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博物馆11】
    几年前,严莉莎遇见了许夜,当时她刚从那个男人楼里下来——红夫人查到这人,给了她地址,她没沉不住气,立马就赶过来,结果和那男人闹得很愉快,她被打了一巴掌,肩头的衣服也在动手的时候扯破了一块。
    一个女人,拎着一只包,脸上有轻微的红印,还挂着泪痕,东倒西歪地走在路上。
    她忽然停住脚步,嗤笑一声,低头看看自己,失魂落魄的,正好小区外头有个小卖部,要不要去买一瓶酒,这样更应景。
    这个念头一晃进脑子里,她脚步就不自觉走到那儿,那是间不大的店铺,老板坐在玻璃柜后头打瞌睡,玻璃柜前站着一个男人,身影修长,穿黑色夹克,袖子挽上去,露出手臂,他手里拎着两瓶酒,看到严莉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纸票,轻轻放在玻璃桌子上,再从她身侧离开。
    严莉莎有点恍惚——这人她好像见过,哦对,是在红夫人给她的那张照片上,照片里拍的是那男人,还有一个路人,那个路人好像就是他。
    长相太出挑,气质也出挑,所以严莉莎记得。
    她小跑两步追出去,结果许夜压根没走远,就停在路边的树下等她。
    肯定是等她。
    因为许夜开了酒,冲着她弯起眼睛,笑的很随便,但又觉得眸光清澈,严莉莎顿了顿,慢慢走过去。
    两个人坐在马路边,一人手里一瓶酒,严莉莎扔了包,随便抹了把脸,仰头灌酒。
    许夜却拿着酒瓶子没动。
    严莉莎扭头看他:“不会喝酒?”
    “不是。”许夜摇摇头,“家里有孩子,一会回去,身上不能有酒味。”
    严莉莎笑:“看不出来,你这个年纪就有孩子了?英年早婚,太惨了。”
    许夜笑:“没结婚,不算英年早婚。”
    “私生子?”严莉莎摇摇头,“现在的小年轻,太可怕。”
    “是挺可怕的。”许夜扭头看她,“大半夜找人打架。”
    严莉莎把酒瓶子从嘴边移开,笑容也没了,问:“你是他朋友?”
    许夜摇摇头:“不是。警察,他报警了,说有人威胁他生命安全。”
    “狗男人,他敢报警抓我?!”严莉莎把酒瓶子往身边一蹲,“看我不上去撕了这个狗东西,什么玩儿意,打不过我就报警!我呸!”
    许夜平静地插了句嘴:“他也不是针对你,报警好几次了,你不是第一个打他的姑娘。”停了会儿,又补充,“不过是最漂亮的一个。”
    张牙舞爪的严莉莎瞬间安静,她从身边捡起轻巧的酒瓶子,“漂亮有什么,还是不是个泼妇。”
    许夜问:“上头那个人,有什么好的。”
    严莉莎:“没什么好的,不甘心而已。”
    “要是我,我转头就走,远离他,过我自己的日子。”
    “你不是女人。”
    许夜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严莉莎问:“他报警……都是什么样儿的姑娘找他?好几个?是多少个?”
    许夜想了想,“都是女人。”
    严莉莎皱眉:“我问什么样儿的?”
    “什么样儿的都有,有年龄大的,也有像你一样年轻的。”
    “渣男。”严莉莎气的骂了句脏话,“真不是东西,什么草都吃。”
    “妹妹,要不你回去吧,我这算加班了,也不给加班费,我家里还有个私生女,也不知道写完作业没,我挺难的。您就别为难我了行吗?”
    “不行。”严莉莎眯起眼睛,沐浴在月光里的树撑起一大片阴影,她坐在阴影里,细碎的光亮顺着她的脸,明明灭灭的,她一会儿像个巫婆,一会儿又像个玫瑰成精的女人,嘴里喃喃地说:“你是个警察啊…”
    许夜无奈地叹了口气。
    严莉莎把酒瓶子往身后的草坪一扔:“你陪我去个地方,我就让你下班。”
    许夜沉吟片刻,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严莉莎带他去的地方是青牛宫,两个人翻墙进去的,那会儿这地方刚成景点,去的人少,安保措施也不好,一人多高的墙头没有安装防护网,导致两个人很轻易就翻进去——毕竟负责人也想不到,会有人大半夜到这里玩儿。何况里面都是各路神仙,进去扰了诸仙清净,怕是自有天收,他们也不需要太在意。
    严莉莎翻墙的身手挺好,不怎么需要帮助,许夜注意到她手指尖有茧,但没多问。
    她把裙子一拧,卷起来别在腰间,几下就翻上墙头。
    跳下来后,她把裙子一甩放下来。严莉莎穿了条红裙子,雪纺的,一走路裙角就飘,一头黑色卷发垂在身后,挺好看的,像那种香港女郎。
    等许夜从墙头跳下来,她整理了下肩头的破衣服,无非觉得丑,直接拉下来,把雪白的肩头露出来。
    许夜立马别开目光。
    黑暗里,严莉莎轻轻笑了下。
    许夜咳了声,问:“为什么来这儿?”
    “带你看样东西。”严莉莎带路,一共三座大殿,严莉莎绕过去,去了一处带院子的平方,那是工作人员休息宿舍。
    青石板铺的路,有的石板翘起来,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石板上还有青苔,有点滑,现在夜深了,周围树木又多,气温降下来,严莉莎觉得有些冷,于是她小声催促许夜:“你快点。”
    许夜没注意,差点摔一跤。
    严莉莎带他推开一间平方的门,屋里的霉味儿扑面而来,严莉莎拽开门边上的灯绳,裹着厚厚污垢的灯泡瞬间亮起来,光线很暗,勉强能视物。
    屋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破盘子,上头扣着碗。
    许夜停在门口:“这什么地方?”
    严莉莎随意笑了一下,“进来啊,别客气。”说着走进去,打开一扇暗门,霉味更重了,还夹杂着湿气,“来,来看看。”
    严莉莎笑的不怀好意,许夜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垂目一看,身前有个口儿,应该是个地下室,看不出来啊,这破平房藏龙卧虎,竟然还有地下室。
    严莉莎先下去的,许夜跟在她身后。
    鞋跟敲地的声音很突兀,许夜这趟出门什么都没带,只有口袋里装着的证件,他出声提醒:“袭警违法啊。”
    严莉莎翻了个白眼:“都是老弱病残,你紧张什么?”
    的确都是,台阶尽头的空间不大,勉强能容纳一个人,严莉莎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没下地面。
    墙角放着几支手电筒,胡乱射出的光勉强让人能看清里面的摆设——墙面上有坠下来的挂床,兜着一个老人,奄奄一息的,但又不是,严莉莎叫了声他名字,好像是闫鹏这两个音,那老人陡然醒来。
    一双老眼睁开,不浑浊,也不明澈,就是普通的眼,却射出凌厉的光,他颧骨很高,脸上还有老人斑,和他对视,许夜心里一凛。
    这老头,长得挺凶的。
    许夜下意识绷直身子。
    老人从床上起来,顺手拿过床头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什么事儿?”
    “你要的,警察。”严莉莎指了指许夜,“我给你带来了,房子也给你租好了,有阳台,楼层不高,你什么时候过去?”
    许夜一头雾水:“什么?”
    严莉莎说:“你不是警察吗,这老头天天吵吵着要报警,这片的民警被他叫过来好几次,居委会的老大妈也来过,可他只报警,警察来了什么我不说,搞得人家以为我虐待老头,你不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吗,快,收了他。就当为民除害。”
    许夜:“……”
    “你少糊弄我。”闫鹏很生气,“不给我见警察,我就不走!那些首饰珠宝,你也得不到!”
    “我缺你那点破首饰吗!”严莉莎不耐烦,“天天赖在我这儿,烦不烦!”
    “你……”老人气急了,把拐棍一扔,身子偏向一侧生闷气。
    “什么珠宝?”许夜眯起眼睛,从口袋里拿出证件,在老人面前一亮,“我是警察,说清楚。我能帮你。”
    老人抬起眼皮,仔细看了证件,“你、你是市局的警察…许警官!许警官我要报警!”老人忽然佝偻着背咳嗽起来,他伸出枯枝一样的手臂,从床底拽出来一个盆儿,然后对着盆开始呕吐。
    腐烂的味道在这间狭小的地下室里蔓延开,严莉莎被呛的不行,捂着鼻子往后躲,嘴里不停下,一个劲儿的骂老头。
    老头充耳不闻,吐的更加“声嘶力竭”,几乎都要把心肺吐出去,许夜突然把掩鼻子的手放下,他往前走了两步,死死盯着那只盆,他看到,老人的满是涎液的口中,突然掉出来一颗珠子,老人颤抖着伸出手,抓住这颗珠子,然后从喉咙里把它拽了出来。
    当啷一声响,“珍珠项链”掉进盆里。
    珠子混着脏物落在盆地,格外清晰,许夜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他看到,这个老头颤颤巍巍地开口说:“我举报一起珠宝走私,他们那些个人…用人当运输工具!警官,你救救我们啊!”
    不大的地下室蔓延着诡异的气氛,严莉莎也吓坏了,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略微张着嘴,眼睛瞪的很大,然后一拽耳垂,她感受着攥在手心里的耳坠,呆呆地说:“什么?他们干…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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