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榆深或许知道自己的出现并不是时候,或许也能够想到叶玉絮其实并不想见到他,尽管一切他都已经预料到了结局,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这里,甚至满校园的找寻叶玉絮,想再多见她一面,多说一句话也好。
    可是叶玉絮明明已经看见他了,却始终不愿靠近,两人站了几丈远,隔着梧桐树下斑驳的光点,她永远都是他的可望而不可及。
    时间临近正午,刚过下课的人流高峰,许多人都散了,但叶玉絮依旧不想见季榆深,哪怕说一句话也不肯,尽管前方才是自己的目的地,但她还是选择掉头决定绕路走过去。
    听说他的家人去求了季东隅的爷爷帮忙,而季老爷子把这件事交给了季东隅去处理。
    不过季东隅本就对季榆深当初的做法嗤之以鼻,所以并没有完全将事情化了,给了季榆深刑拘四十天的教训,这才刚放出来,所以无论是神情还是衣着,都不再是以前那个光鲜亮丽的季榆深了。
    可这一切,都与叶玉絮无关。
    光鲜亮丽也好,落寞萧条也罢,无关叶玉絮的事,她从不会去挂心。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玉絮下意识地就想跑,但仔细想一想自己就这么跑了的话其实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和陶垣的婚期在即,她必须要妥善处理好和别的男人的瓜葛,一面后患无穷。
    不等预想中季榆深拉住她的手,叶玉絮抢先一步回过了头站定,死死地盯着眼前神态略微有些窘迫的季榆深,态度丝毫不肯退让。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叶玉絮始终与季榆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季榆深,我想之前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越过陌生人这一层关系的任何机会,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我知道……”季榆深的眼里哀恸极了,像是被夺去了一直以来都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他的消瘦除了所处环境的艰难以外,心里对于与叶玉絮的所有希望都消失的事实,才是最折磨他的根源。
    “我只是……”季榆深焦躁着、不安着,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好半晌才憋出那一句他从被拘留的那天起就想对叶玉絮说的话,“既然我们要从朋友变回陌生人,那……可不可以再一起享用一下最后一道午餐呢?”
    他的请求无比卑微,在旁人看来的卑微入土,似乎就能在心里开出一朵花,可实则不然,叶玉絮最擅长的,就是将那朵花扼杀在幼苗之中。
    她说过自己不会留恋任何一个离开她的人,譬如现在还被关在里面的周奕尧;同样,她也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譬如江林羡,譬如眼前的季榆深。
    叶玉絮以为,或许等到有一天、季榆深不再喜欢她了,他们可以做一做朋友,毕竟他们在专业相关的领域有那样多共同的见解,知音难求。
    但在他选择用自己所谓的仁义相信江林羡的鬼话、从而认为自己好像是真的偷盗了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只因为他不相信她,连朋友之间的信任都没有,所以叶玉絮宁愿慨然割舍、再寻知音,也不愿再给季榆深任何机会。
    机会都是自己给的,是他季榆深不要,怪不了谁。
    “午餐,就你自己去吃好了,或者和你有些日子未见的朋友们去吃,叙叙旧也行,”叶玉絮说的毫不遮掩,直击季榆深的痛处,“跟我吃饭你就别想了,我丈夫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得赶快回去了。”
    这么说好像很容易被人当做是情商极低的人,爱揭别人的短板、爱戳别人的痛处、爱炫耀自己的优越。
    可叶玉絮早就不在乎了,别人只会看到自己是如何如何的自私冷漠,又有几人知道她曾被伤得有多深。
    她早就不在意那些从来只看得到片面事实的无聊看客们的指指点点了,也正因如此,她现在活得无比轻松畅意。
    霎时间两人皆是沉默,好像也无话可说,好一会儿过后,还是叶玉絮先开了口,“季榆深,你为什么喜欢我呢?你根本不了解真实的我吧?我自私、懦弱、矫情做作,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这是困扰了叶玉絮不知多久的问题,如今问出,也是想做一个结束。
    弄清楚了、明白了,就结束了。
    季榆深没有回答,勉强支起耷拉着的脑袋,“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陶垣。”
    为什么喜欢陶垣吗?
    叶玉絮嘴角微微上扬,哪怕眼前还站着一个人,那种满溢的幸福感,真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我……说不上来,就是……很喜欢他啊。”
    她的笑深深地刺痛了季榆深的眼,他想偏过头去忽略掉这哪怕人不在跟前都可以笑得如此灿烂的嘴角,但又想再多看她几眼,想看她笑,哪怕不是为了他。
    “那我也说不上来,喜欢就是喜欢了,你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好的,哪怕是自私懦弱矫情做作,陶垣能接受的,我也可以接受。”
    叶玉絮听了这话,只是无奈地笑笑,“不,你错了,陶垣他没有接受,他在纵容我的同时也在教我改变,或许这就是、我那么喜欢他的原因吧。”
    喜欢一个人,最有成就感的或许并不是无限的包容,缺点就是缺点,可能会在将来成为自己的短板,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所以,让对方变成更好的自己,才是最有成就感的事。
    “更何况,这不一样。”
    叶玉絮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季榆深激动狂躁不已,“哪里不一样了?”
    “我喜欢陶垣,陶垣也喜欢我,你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你。”叶玉絮的话一针见血,对于季榆深这样的人来说,足够将一切都挑明,“只这一点不一样,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我以前觉得,我应该好好地劝说你,因为你对我的喜欢得不到任何回应这件事对你已经够不公平的了,所以此前我的态度一直都是温和的,就是因为不想伤害你。”
    “但是我现在才发现这根本行不通,你就是一个软硬不吃的人,只是非要逼得我把狠话说出,才肯神伤而后让我有得以喘息的一段时间,但是季榆深,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决定和你断绝一切、任何关系,朋友、同窗、校友,我要和你断的一干二净,才算得上斩草除根。”
    季东隅被叶玉絮的一番话说得瞬间涨红了脸,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半晌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话来,“反正、喜欢你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随你,”叶玉絮依旧不为所动,和陶垣在一起后,自己的定力都强了不少,“你这一句话没有什么错,但你的喜欢已经对我造成了困扰,这就关系到我的事了,我就该管。”
    “我希望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否则我并不介意用法律的手段对你的骚扰采取强制措施,”叶玉絮说完,还是决定直行,在经过季榆深身旁时,还是停下脚步,临了道一句珍重,“希望你……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季榆深苦笑,他何尝不想好自为之,只是这样一份情谊,岂是他说放下就能够放下的?
    他们之间有过交集以后,余下的路各自分道扬镳,从此他对她只能远远相望,放下吗?放不下的,若能轻易放的下,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叶玉絮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全然没有注意,不远处的空旷停车场里,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路虎,驾驶位上的人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可这发生的一切又不是他一个人看见的。
    “陶总啊,你这对手看起来挺弱的,连你老婆都能自己搞定,都不需要亲自出手了。”程霁月坐在后座,嘴里啧啧地感叹着。
    陶垣只觉得她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很烦,如果不是她听到他无意间说要来学校接叶玉絮,死缠烂打非要跟来,他难道还会大发慈悲主动邀请?
    他又不是慈善家,至少对程霁雲不是。
    来学校接叶玉絮就是因为得知季榆深已经出来了,也料想他第一件事或许就是来找叶玉絮,他担心季榆深会偏执到对叶玉絮不利,所以也在暗中监视着他。
    谁曾想看了这样一出好戏。
    他们离得有些远,陶垣并不能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但单单从季榆深神色中的痛苦窘迫和叶玉絮的从容来看,明显是叶玉絮占了上风。
    他从没觉得、他家小姑娘的背影这么潇洒帅气,连转身的动作都透露出一份优雅,实在难得。
    坐在后座的程霁月能够很清楚地从后视镜里看到陶垣此刻的表情,很是嫌弃,“哥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可以用那两个字来形容吗?”
    “哪两个?”陶总心情很好,也愿意搭理这个小破孩儿。
    “淫荡……”
    “你可以滚了。”
    陶垣是认真的,本着让程霁月多去看看自己曾经的导师们的心态,像是拎小鸡一样把程霁月拎下了车,而后扬长而去。
    他才不管程霁月在后面怎么骂他无情无义重色轻妹呢!反正站在太阳底下丢脸的又不是他,他现在要去接他亲爱的妻子了。
    **
    两人的婚期定在农历的六月初六,寓意六六大顺,更何况陶奶奶去找人算过,这一天宜兴土宜嫁娶,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就是有些苦了叶玉絮。
    本着叶玉絮那么喜欢历史的缘故,陶垣特意将婚服从西式的婚纱换成了中式的凤冠霞帔,尽管嘱咐了面料一定要是最轻薄凉快的,但本着一定是复古的原则,层层叠叠的嫁衣在大夏天里穿着,热是难免的。
    其实婚礼并没有请多少人,即便当初两人曾在记者会上承诺的订婚宴直接变成了婚礼,引来了许多记者,但陶垣并不想引起太大的轰动,所以还是回绝了记者们想要进场的请求。
    请的除了双方的家人以外,大多都是两人的朋友,陶垣那边就是他的那一群兄弟,而叶玉絮这边,多是a博的同事,只可惜没能请到牧心,她只能作为季东隅的女伴成为陶垣那方的人。
    虽然嫁衣和婚礼都是古代中式形式,但小辈们都喜欢热闹,延续着堵门的传统,把好不容易讨得泰山泰水欢心才肯放进来的新郎官给堵在了门外。
    “新郎官!想要把我们家絮絮娶走,可没那么容易!”夏茹叫唤起来,简直一点也不顾系花的形象。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屋外的陶垣左看看右看看,身旁的牧泽和贺祁比他还要无奈。
    只是他耳朵尖,早就听见屋里那个最起劲的熟悉声音,顿时气打不出一处来,冲着里面吼道:“程霁月你给我出来,你是那边的?”
    程霁月可是一株奋起生长的墙头草,此刻她当然是亲爱的嫂子这边的人了。
    红包都快要塞完了,里面还不肯放,不光陶垣着急,连里面本来静静安坐着的叶玉絮都开始着急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把门打开。
    这些人怎么这样呀!怎么可以欺负她家陶垣呢?
    屋里其实一共也就才三五个人,一窝蜂地记在门边,谁都没发现叶玉絮正准备爬床溜走。
    她以前选修过一节攀岩课,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好歹还记得一些理论知识。
    因为她家在c市,为了方便婚礼,前几天叶家所有人都住进了陶宅,而陶垣的房间,也就作为了他接叶玉絮的地方。
    陶垣的房间叶玉絮再熟悉不过了,二楼,阳台之外就是一片空地,正好方便了她溜走,因而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哪里还有应该羞答答坐在床边等着新郎官来接她的新娘子,新娘子早就从阳台边上溜了下去,而后在大厅里本来言笑晏晏的众人眼皮子底下,提着裙摆又小跑着跑回了二楼。
    “嘿!”叶玉絮示意周围人噤声,悄悄溜到了陶垣的身后,猛拍了一拍他的肩膀,“你是在等我吗?”
    少女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走廊上,漾的陶垣心上波澜不断。
    等到他回过头,他才明白过来一切。
    小姑娘双脸通红,额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妆容有些花了,可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精致容颜。
    正红色的婚服是陶垣在他们在一起之后就开始安排上了的,缂丝的料子上大小的金色凤凰交相辉映,带着吉祥的纹络,穿在叶玉絮身上无比合身,摇曳着的光辉,令陶垣移不开眼去。
    古语言:一寸缂丝一寸金。可为着叶玉絮,为着眼下,千金难买。
    盘好的发髻因为她刚才的跑动有些散乱,连发髻上本来戴好的凤冠也有些摇摇欲坠,碎发散落在额前,可叶玉絮却早已无暇顾及。
    她的眼里只有陶垣,只有这个她愿携手一生的陶垣。
    锦衣华服、金银珠钗、红妆十里,在我眼里,全都不如眼前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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