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穿的还是纱裙,看上去像是古代电视剧里的衣服。
    这里哪来的人?她刚刚下车的时候周围别说人了,连车影子都没见着……她从哪里来的?就算是她没看见,那么谁又会大半夜的往山上来?!还穿成这样?
    山上最近没人拍戏,没有哪个剧组想得这么开,大热天来云省拍戏还住在荒无人烟连个房子都没有的山上。
    所以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
    明秀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怕过了头还是如何,居然就缓缓地挪动起来,将自己挪出了车底下,站了起来,冷静的说:“对,是我的,我在找衣服。”
    与她想象中的青面獠牙又或者狰狞惨白不同,那是一个非常好看的女人,或者说少女更为恰当,年纪很轻,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纱裙,气定神闲地微笑着,通身无汗,干净清爽,实在是与正常人眼里的‘鬼’相距甚远。
    明秀不怎么想问对方是不是鬼,要是人家是人岂不是一个很大的笑话?
    对了,她就应该当不知道,要是死,就说明她大概率没有白死,要是活,那就回家好好过日子,就当今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倾影微笑道:“这衣服有些晦气,姐姐还是不要再拿回家比较好。”
    “什么意思……?”明秀不解的问,却看见那少女拎着的衣服突然自燃了起来,火光是幽蓝色的,如同梦中一般,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刚想说快放下免得烧手,却见那衣服烧尽了,少女的手却丝毫没有任何损伤,唯有地上黑色的灰烬才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你……”明秀欲要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细看,却叫倾影避开了,倾影轻声细语的说:“姐姐还请仔细些,人鬼殊途,不要随意触碰我比较好。”
    明秀还欲说什么,却听见耳边有金铃响了一声。
    倾影闻声侧脸望去,向后退了一步,恭敬地微微俯身:“少爷来了,姐姐还请退到一侧。”
    ——这段时间她和南时没少打配合。
    有时候人其实是很愚昧的,只要坚信了信仰那什么蚊子大仙能过好日子,你一社会主义说破了嘴皮子都不好使,很快南时就悟了,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别人冒充什么万能神,他就去冒充山神——自家门口的老山神不比什么远的没边没际的仔细一听还有点邪乎不办好事的万能神来得靠谱?人是一时绝望了有什么信什么,不是傻缺,只是溺水前控制不住抓住一根浮木罢了。
    南时只要装出一副神仙模样,再搞个奇遇什么的,大部分的人都会相信自己不当心信了什么邪神,山神爷爷来劝他改邪归正啦!
    根据兔朝人的信仰,不收钱、不害人还帮忙办事的一定是正宗神仙!有正宗神仙帮忙,谁还信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神?开玩笑呢!
    明秀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体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的退到了道路一侧。
    只见山中不知何时起了雾,缥缥缈缈,如烟如云,一片雪白中渐渐地出现了一辆马车的剪影,周围似有人随行,不多时,便有两个粉衣少女手捧青灯走出了浓雾,再次则是两名紫衣婢手捧香炉,再后是几名骑着马的侍卫,围绕着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
    马车四周悬挂着金铃,她们听见的声响便是这里发出的。
    马车的前面没有马匹,更加没有发动机的声音,只有木头轮子挤压在公路上发出的声响。
    明秀瞪大了眼睛,不自主的盯着马车看,倾影在一旁提示道:“姐姐,还请低头,请勿直视。”
    明秀无法,只能垂下了眼帘,耳边仍有金玲声回荡着,一步一停。
    那马车听似很慢,实则速度极快,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到了明秀与倾影的面前,倾影率先屈膝行礼:“奴婢见过少爷。”
    车帘被一只着蓝纱的素手掀了开来,露出了车中人精致的下颚:“嗯,如何了?”
    “此为山中人明秀,子嗣为邪神所惑,欲以邪法以身代之。”倾影道。
    “嗯。”车中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想什么,明秀低着头,冷汗一簇一簇的往下淌,她能明确感知到有人在看着她,她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这样被人看着。
    半晌,车中人才道:“我见过你,你今日来求过我,很是诚心,为何又听信了邪神?”
    明秀喉中发出了‘呵’的气音,干涩得无法言喻:“我……求过你?”
    “是。”车中人回答道:“为何如此心急?山中人由我庇佑,才是正统,为何要听信邪神?”
    明秀陡然想了起来,白天、白天……白天她去了山神庙,上了香磕了头还捐了香火钱……山神?他是山神?山神真的存在?
    她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便止不住的磕头:“山神爷爷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起来。”南时低声吩咐了一句,一旁的倾影便隔着帕子抓住了明秀的手臂,将她提了起来。
    南时看了一眼倾影,倾影会意,便道:“害你儿子的东西在姐姐身上,姐姐拿出来给我便是了。”
    害她儿子的东西?明秀有些六神无主,却奇异的清楚害她儿子的东西应该指的就是那个符咒——是了,什么拿血滴上去,她往年跟人去过武当山也去过普陀山,就没听说过哪个平安符要用自家人的血滴上去的!
    她并不敢看马车,而是胡乱的在身上摸索着——还好,那个符咒她刚刚也揣出来了,她手忙脚乱的将符咒递给了倾影,倾影却不接,她立刻换了个手势,捧着那符咒,倾影才隔着帕子,轻巧巧地从她掌心中捏了过去。
    南时见东西已经到手,八字倒是不必问了,他已经调查过了,便低缓平和的提醒了一句:“今夜山中有雨,趁早回家去吧。”
    “是,是!”明秀连应了两声,突然有一阵风过,马车和身边蓝衣少女都失去了踪影。
    她扭头望去,山中……哪里有什么雾气。
    突地,天空炸响了一声雷音,青蓝色的闪电划破了天际,明秀突地想到方才山神说今夜有雨……
    ***
    另一侧,南时坐在马车中,指尖金芒乍现。
    其实明秀的那个操作是有用的,劫数转嫁到了她的身上,故而第一件事就是要替明秀改命。
    老天爷自然不乐意,故而鸣响了一声惊雷,提醒南时收手。
    南时自然也不乐意:“您就帮帮忙,你看看,这等深处绝境也没想到要害人的,我改个命怎么了?我又不让她活到九十九,活个八十九不也蛮好的?也不子孙满堂,给点财运怎么了?”
    天空中有紫光闪过,南时退了一步:“行,那财运不给了,这个死劫我改了怎么样?好人有好报,给点事业运有点儿女福气总行吧?人家也是被蒙的,爱子之心也不是美德?您帮帮忙!”
    大不了他回头给人家大门口扔点钱,一样是财运。
    “她是自己同意的没错,她儿子是被人蒙的嘛!不要这么死板啊!”南时嘟哝了一声,马车已经到了山顶,他自马车飘然而下,一张硕大的洛书秘图几乎笼罩住了他。
    他挑眉笑道:“先礼后兵,您要是再不同意,我就硬来了。”
    天空一声巨响,紫电如龙,在乌云中若隐若现。
    天道不同意南时有心理准备,今天要是替她儿子改了死劫就没有那么难,毕竟孩子还小,七岁以下阎王那边都不记事呢,但是明秀却不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压上去会是什么结果,她是自愿替她儿子受这个劫难的。
    那就是过了明路,明秀有冤屈,也得去了地府阎王殿上再分说了。
    天道非常讲道理,讲道理到了一个几乎不讲道理的地步——南时今天要是只是替她避开死劫或许也引不动天雷,南时却要替她改命,那就不行了。
    南时轻笑了一声,要是凡事都要天道同意,他也别学什么逆天改命了,老老实实当个凡人不好?废那功夫做什么?
    刚好,测试一下他得的河图洛书。
    古朴的卷轴自南时的手边摊开,随风飞扬出去,末端却叫南时捏在了手中。
    大风扬得南时衣袂翻飞,他舔了舔嘴唇,眼下红痣幽幽的散发着一股子肆意妄为的气质,他举起一手,洛书秘图转动了起来,与此同时河图也绽放出了一股银辉,化为了阴阳鱼在洛书秘图中穿梭着。
    “试试就试试。”
    天雷涌下。
    第158章
    南时甚少笑得这么肆无忌惮, 有一说一,虽然复活那次是有池幽替他开挂,可那也确实是实打实的扛过去了, 今天他手持秘宝,越发得横行无忌。
    天道似乎也有考验他的想法, 雷云攒动, 放眼望去,满目漆黑。
    本是个星月明朗的夜晚, 倒是叫他给毁了。
    有了河图的助阵, 南时指尖的洛书秘图再次扩大, 几乎笼罩住了半方天空,八卦定八方,天干定时光, 地支排光阴,又有周天星斗入局,二十四节气之外则是密密麻麻的因果线, 如丝雨般像四面八方延展而去。
    因果线几乎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朦胧的灰色。
    南时定定的抬头仰望着这一局命数,眼前似有光影流淌而过, 漆黑的云陡然亮了一下, 一条青紫色的闪电一闪而过,随即便是隆隆的雷音。
    风也喧嚣了起来, 卷着他的长衫在空气中猎猎作响。
    南时倏地扬了扬眉梢,怪不得老天爷反应这么大,看这因果线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以命盘来看, 明秀本人虽无甚么大能量,可若是他改了命数, 此后就会改变一位大人物的命数,从而影响到千万人的身上。
    但是今天他就是改定了。
    池幽曾经与他说过,既然想要做什么,那便去做,只要自己能担着,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南时微微一笑,伸手一指星辰,星辰震动,将原本的主星撞成了细碎的金粉,在空中纷纷扬扬。
    雷云怒吼,不再与他客气,青紫色的光芒突破了细白的因果线,那天雷汇聚成一线,撕破了天空,无迹可寻又理所当然的对着南时当头劈下。
    有些时候,光源太近了又太亮了,就会回归最初的白,天地也仿佛在此刻放出了光明,如同白昼。
    南时脚下一动,旋身而起,那道天雷几乎是擦着南时的袍角而过,炽烈得几乎让南时产生了一种自己即将化为灰烬的错觉——但没有,他还活着。
    他脚踏七星步,那些曾经起早贪黑的、曾经挑灯夜战的东西在此刻都化为了他坚强的后盾,令他可以独自去挑衅天道。
    第一道天雷过去,南时却已经修改完了明秀的命宫,便是此时罢手,明秀的命数也已经截然不同了,南时沉下心来,趁着第二道天雷还未降临,就加紧去改第二第三……
    命盘有十二宫,每一颗星辰互相碰撞照会都会在人生的旅途上造成截然不同的走向。
    他既然改,那就改个完美出来。
    他是为了明秀吗?
    其实不是的。
    只不过一时兴起,为天道挑起了狗脾气罢了——你不让我做什么,我偏偏要试试。
    平时我可以管你叫爹,但是有些时候我希望你能叫我爹。
    就这么简单。
    一条银龙踏破了天际,自层层的乌云中探出了修长而庞大的身形,天空倾覆,南时觉得自己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乌云,细小而密集的雷电碰撞之声在南时的耳边响起,南时却懒得理他,不趁它蓄势的时候多改两个星辰简直就是血亏。
    南时觉得自己居然还有心情想东想西也是很厉害了。
    他五指一扣,瞬间五颗星辰飞入了夫妻、父母、福德、子女、田宅五宫中,星屑如雨,似是洒了他满头满身,而天空中的银龙也不再犹豫,直扑南时而来。
    害怕吗?
    其实也还好。
    他脚下方位一转,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袭上心头,银龙的轨迹如虚影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又如泡沫般散去,他看也没有再看一眼,抬手一挥,剩余六颗形成再度入驻命盘之中,至此改命已成雏形。
    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泥土与碎石飞溅起来,却又在触碰到南时的一刻被避了过去。他估摸着再有一道天雷,今天这一局便成了。
    怎么整得自己跟修仙的在渡天劫一样。
    南时轻笑着,另一手持的河图在风中狂卷,两条阴阳鱼自洛书秘图中游出,在另一侧头尾相连,形成了一张小八卦,随即扩散开来,化为了一局新的命盘。
    是自己的命盘。
    命盘在挣扎着,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所压制了一般,主星虽未变动,辅星却不停的更改着。
    南时没有去看,却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嗯,会死在第三道天雷之下。
    这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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