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湖上的老规矩,接了茶就算是这一桩子事揭过了。
    南时不太懂这些,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别人端茶递过来还把腰弯下来是在道歉的意思,南时便接过了茶,低头啜饮了一口,两杯茶都喝过了,老杨又对着南时拱了拱手:“多谢南先生宽宏大量。”
    南时也不含糊,他既然是有意给李文柏做人情,便也不磨叽,当即仔细打量了一下老杨和老六:“虽然是李哥托我,但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的。”
    老杨愣了愣,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刚说完,就看见南时掏出了收款码:“一千,两个人就是两千。”
    老杨迷迷糊糊的把钱付了,他以为南时是要他们赔礼——这也是正常的,光道歉就能完事儿,他这张脸还没有那么大,就是这个金额是不是有点太低了?就是平时托人买件东西给个抽成都不止这么多。
    他们已经不是过年前的他们了,每个人身上穷得只剩几十块,交易会过去,他们身上也有了二三百万。
    南时收了钱,这才道:“你还好,以后金盆洗手,把你那些钱捐了,以后还能好好过,你这个兄弟么……不大好救,避一时不能避一世。”
    老杨和老六都是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了李文柏,却见李文柏微微摇头,示意他们别声张,应下去——他本意是想让南时把那个手串出给他们,没想到南时竟然愿意给他们看一看命理,他之前能看出来南时是学这一行当的,却不知道他水平如何,刚好趁着这个机会看一看。
    老杨极有眼色的问:“那如果要救老六,有什么法子吗?避一时也是好的。”
    原来‘南先生’是这个‘先生’。
    南时慢悠悠地看了老六一眼,问道:“生辰八字给我……还有你那块玉,没又卖了吧?”
    “没没!”老六这下子也反应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把那块要人命的东西给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又报了自己的生日:“1945年6月21日,几点生的我不太清楚。”
    南时刚刚已经看过了一回这玉佩,却没有细看,这会儿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抬眼轻笑道:“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老六连连点头:“是,南先生您真是神了!这几天一到晚上就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还觉得有人跟着!干他娘的!我就知道那里头不干净的东西跟着我了!不过之前有先生说我命硬,之前熬几天去庙里上个香也就好了,没想到这次拜了也不管用!”
    这玉佩上面阴气很重,基本可以断定不是放在侧墓室里面的陪葬品,至少也是主人的随身物品——其主人应该不是厉鬼,如果像他师兄那样的话,这老六也活不到从墓里出来。
    大部分人去世后,还是会去投胎的,当厉鬼又不是什么好事,人人都要抢着上。
    这老六应该是一开始拿到玉佩后就见猎心喜,给贴身戴在了自己身上,这人阳气一弱,自然就能听到一些不应该听到的声音。如果只是这样就很好解决,但是问题在于他阴德亏得太严重了,死劫将至。
    比如老杨也属于这一挂,但是他的情况比老六好不少,以后金盆洗手,把不法所得全捐出去,不干撅人坟墓的事情就没什么问题了,他这个做算命先生的指点对方从此向善,天道爸爸也不会怎么为难他。
    但老六不同,如果只避这一劫,南时是好解决,但是这人该死而不死,他要是真的指点对方躲过这一劫,对方接着该干嘛干嘛,南时怀疑天道爸爸不把他揍个半死绝不停手,除非……
    南时从兜里面把铜钱摸了出来算了一卦,不是算老六怎么才能活,他起卦的内容是:要花多少钱才能弥补一下自己帮老六亏掉的阴德,这个钱补给阳间或者阴间都行,但一定得补。
    “很贵的。”
    没有给人人情反而把自己送进去的道理,他才从医院出来呢!
    老六没说话,看向了老杨,老杨则是斟酌了一下:“我们手里大概能拿出三百万,您看呢?”
    李文柏没吭声,玄门里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算命的钱是不能问人借的,或多或少,全看先生怎么要。
    南时也不乐意多收人家,他大不了一份不要就是了:“两百万,能躲这一劫,但是日后你们要是坚持还干这一行,我就不能保证了。”
    南时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今天死和明天死,差距也不是很大。”
    在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老杨叫道:“怎么会这样!我们一向讲规矩,开工做事一向是我打头,要死也是先到我才对!他怎么会这么快!”
    干摸金校尉这一行当的,要么就是不信,要么就是全信。地底下去多了,总能知道一点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老杨是全信的,所以他做事一向讲规矩,次次取财物都点蜡烛询问,要是灭了绝对是一件不取,如数奉还,要是蜡烛不灭,他才会拿。
    但就是再讲规矩,他们也知道干这一行鲜少有人能活得长久的——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想干这种缺德事儿?
    “你不如问问他?”南时还犹觉得不足:“不过你也别急,你也快了,要是他等一等你,你们俩还能路上做个伴。”
    李文柏迟疑的问道:“……可以救吗?老杨他女儿才三岁……”
    南时把玩着铜钱,铜钱叮咚,在他的掌中作响:“可以,刚刚就说了,只要不做这一行就行。老杨八字我没看过,不好多说,但是老六,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大不了等到过完正月十五,也就结了……舍不得钱,就早点办后事去吧,还能留点给家里人。”
    老杨看向了老六,怒骂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儿?!老实交代了!”
    老六张了张嘴,冷汗都下来了:“……我也没……”
    “说!”老杨指着桌上的玉佩:“我上次我点了蜡烛,火苗小,就只拿了侧墓室里的东西!侧墓室里我记得没有这件东西!你哪弄来的?!”
    “……我就是……”老六心虚的说:“我觉得有点可惜,又返回去从人家身上摸的。”
    老杨听罢,瞪着他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骂了一句脏话。
    南时答道:“不止吧。”
    这话南时纯粹诈他的,这玉佩就是阴气重,也没有鬼跟着,他知道个锤子。
    深冬腊月,老六觉得自己毛衣里都是湿的,耳旁又听见了声响,有些模糊不清,却还是能听得出来几个字:“少爷……该……回……”
    他惊恐的尖叫了一声,抱着头鼠窜到了墙角,脚胡乱地蹬着:“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老杨看到这里,就知道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上前几步抓住了他的肩膀使劲的晃了几下:“你到底干什么了!”
    老六又胡乱的喊了两句,这才恢复过来,他拉着老杨的手臂急切的道:“哥!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那个罐子里是酒啊!这么几百年都过去了那酒精还在呢!蜡烛没拿稳,就给烧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南时听到此处看向了李文柏,意思很明显:这你还要我救?
    都放火烧墓了,还想怎么样?八成墓主去投胎了,要不然当场拧了他的狗头!
    李文柏苦笑着对着南时拱了拱手,求他见谅。
    老杨喝道:“那你把火灭了没有?!”
    老六又喊道:“灭了!我真的灭了!就把棺材烧了一角!骨头真没有事!我还特意脱了衣服盖在了棺材上,算是我赔礼道歉!我真不知道会这样啊!”
    南时摇了摇头,还把衣服盖在人家棺材上,生怕人家不来找你麻烦是吧?
    老杨拉着老六的衣领把他扯到了南时面前:“只要能保住他这条命,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哪怕我替他死也行!”
    替人挡灾那就是歪门左道了,南时会也不会做,更何况老杨有几条命能替他挡?
    “你说这话那我就信了。”南时颔首道:“你出门就去买点纸钱,往东南方烧了,紧接着把老六的钱全部捐掉,一分都不能留。”
    老杨目光灼灼的看着南时:“就这么简单?”
    “当然不,做完这些,你让他去把东西还了,在棺材面前跪十二个时辰。”南时道:“要是过了关,以后这种勾当是不能做了,老老实实找个正经工作吧,有手有脚,饿不死。”
    老六下意识的问:“那要是没过关呢?”
    南时微微一笑:“那我岂不是要砸了招牌?老实跪着,谁叫你起来你都别起来,你要是起来了,那我可就管不到你了。”
    老杨重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到时候我带他一起去!”
    “好。”老杨当场跪了下来,给南时磕了三个响头:“要是能救我兄弟一命,以后南先生有所求,我必应!”
    “倒也不必。”南时举起了收款码:“花钱消灾,你我两清。”
    老杨利索的转了账,南时方道:“这事儿宜早不宜晚,去吧。”
    两人便立刻出了门,李文柏对着南时拱了拱手:“有劳你了,南先生。”
    “李哥,别啊……”南时话音未落,手机就响了起来,点开一看,手机上就显示出了邹进哭唧唧的脸:“南时,我要是回头了怎么整啊?”
    第89章
    “没救, 等死吧,告辞。”南时下意识的给他了一个三连,还没等邹进张嘴嚎, 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在哪?”
    “在停车场。”邹进欲哭无泪的说:“那我现在咋整啊?!你先说行不行?!”
    南时看他的背景就知道他在车上,他想了想道:“你别下车, 现在开始闭上眼睛, 你爸在你旁边吗?抱紧他!等我过来。”
    邹进忙不迭的闭上了眼睛,邹志东本来就揽着他, 闻言就越发紧密地抱住了自家的兔崽子, 对着镜头道:“多谢南先生了, 刚刚我就一直抱着……有什么讲究吗?”
    “这个回头再说,邹先生别撒手就是了。”
    南时起身,正想和李文柏打个招呼, 李文柏却摆了摆手:“快去吧。”
    南时点了点头权作是告辞,转身离开了。不光如此,他还吩咐了晴岚一声:“晴岚你先过去盯着点, 别让邹进出事了。”
    “是,少爷。”晴岚的身影如同一道青练, 瞬间消失了去。
    倾影在一旁无奈的提示道:“少爷, 差不多该回家吃饭了,老太太还在等您呢。”
    “反正回家也是要去停车场的, 我现在又不能用飘的。”南时耸了耸肩。
    被老杨那么一折腾,太阳就已经在天边映出了一抹璀璨的晚霞,金红粉紫,美不胜收。南时抬头看了一眼, 道:“邹进还真是不巧,遇上这个时间。”
    黄昏逢魔时刻, 是不少鬼怪出门玩耍的好时间。
    从李文柏的紫云来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因着晴岚已经过去了,南时也不是很急,路上瞧见了卖糖葫芦的摊子没排队,还顺手买了几串准备拎回家吃。
    因着是过年的关系,停车场里的车并不是很多,南时刚进去,就看见冯子恒探出窗户对着他疯狂招手:“南时,这边这边!”
    南时走到窗前,见后座上两父子紧紧的抱在一处,道:“好了,可以放开了。”
    邹志东眉目中还带着一点紧张:“南先生,您看这……?”
    “他为什么要回头看?听见谁喊他了?看见什么没有?”南时问道:“邹进,你说下。”
    邹进闭着眼睛嚎:“我也不知道啊,也没有人叫我,我就感觉有人硬生生推着我回头去看,还把我脖子都给扭了!后面也没有什么人,应该没看见什么。”
    “那就好。”南时比了个手势,邹志东下意识的往里面让了让,南时挤在了邹进身边,吩咐道:“开车,到北门寺去。”
    北门寺是s市一所著名的寺庙,坐落在s城北边,故而得名北门寺。北门寺就在城内,不堵车十五分钟就能到了。
    其实前面一所城隍庙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既然邹进是叫人硬生生把头扭过去的,那就得找个更厉害寺庙拜一拜了——这意味着邹进身上的阳火已经弱到了一个地步了,都能叫鬼碰到他了。
    邹进左看看右看看,一旁是亲爹,一旁是大佬,顿觉安心了不少,他戳了戳南时:“你刚刚让我爸把我抱着有什么讲究吗?”
    “你阳气弱。”南时伸手在他右边肩上拂了拂,那把阳火扑腾了一下,稍微明亮了一些,却又很快的弱了下去,几乎于无——人一回头,自然就会把肩头的阳火给拂灭压弱,所以很多地方都有这个规矩,半夜要是听见有人叫你千万不能回头,当然了,也最好别应。
    “你爸抱着你能用他的阳气把你遮住,这样有些东西一时半会儿就找不到你。”南时解释道。
    邹进听完,头唰得一下扭过去看了眼他爸:“那我是不是应该再抱住我爸?”
    南时:……得了,另一把也灭了。
    他本来还想说他杵在这儿谁敢上来自寻死路,现在想想算了,他的嘴角抽了抽:“……还是抱着吧。”
    “哎!”邹进应了一声,一把抱住了他爹:“您真是我亲爹!”
    邹志东:“……”
    为什么感觉这么丢人。
    但是他是做人老子的,儿子能当缩头乌龟,他却不能:“多谢南先生,这事儿给闹的……也是我不好,不买什么玉佩就好了。”
    南时摆了摆手:“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说,以后买上了年头的东西最好不要直接揣到身上,拿个盒子装起来,确定没问题后再上身。”
    “好好。”对方一叠声的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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