没有大碍了。”
    一旁的羽臣听了木匠夫妻的遭遇,听得气愤填膺,开口说:“要不要我替你们教训下那丁家恶霸?”
    薛连贵已经后悔十足了,连忙摆手道:“不必,要不然我们也要搬家离开这里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就在这是巧莲也幽幽醒转过来,听了女儿在一旁小声解释,总算是缓了精神。
    可是出乎羽童意料的是,向来淡薄人事的苏易水,今日似乎平易近人得很,三言两语间就走起了江湖批命先生的路数。
    听了他们要回和宁老家后,苏易水直言她家的女儿乃福薄之相,恐怕命数在几日之间,只有修习些养生仙道方可长寿。
    若是平时,夫妻俩听这些言之凿凿的鬼神之言,一定会信上几分。
    可是先前有恶徒到处寻找庆庚年的孩子,现在这个长相怪异之人又千方百计地收自己的女儿为徒,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而且命数只在几日?也太玄了吧?怎么听都是诅咒之言!
    所以巧莲一口回绝,言语客气地准备撵他们出去了。
    苏易水倒也没有多言,只留下一句:“你们若后悔了,可以去永城西山找我,我叫苏易水。”
    说完这句,他就领着两个随从翩然离去——若不看脸,单从背影看,当真是个身姿如松,宽肩窄腰的英挺男子……
    巧莲发现自己竟然看男人的背影出了神,连忙收回心神。
    她这是怎么了?总是不自觉地盯着那怪脸男看……
    再说苏易水出了薛家时,羽童问道:“主人,要不要我留下来守住转生树,免得灵果有闪失?”
    可是苏易水却淡淡道:“不必,我们云游太久,也该回去了……”
    不过临出村口的时候,他们正好撞见了丁家的马车也准备出村。
    丁财主刚与那薛家夫妇闹了一顿,虽然迫着乡试风评给了木匠工钱,可心里却老大不痛快。
    因为今夜县城里有应酬的夜宴,他赶着领儿子去吃酒,顺便打点一下已经到了县城,准备考察考生品行的官员们。
    这会,他坐在马车里低声呵斥着儿子:“男人前程最要紧,这个时候,你招惹什么薛家的病丫头?待以后功名在身,她连给你做丫鬟都不配!一家子的泼货,等这事儿过了,我他娘的半夜点了薛家的房子!”
    那二儿子打哈哈道:“我不过随便撩逗一下,爹怎么和我娘一样当真了?那种货色,总是没话找话地勾搭我,就是个玩玩过过瘾的轻浮丫头,爹您别气坏了身子,一会还要跟那些乡考的官员们饮酒呢!”
    虽然苏易水与马车相隔甚远,可是仙修之人,耳力原本就异于常人,虽然隔着一条乡道,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羽童在一旁看得分明,主人轻抬手指,快速做势画了空符弹向马车。
    那是仙修入门之咒,叫“心口如一”咒。
    中了此咒之人,三个时辰内绝不会说出违心之言,都是真真切切的心里话。所以才叫“心口如一”。
    那个丁家父子要去迎考官,少不得说些阿谀奉承的话来,中了此咒,也不知会闹出什么要命的笑话来……
    很显然,这丁家父子让主人很不痛快。
    羽童再次诧异,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主人,今日真的是撞邪了啊!
    再说薛家三口,巧莲打算过冬再走,可如今他们得罪了丁财主一家,倒是不宜耽搁,早些上路才好。
    虽然只讨来了三串钱,可若节省些,在沿路村镇卖些自带的木桶木凳,再接些木工零活也足够用。
    所以巧莲准备好了路上的吃食干粮,收拾了几个简单行囊,而木匠也将自己的木工工具都搬上了驴车后,找了条粗锁紧锁了院门后,便急匆匆地上路了。
    不过他们走到临近县城时,碰到了从县城回来的乡人。他们正津津有味地说着清晨去县城西市时,听来的新鲜传闻。
    据说昨夜丁家父子托人花银子去了县里老爷们的夜宴。
    可父子俩不知在家里喝了几两烧酒,入席之后就开始满嘴胡言。
    那丁财主听亲家举人老爷跟别人夸赞未来女婿的学问踏实时,他竟然笑着说,自己的二儿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当初几次应试,都是请人代笔,一路靠银子铺垫上去的。
    用如此骄傲的口气抖落出儿子作弊的丑闻,直叫人听得面面相觑。
    而丁家老二更是“醉”得口无遮拦,竟然问县老爷,他身边的小妾是从哪里买的,如此身材丰满婀娜,若是能让他睡几次就好了。
    总之,那丁家父子二人全不说人话,未来亲家举人老爷羞愧得要钻桌子了。
    最后丁家父子被恼羞成怒的县太爷命人用乱棍打出去的,如此场合犯了众怒,这丁二公子的前程和姻缘都要堪忧了。
    薛木匠和巧莲闲听了一嘴,顿觉解气。可是丁家就是破船也有三斤钉,他们还是要出去躲一躲才好。
    家里的老驴年事已高,拉不了太重的车,所以路程上大半时间里,都是冉冉和腿受伤了的爹爹在马车上,巧莲在下面拉着驴儿往前赶。
    因为那位苏仙长的神通,薛木匠前三日并未感到疼痛,直到第三日起,那腿才如针刺一般疼了起来。
    不过薛木匠顾不得腿疼,因为他的女儿冉冉在离开了绝风村一日之后,突然病倒了。
    冉冉也不发烧,就如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般萎靡了下来,蜡黄的一张小脸迅速消瘦下去。
    第6章
    因为冉冉以前从来没有这般过,巧莲吓坏了,急忙在临时落脚的地方请郎中,可郎中来看时,直说人的脉弱得都快摸不到了,估计也快要油尽灯枯了,让他们夫妻早早准备后事就行了。
    说完这话,郎中连出诊费都没收,拎药箱子匆匆走人了。
    可怜冉冉也听到了郎中的话,却笑着安慰爹娘道:“爹娘莫要伤心,我这病一直……一直拖累你们,若是就此走了,你们也能轻省,我这辈子……没有什么不好的,有你们做我的爹娘,我已经知足了。”
    可怜夫妻俩无助地看着费力安慰他们的冉冉,抱头痛哭。就在这时,巧莲突然想起了那无脸的仙长曾说女儿将不久于人世的断言。
    虽然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此时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恰好走了两日,正到了永城,夫妻俩连忙打听当地人西山怎么走。
    结果那人说,巧了,西山就在不远处,而且山上的确有位仙长神医,名唤苏易水。
    听了这话,巧莲彻底放下了疑虑,与丈夫一起急匆匆地驱赶驴车前往西山。
    到了山脚下时,巧莲看了看颇为陡峭的山路,正准备背着女儿爬上去,那位戴着遮面帷帽的苏神医居然正立在山下的茅亭中,仿佛正在等人
    巧莲顾不得他模样吓人,连忙扑过去磕头求神医救命。
    苏易水走过去,看了看躺在驴车里的薛冉冉,掏出一个瓷瓶,让巧莲将它灌入到冉冉的嘴里,不消片刻的功夫,那蜡黄的脸儿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润,仿佛吸到了水的花儿一般,重现几分生机。
    苏先生果然是神医,虽然模样丑了些,可也叫人感激。
    冉冉觉得那水甘甜极了,缓过气儿来便问:“这是什么药水”
    苏易水隔着面纱淡淡道:“树根泡的水……”
    冉冉其实是想要套问下药方子,谁想到这位神医这么狡诈,说出这么敷衍的话来。
    苏先生表示,喝药治标不治本,若想薛冉冉康健,必须将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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