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东甫将丁同和升任大将军,除了他娶了宗室女,本人又能力出众外,最主要的原因,是丁同和在朝中并无其他势力,只能依附皇室。丁同和的旧部都在亦州,现在归萧焕昭管理,名义上,萧焕昭需要听从丁同和这个大将军的调度,可他毕竟是皇子,不听命令,丁同和也拿他没办法。
    亦州城防图泄露,危在旦夕,萧东甫心里想的最多的,仍是制衡之术,既没有把儿子的性命放在心上,更没有理会亦州军民的死活,真是令人无语。
    亦州城内有驻军五万,百姓不到七万,丁同和为刺史,总领亦州军政,萧焕昭来后,他是亲王,虽有总领之权,却不能任亦州刺史的职务,所以亦州的最高职位,其实是空缺。目前主管亦州事务的有两人,一个是丁恪,是丁同和的族叔,任亦州长史,主管亦州的刑名,税务等等事务,另一个名叫沈存厚,是亦州别驾,目前掌管亦州军务。
    丁恪的职位与沈存厚级别相等,可实权差别极大,亦州毕竟是边境军镇,且沈存厚是淮安沈氏出身,在朝中势力庞大。所以在丁同和离任之后,原本就是辅佐丁同和的丁恪就陷入了半失业状态。萧焕昭初到,暂未真正接手事务,所以在之前两个月,亦州的一切大权,其实都是掌握在沈存厚手里。
    这么看来,亦州并非如李怀兮原先所想,是一块铁板,都是丁同和的旧部,而是有相当一部分掌握在沈存厚手里。还有,像丁同和这样的高升,都会把丁恪这样的亲信带在身边,可为什么没带上呢?
    李怀兮想了两个原因,一是丁同和有心叫丁恪接任亦州刺史,所以干脆没带上他,还有一个,就是丁同和与丁恪之间,也有嫌隙。
    在十九年前的亦州之战,丁士其带着亦州军民守护城池,拒曲昊谦的大军整整近一年时间,彼时萧东甫刚刚即位,胆小怯懦,将大军留在都城建淮,不敢分兵前去救援。
    丁士其的家乡就在亦州南边的乡镇,当时丁氏全族男丁,都上阵去杀敌,待曲昊谦退去,除丁士其本人伤重不治外,丁家上下,成年的男子里,也只剩下丁恪一人。
    之后丁同和长大,甚是倚重这个族叔,而丁恪虽后来虽也算是身居高位,却一直没有嫌弃自己在乡下娶的结发妻子。丁恪的妻子也不是一般人,名叫伍淑娘,虽是村妇,可在十九年前,也是个敢上城头泼开水扔石头的勇妇。伍淑娘不仅勇敢,而且持家有道,在大战之后,丁家遗下了几十名寡妇幼儿,在她的主持下,都过得很不错,还有几个男孩,现今已在亦州军中任了军职。
    伍淑娘尽管不识字,可实不是一般人,丁同和幼年也受到她不少照顾,视她为母,一直相处融洽,直到丁同和娶了郡主。
    萧晨霜生长在建淮,深得大梁都城风雅清高之风的真传,与质朴俗气的伍淑娘,除了互相看不顺眼,也不会有第二种相处方式了。可是一方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一方是如同母亲一般的长辈,估计是互相斗了个势均力敌。
    受尽夹板气的丁同和无法忍耐,所以趁着机会,将丁恪留在亦州,若能升任刺史,也不枉丁恪一家对丁同和的照顾,同时也是丁同和的一大助力。
    这应该就是丁同和的想法,李怀兮将自己的猜想与萧焕昭说了,萧焕昭道:“丁同和恃才傲物,与我见过两次,对我并不客气,离任之前,也多加刁难,若你处在我的地位,你该怎么办?”
    李怀兮道:“丁同和任职的几年来,与曲昊谦的冲突中并未落得下风,说明他的军事才能很不错,将亦州这个边城治理得井井有条,说明他也很有治理地方的本事,是个人才,需要争取。”
    “哦,那他对我不恭敬,也不要紧吗?”
    李怀兮扔给萧焕昭一个白眼:“少来,说正事。”
    “怎么争取?”
    “丁同和是因为萧焕开和萧焕名之间的内斗才成为大将军的,是皇上平衡势力的结果,他不属于任何一方,就要承受来自双方的压力。他既恃才傲物,很难看得上你那两个兄长,时间一久,要么是做个纯臣,要么投入你的麾下。”
    李怀兮接着道:“所以我们在亦州,就要先争取丁恪的支持,亦州大战,丁恪前来助阵,协助丁同和治理亦州多年,没出什么差错,风评也不错,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他的夫人伍淑娘也是个有胆魄的女子,他们都可以优先争取。只是,丁同和要是一心提拔丁恪,那他打算怎么处理沈存厚?他二人同在丁同和麾下时,沈存厚都未必完全听丁同和的命令,如今可是竞争关系,亦州刺史的位置,原先没人抢,可一旦曲昊谦那边的威胁解除,这个位置还是很诱人的。”
    萧焕昭道:“曲昊谦因梧山玉被周国皇帝忌惮的事,不日就会传入建淮,到时就看丁同和为叔父运作的本事了。沈存厚是淮安沈家的子侄,这些年在军中资历也够了,高升是必然之事,不在亦州城,也可以在别处。只是沈存厚看不上丁恪这种从乡下来的军官,我又未参与亦州事务,丁恪被压得很厉害。”
    “沈存厚是沈家的人,就是云妃家里的人咯?想让云妃放弃亦州城的军权,只怕不容易,还有,亦州局势一稳定,你怎么办?”
    “宣王已经把持了昭化的军权,要想叫沈存厚留在亦州城,恐怕皇上不会答应,沈存厚的指望肯定会落空。等此间事了,我们一起回建淮再观望好了。”萧焕昭又道:“既已决定先拉拢丁恪,再争取丁同和,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找个可靠的人接触丁恪啊。”
    “说的对,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萧焕昭说着,将李怀兮打横抱起:“我的事情办完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任务了。”
    “。。。。。。”
    李怀兮心中万马奔腾,活都我干了,你干什么?
    被萧焕昭抱在怀里,心里想着一会儿去书房找点墨汁来给这个混球画张大花脸,然后,她就没力气了,浑身发软,昏昏沉沉的睡到天亮。
    第二天上午,照旧在公孙羽那里练武,吃过中饭,又洗个澡,一身清爽的李怀兮前去找伍淑娘。
    按照萧焕昭的嘱咐,他既然名义上管理亦州城,与丁恪及其家人的接触就是常理,不需要避讳,偷偷摸摸的,反而惹人生疑,所以李怀兮就骑马带着两个侍卫,来到丁恪府上。
    伍淑娘四十出头,脸上已爬上了许多细密的皱纹,她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粗布衣裙,头上只戴着一根简单的银钗,全无官家夫人的富贵之气。伍淑娘见萧焕昭遣侍女来找她,心想着是不是城里目前疯传的跟襄王一起出游的那个。她也好奇,正好乘机对着李怀兮仔细打量一番,见李怀兮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衫,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发间只用一根青玉簪固定。与之前伍淑娘见过打扮精致的萧晨霜的侍女比起来,倒是十分朴素清爽,令伍淑娘对她有了几分喜欢。
    但是喜欢是没用的,萧焕昭与丁同和不是一伙的,必须拒之千里,所以伍淑娘直接道:“我没空,姑娘还是请回吧。”
    李怀兮赶紧道:“夫人自然是忙,我也不敢过多打扰,只是襄王殿下从宁国回来时,带的一些当地特产,叫我送来给丁将军。”
    伍淑娘冷冷的道:“我家相公是亦州别驾,不是什么将军,你若要送礼给大将军,自去建淮,不要来我这里。”
    李怀兮眨眨眼睛:“呀,那是我弄错了,我家殿下一直跟我说,当初亦州大战的时候,别驾大人如何勇武,令人钦佩,所以我一直以为大人是将军,何况大人勇武,等闲将军都比不了,都是我不好,夫人您别生气。”
    丁恪生平最得意的事,就是守卫亦州之战,之后在丁同和手下办事,虽与周国之间总有战事,但规模都不算大,一直再没什么机会发挥,总是引以为憾。李怀兮一个小侍女,怎么知道战场上的事,必然是萧焕昭说的,想着襄王对自己丈夫如此推崇,伍淑娘心里也是很得意的,但她仍然板着脸道:“叫你家殿下不必费心了,我们官职虽小,却也不缺什么。”
    李怀兮轻笑道:“夫人多虑了,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毛皮,是我家殿下在宁国猎到的狼皮。我听说夫人在亦州之战中,也是身先士卒,参与守城,当时是冬天,战场上滴水成冰,想来对关节多有损伤,我便自作主张,叫人用狼皮做了护膝和褥子,冬日里用着,虽不贵重,可是很好用,一点小东西,夫人就不用客气了。”
    听了李怀兮这番话,伍淑娘才认真的看了李怀兮一眼,见她年纪不大,没有上妆,眉眼中自有一丝妩媚,皮肤白皙,是个小美人。伍淑娘见她很有眼色,不禁又多了几分好感,反正没什么贵重东西,收下也不要紧,便道:“你如此说了,我也不为难你,只是仅此一次,以后就算了吧。”
    李怀兮笑道:“那就多谢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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