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自两人恋爱以来,陶垣对叶玉絮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
    若是放在几年前,就凭着叶玉絮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早还抬杠抬回去了,可现在她眼前面对着的是陶垣,再加上这几个月以来被陶垣纵容的过了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重话,本来隐忍的哭声顿时爆发,充斥着整个房间。
    “你咒我……”叶玉絮一把鼻涕一把泪,因为是躺着的,还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刚才还在气头上的陶垣,顿时没了气焰,也忘了刚才究竟是谁的错,赶紧把她扶起来,帮她拍背顺气,想着该怎么哄这个小哭包。
    “我哪里咒你了,你可别乱想。”陶垣干脆坐在床边,从后面抱着叶玉絮,让她能够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怀里。
    被陶垣抱着的叶玉絮,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她刚才说出那样一句话……大概真是脑子一热,或是睡糊涂了,否则怎么会想要放弃陶垣这么好的一个人呢?
    “你明明就有,”叶玉絮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开,好像自己稍稍一松开,陶垣就会消失不见,如她刚才所说额那样,要和她分手,“你说要让我一辈子都活在害了你的阴影和痛苦中,你还咒我一辈子。”
    这怎么就成他的错了?
    陶垣微微叹了一口气,“所以啊,你要乖一点,乖乖地留在我的身边,别想那么多。”
    “可你还是咒了我,你这样是不对的。”叶玉絮的心里对于陶垣刚才的话还是心有戚戚,“你怎么可以咒我呢?”
    “那你呢?”陶垣的眼神一暗,“既然已经决心要和我执手,风雨共度,为什么要中途退缩?叶玉絮,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双标也不是你这样的。”
    陶垣的话令叶玉絮醍醐灌顶,令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双标。
    是啊,她怎么可以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让陶垣如此费心费神,而她又怎么可以一遇到事情就想要退缩?在这种时候提出分手,在他们这么爱彼此的时候提出分手,这本来就是她的错,她却还任性地发脾气,让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分出一部分心思来安慰她。
    她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抱歉,我知道错了,我改就是了。”叶玉絮爬起身,转过去就扑到了陶垣的怀里,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脖颈,差点没将陶垣勒断气。
    好不容易劝叶玉絮稍稍松了一些手,陶垣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一边纳闷,这小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平日里不嚷嚷个两三句尽量让自己更占理决不罢休,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要改不错,可我也要改。”陶垣捧着叶玉絮的脸,在手心揉了揉,不过揉了一手的眼泪,他还是有些微微嫌弃的,在叶玉絮已经皱巴巴的衣服上抹了抹。
    叶玉絮当然不会轻易让陶垣得逞了,想方设法的躲着陶垣挥来舞去的手,却听见他有些懊恼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想起。
    “我总以为我已经做的很好了,可以让你完完全全地信任我,但现在看来,我做的还远远不够。”陶垣的手不动了,任由叶玉絮抓住,有些失落地把脑袋搭在叶玉絮的肩膀上,暗自神伤。
    这可是陶垣啊,在叶玉絮心目中如同神明一样存在的陶垣啊,如今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怎么会变得像她一样呢?
    他应当是永远运筹帷幄、光明磊落、意气风发的,可如今因为她成了这个样子,开始和她一样患得患失、惶惶不安,变成了她不认识的那个陶垣。
    以往那样以自我为中心、那样自私自利的叶玉絮,第一次这样讨厌自己,因为是自己让她最好的陶垣变成了这般模样。
    她是个罪人,是她的错。
    “其实你做的很好了,超级完美的,是我不好才对,我太做作太矫情了,我会改的。”叶玉絮开始认识到自己因为陶垣的纵容而变得放肆无礼,对于陶垣的伤害有多么大。
    她总是对亲近的人那样刻薄,而对陌生的人疏远却又客气,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她就是克制不住。
    因为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对她这样包容,包容她偶尔的小任性,所以她才会有些自我地忘记了,这些亲近的人也会因为她的无心言语而受伤,且伤得更重。
    “陶垣,我真的会改的,”叶玉絮抬起头看着陶垣的眼,背挺得笔直,想要让他看到自己的诚恳真挚,“还有啊,刚才那句话……对不起。”
    刚才那句话?哪句话?
    陶垣早忘记啦。
    他大概能够猜出叶玉絮提出分手的原因,但他还是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带着她跨过这道坎的,小姑娘一个人应付不了这样的局面,他还不行吗?
    “其实我也应该道歉,”陶垣舒了一口气,将内疚的小姑娘揽入怀中,“我不是要咒你的,我那只是气话,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
    “但是,”陶垣的眼里突然没有了往日的光,取而代之的则是像黑洞一样的无尽黑暗,任凭多少光芒照进,也于事无补,“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离开,我会放你走的,并且还会真心祝愿你余生所行之路皆是坦途,祝愿你余生平安喜乐。”
    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这也是他最后对她、最为卑微的祝福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叶玉絮没有任何思考,此话几乎是在陶垣的话音刚落间托口而出的,斩钉截铁,不带一丝犹豫,一如当初叶玉絮告诉陶垣她从不后悔选择所行之路的坚定,“我不会想要再离开你了,再也不会了。”
    我们都因彼此而成为了更好的人,也希望在我们成为最好的我们之时,手里都还牵着彼此,走过余下的满满人生路。
    两个人一直相互道歉着,贺祁来家里查看叶玉絮情况的时候两人都还如胶似漆,狠狠洒了贺祁一大把狗粮。
    本来扬言要去隔壁找路东歌求安慰的贺祁,在被路东歌无情地赶出门后,双重打击之下只好失魂落魄地离开,这一切都被站在阳台上看好戏的叶玉絮看在眼里,心情也顿时好了不少。
    陶垣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季满的电话的,季满说已经找到了罗缨,并且人也已经秘密扣下了,就等着他过去问话。
    但时间已经快到六点了,本来是答应了袁云梦会带叶玉絮回老宅的,爽约可不好,所以只叫季满先暂时把人看好,等晚些时候,他再来料理这件事。
    收拾好了行头出门,叶玉絮才发现陶垣开的并不是那辆他常开的路虎,而是一辆她没有见他过的宾利,正纳闷着,前来帮她开车门的陶垣瞧见了,赶紧解释,“我担心大门外有记者蹲守,所以特意让季满开了一辆新的车过来。”
    他只是勒令那些娱报将叶玉絮的照片删除,并没有完全封锁此事的消息将这件事压下来,万一大门口真的还有不怕死的记者秘密蹲守,看到他的车一定会穷追不舍,他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更不想再有叶玉絮被偷拍的照片流传出去。
    叶玉絮听了陶垣的话也觉得有道理,赶紧跑回屋里把她冬天怕冷时戴的口罩翻了出来戴上,临出门前还不忘戴上一顶她从去年冬天买了就没戴过的鸭舌帽。
    陶垣看着小姑娘这一身装备,忍俊不禁,心想着还是算了就让她这么戴着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反倒还能让她自己能够安心些。
    **
    袁云梦早早地就候在了老宅大门口,看着陶垣的车缓缓地开来,心里也算是舒了一口气。
    只是这未来儿媳妇怎么裹得这么严实?又是帽子又是口罩的,这都已经是暮春了,天儿也暖和起来了,她受了那么大的刺激,状态一定不好,现在还这么捂着自己,可别再捂出什么毛病来才好。
    袁云梦见叶玉絮下了车,赶紧上前去亲昵地拉住她的手询问情况,不过叶玉絮在摘下口罩之后面色红润,并没有袁云梦想象得那么虚弱,她总算是没有那么担心紧张了。
    陶家人此刻都知道了这件事,特别是在早间娱乐新闻播出之后,又出了内容更加详细丰富的杂志,虽然陶垣压着一些实情不许娱报发出,但叶玉絮是叶敬远私生女的这件事,现在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
    但碍于担心惹了叶玉絮伤心,在座的人对此都闭口不提,但这么沉默下去终究不是什么办法,最终还是德高望重的陶奶奶先开了口。
    “玉絮,”陶奶奶唤了一声正在努力喝着袁云梦为她盛了一大碗人参鸡汤的叶玉絮,“什么时候,我们去c市拜访拜访你父亲吧,你回去说说,咱们安排安排时间。”
    叶玉絮听了这话一愣,勺中的鸡汤差点洒出,可她还没发话,就被陶垣给打了岔,“奶奶,您要见玉絮的父亲做什么?”
    “你说呢!”陶奶奶现在看叶玉絮比看自家孙子亲,恨不得一个拐杖给陶垣抡过去,“你把人家女孩子害成这样,可不得负责?”
    在座的除了陶垣和叶玉絮,对陶奶奶的说辞都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明白的两人却只能面面相觑。
    什么害?害什么了?
    袁云梦就知道两个人还不明白呢,赶紧接过话去,“我们今天下午自习商量分析了一下,玉絮那么乖的孩子,哪里会得罪什么人来害她,倒是你,在商场上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都没发觉呢,一定是有人为了报复你,所以才从玉絮那里下手的,现在都成这个样子了,你可不得负责吗?”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这种可能性陶垣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仔细想了想终究还是排除了,如果有人真的想要对付他,从叶玉絮那里下手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更何况那日那个记者的话实在是令他觉得可疑,那句话明显是针对叶玉絮的,如果是针对他,这句话就不应该去问叶玉絮,而是来问他如何看待此事,所以他才肯定这是针对叶玉絮的一场报复。
    他们分析了一下午就分析出来这些,陶垣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袁云梦却在趁着叶玉絮低头喝汤时朝他挤眉弄眼,陶垣眉头一皱,立即就想明白了。
    大概他们也都猜到了有人在报复叶玉絮,所以故意在叶玉絮面前说这样的话,来分散叶玉絮的注意力,至少让她别因为担心自己而成日担惊受怕。
    真是有心了。
    除此之外,陶垣也听得出他们话里的另一层含义,他的家人们在向叶玉絮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心意,既然说出了嚷他对她负责的话,那也就说明他们心里已经接受了叶玉絮,尽管她的身份……并不是多么地光明正大。
    陶垣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感谢过他的家人,感谢他们从小给了他优渥的成长环境,感谢他们教会自己是非黑白正义黑暗,感谢他们从不干涉并且支持自己的每一个决定。
    而叶玉絮,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成为他的家人。
    其乐融融的晚餐,叶玉絮沉浸在其中,像是被这和乐的氛围所熏染,气色也好了不少。
    其实她并不相信是有人为了报复陶垣才曝光她的身份令他们为难的,她知道自己的性格,相比于陶垣一定更容易被人报复,所以从始至终,她都觉得是自己这边的问题,与陶垣无关。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心里却始终在想一个人,一个……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的人。
    陶垣在浴室里洗澡,叶玉絮站在阳台上,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但两头的人却都沉默不语,一个是因为窘迫得不知如何开口,一个则是因为激动欣喜得不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叶玉絮先打破了沉默,鼓起勇气开了口,“爸爸,你今天,有看到a市的头条新闻吗?”
    “看到了,”电话那头是为了不让这件事在c市影响扩大而忙碌了一天的叶敬远,他尽量抑制住自己的疲惫,语气一如往常。
    “那您……怎么不打电话给我问一问情况呢?”叶玉絮一度有些哽咽,毕竟这个身份,是他带给她的。
    叶敬远不是不想打,只是不知该从何处安慰自己这个一直无法给她更多的孩子,也没有空出时间给她打一个电话。
    “我想,陶垣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的对吗?”叶敬远的声音有些低落,“我应该……也做不了什么。”
    叶玉絮没有说话,但无声的泪已经淌满了整个脸庞。
    “玉絮,”电话那头,是苍老的父亲,他的声音一如叶玉絮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亲昵,多年来的时光跳转仿佛在此刻重叠,“如果陶垣介意这件事被曝光带给他们的损失,那你就回来吧,爸爸在家等着你,爸爸帮你找个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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