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杏仙挑眉道:“这辈子我还没听见这么奇葩的要求,不过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上,就满足你好了。”
    南时装作一副要窒息而亡的样子:“过儿!过儿我错了!赶紧放开!”
    “现在叫兄弟不管用了!该叫什么你心里有没有一点逼数?”
    南时脱口而出:“我错了!爸爸!”
    池幽就是这个时间过来的。
    他本来是想着过杏仙二次过来,再不见主人家也不像话,恰好他出来散步,就顺道见一见过杏仙,也算是给南时做脸,结果万万没想到……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南时毫无羞耻心的管人叫爹,脸色沉得都没法看,清河在一旁硬着头皮道:“山主……少爷是在与过少爷说笑,不是当真……”
    过杏仙本来还打算补上一句‘乖儿子’,见远处有一人站着,仆婢环绕,虽还看不清眉目,却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人,当即知道是南时那个传说中的师兄到了,连忙把人给松开了,低咳了一声,装出一副‘我是个正经人’的模样提醒了一下南时。
    南时背对着那头,是真的没发现,而且人现在不当厉鬼了,厉鬼的坏处没了,好处自然也没了,当然不会再拥有那种敏锐的意识。他还撇了撇嘴:“噫,过儿你果然还是爱你南爸爸的!”
    过杏仙用眼神疯狂示意南时,光看这家里佣人的做派,就知道当家做主的规矩极大,南时这样真的不会被打吗?
    南时这才发现不对,扭头一看,立刻端起了架子,风度翩然的起身立于原地,等池幽过来再行见礼。
    没料想到池幽干脆就不过来了,一甩袖扭头走了。
    南时:“……”完了,八成又把池幽给气着了。
    过杏仙戳了戳南时:“你师兄啊?看着气质很不错嘛。”
    南时唉声叹气的拉着过杏仙坐下了,摆了摆手叫厨子接着给他弄个鹅肝海苔卷,颇有些接着奏乐接着舞的风范。他道:“嗯,我师兄……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也可以?”过杏仙说道:“不过我看你师兄不像是喜欢见外人的样子,上次来他也不是不见吗?”
    南时想了想说:“不见也好,我师兄……回头你见了回家万一发烧什么的就不太好了,大过年的,比较麻烦。”
    过杏仙:“……哈?”
    等等,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看向了一侧的仆婢,他以为南时的师兄是什么非常厉害的阴阳先生,搞了一帮子厉鬼在家里当帮佣——小说里不是经常这么写吗?这阴阳先生肯定是一方大能,隐世不出,一出现就能搅动风云变色……前提他自己也是个活的。
    但是听南时的意思,他师兄也不是个活人?
    “……你他妈是掉进厉鬼窟里了吗?!”
    南时把海苔卷往嘴里一塞:“对啊,你才知道啊?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
    “……你他妈又没说!”过杏仙顿时感觉自己身上阴风阵阵的,去主人是活人搞了两个厉鬼当帮佣的人家做客和去主人就是个大厉鬼的人家做客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体验好吗!
    前者感觉主人牛逼,一股憧憬之情油然而生,后者感觉主人恐怖,恨不得拔腿就溜。
    “行啦,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怕你就想想你干爹不就完了,大哥不说二哥,你往你干爹庙里住得不也是很舒服很自在?”南时岔开了话题:“你吃饱了没?吃饱了没事儿干就陪我走一趟吧。”
    过杏仙仔细一想也是,他也是见过什么红白煞鬼新娘的男人,别的没有,就是心大:“去哪啊?”
    南时竖起一根手指:“马上西街那边要开个什么节,好多人过去摆地摊,我也收到了社区那边的短信,让我们东街的老板也过去支援支援。”
    “腊月二十七摆地摊?你们那边步行街管理是有什么毛病啊?”过杏仙下意识的道。
    过年了,好多打工人都回家了,他们这边是经济外加旅游型城市,外来打工的是真的很多,其他节日还好一点,有其他来玩的游客做填充,但是一到过年,不说别的,就提一句‘出门玩的时候,停车能把车子横过来停三个车位还不挨骂!’,大家应该就能明白是个什么状况了。
    南时耸了耸肩:“我哪知道,反正去凑个热闹呗?我在家里都要被关出病了。”
    过杏仙表示:“那你还不如去店里坐一会儿,开门做生意,还不累人,还能吃西街的流量,难道不香?”
    “所以,我又不是去摆地摊的。”南时一脸高深莫测:“卦象上说,我今天应该出门去浪。”
    “……还行。”过杏仙眼睛抽了抽。
    “卦象上还说了,你今天屁事没有,适合跟我一道去浪。”
    “……”
    算卦真是一块万能的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听说南时他们门派是以算卦为正统传学的?
    他师兄这都不打他,真爱无误了!
    ***
    南时确实是被关得狠了,池幽得知了也没有拦他出去玩,反而叫人送了点零花钱给他——让他放心大胆的浪的意思。
    南时一开始没好意思收,直到打开手机银行一看自己光秃秃的零蛋,这才想起来他还真的没钱了,当即要找过杏仙拿钱,过杏仙本就帮他管理着店铺上的支出,他虽然不开张吧,但是什么物业管理啊都是要钱的,再加上前不久才付了房租,真正到南时账上的……万把块吧。
    南时一看,麻溜的就收了他师兄给的零花钱。其实万把块的也不少,但是对于西街那种动不动能冒出个古董的地方,万把块是真的有点少了。而且过完年可能没几个月又得交房租,就他这一个月啥也没干的收入,还真是交不出来。
    淦,金融危机,以后宽裕了再还给师兄就是了。
    南时久违的没有穿什么长褂,而是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毛衣长裤——开玩笑,穿长褂那不是往脸上写‘这人懂行速速抬价’吗?
    去逛古玩市场,最厉害的打扮就应该是把自己往小白里头打扮,少不知事大学生,刚出社会小年轻,一看就知道不懂行,手里又没有很多的钱,这样一来,摊主才会在报价的时候斟酌一下,不敢开太高价。要是发现了漏,那更好了,他就算双眼冒光,摊主都以为他傻缺被骗了,开个自以为的高价,这单稳了。
    完美。
    过杏仙打量着南时:“……别说,怎么感觉你这一趟下去回来,人越来越贼了?”
    南时:“别问,问就是人生艰难。”
    “你眼睛下面哪来的红痣啊?”
    “别问,还是人生艰难。”
    ***
    等两人到了西街,才发现其实人还是挺多的,不少面露无奈的年轻人跟着自家长辈在里头转悠着,他们低头看着手机,根本不看两头摊位,甚至有时候嘴里还说着‘爸这一看就是假的!最多二十!’,要不就是在他们长辈买东西的时候来上一句‘义乌批发三块一个,十块三个!’。
    一看就知道是年末放假在家嫌着没事儿,听说家里长辈来逛什么古玩,怕家里人被骗,只好不情不愿的跟过来的。
    像南时和过杏仙这样身边没有年长者的才是少数。
    南时这会儿跟坐大牢出来一样,看什么都新鲜,东看看西摸摸,完美扮演了他之前所说的那种‘刚出社会年轻人’应有的表现。
    过杏仙家里虽然不是做古玩的,却是做玉雕的,两行互有一些交集,论眼力,吊打南时。
    而南时已经就着一个看着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是什么玉——或者就是染色的石头雕的手把件和摊主杀起价来了:“二百?”
    摊主非常配合的嗤笑了一声:“两百?这样的品相两百哪里买?我现在就去批发!至少两千!”
    南时瞅了一眼过杏仙,催促的意思非常明显,过杏仙叹了一口气,交友不慎,只好陪着开演。他上前一步道:“染色的吧?二十。”
    “嘿!你怎么这么说话!”摊主拽起那个手把件:“你看看!这品相!要是染色的我给你吃下去!”
    过杏仙瞅了一眼,玉雕是他老本行,别的还说不准,但这个他贼有把握,随意张口把人产地都说了:“二十,您有的赚,隔壁梨坊学徒练手的,二十块钱能批八个。”
    南时自然看出来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古玩,但是他就是喜欢那个雕工,瞧着挺灵动的,他故作惊诧的叫道:“啊?假的?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过杏仙抓着南时的领子:“你别买了,回头我带你去梨坊批发!两千坑谁呢!”
    南时:“……好吧。”
    他依依不舍的瞅了一眼那手把件,就要起身跟着过杏仙走,老板心头一痛,知道这是行家来了,他看着再三回头的南时,心想着这可是开门红,有的赚总比不开张来得强:“二十就二十!拿走!”
    南时:计划通!
    “好勒!您给我包一下!祝您今天开门大吉!”
    摊主骂骂咧咧的给他包上了。
    第77章
    过杏仙在一旁看得嘴角直抽, 南时就着包装还和对方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后硬是要了一个成本都要三块钱的精致小礼盒把他那个二十块钱能买八个的破手把件给装进去,摊主那表情, 要不是还顾忌着开门红这个口彩,恨不得当场给南时竖个中指。
    南时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过杏仙身边, 提着袋子给他炫耀:“过儿真是我的好大儿, 真管用!”
    “滚!”过杏仙没好气的说:“你也不怕丢人,还南辰阁的老板呢!小心人把你认出来, 我看你那张脸我那个哪儿搁!”
    “认出来就认出来, 谁不知道我南辰阁专卖工艺品啊!”南时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眼下那颗小红痣就像是会发光一样,扎得过杏仙眼睛都疼——南时这颗痣长得真的有点邪门,好看是一方面不必提, 但是总叫过杏仙莫名的很介意。
    非要形容的就和之前看到厉鬼化南时的感觉差不多。
    过杏仙盘算了一下,他到底有点担心南时,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有一说一, 南小时啊,我怎么感觉你以后桃花不会少?”
    “哈?”南时不解:“你跟你干爹学看相了?要不你干脆连解签一道学了得了, 以后混不下去了就去你干爹庙里当庙祝, 岂不美哉?”
    “不过到时候你可靠点谱,多看看书, 不然你干爹要头疼了。”南时话锋一转,指了指自己眼下:“你知道这叫啥不?克子,又不是招桃花的,没文化就别瞎逼逼。”
    “……”过杏仙一时语滞, 行吧,没什么大事就好——反正南时是个基佬, 九成九不会有孩子。
    两人又开始漫无目的的逛了起来,西街这个摊子主要还是面向古玩爱好者和萌新,里头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故意做旧的,看得人多,真的掏钱买的人少,大多还是和南时一样,花个一两百,不拘真假,买个心头好。
    突然南时拉了一把过杏仙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向:“那边那边,是不是吵起来了?”
    “这热闹你也要凑?”过杏仙苦着脸说:“不是吧?”
    “学习一下以后怎么对闹场的嘛!”南时一脸正直,脚下却不含糊,拉着过杏仙就往人堆里凑。
    热闹嘛,谁不爱看,南时三言两语就从围观群众的口中套出了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摊主狮子大开口三万卖个砚台,真假暂且不提,买家看着像是不差钱,掏钱买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买家刚付了钱,摊主拿了砚台要给他包起来,刚入手那砚台就碎成了两瓣。
    那买家自然不干啊,刚买到手,自己还没摸两下呢就坏了,他就要求摊主把钱退了,没愚到这摊主可能是本着捞一笔好过年的愚法,脸面都不要了,说这砚台撑死三百,连在哪里批发的都给说出来了,怪买家乱开价讹人。
    有一说一,要是换一个路人把这砚台给砸了,对方说这话还真就是没毛病的,我管你多少钱买的,赔偿只配它应有的价值,最多加点心理补偿费,买家自己眼瘸高价收了个假货,没道理叫人按着真货的价格去赔偿。但是这话放在刚以高价卖给买家的摊主身上,就不太对劲了。
    “你还要不要脸!”买家是个六十来岁看着挺儒雅的男士,看着平时就不像是会骂人的人,逼急了就这一句话反复的说:“你刚刚明明说这东西是明朝的红丝砚,怎么现在就反口了呢!”
    摊主则是老神在在:“你别瞎说,这是红丝砚我没撒谎,但是我可没说这是明朝的,就算是我说是明朝的,你自己看走了眼,现在还愚反口啊?没这规矩!”
    所谓的规矩就是指古玩交易的潜规则,买家用较高的价钱买了不值这个价格的古玩,或者干脆就是假货,被称作是‘打眼’或者‘走眼’,这种情况买家需要自认倒霉,吞了这口苦果,这叫做‘交学费’。
    近现代有法律规定,所以这些卖古玩的摊主也学乖了,有时候碰着比较较真的人也不会一口咬死了这东西是‘什么朝代’或者‘什么质地’,张口就是一句‘看着像’,至于像不像,那就要买家自己判断了。
    这年头玩古玩的就不存在没有交过学费的,越是入迷的玩家,教的学费也就越多,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遇到这种情况,大家也就笑两声,说两句倒霉也就结了——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眼力不行,不能怪别人。
    “你们看看这上面的红丝?没毛病吧!是红丝砚!”摊主拿起碎片给围观群众看,又掸了掸另一手捏着的一把红钞票:“红丝砚,去年刚做好的,雕工抛光做的都不错,行价就是三千块钱!大家都是玩这一门道的,我没压他的价格吧?”
    红丝砚是中国名砚之一,又称青州红丝砚,石质细腻莹润,又因为这种石头中多包有红色的丝状纹路,整体也是偏红、偏橙,所以叫做红丝砚。到了现代,红丝砚原产地石源枯竭,产量变少1,摊主这个价格也不算是开低了。
    买家气得脸都红了,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也懂这个规矩,但是刚从对方手里买回来,对方就把东西给他摔了,还只赔他三千块钱,相当于他花了两万七买了两个碎石头,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有好事者还凑上前接了红丝砚的碎片颠了颠:“……是差不多这个价儿。”
    又有人高声说:“老板你这个也不好太过分了,人都没有离开摊子呢!东西是在你手上出的岔子,你意思意思拿一点当本钱,剩下的还是还给人家吧!”
    “就是!做人不能太亏心!这三千块钱你留着,退人家两万七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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