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了一阵更鼓声, 小丫鬟们爬高上梯的将四处的烛火灭了, 更有老婆子四处打探关防, 关了院门预备睡下, 整个侯府都安静了下来。
    玲珑苑里头的烛火却还没熄, 孙玉娥坐在梳妆台前, 看着铜镜中倒影出来的飘忽不定的烛光, 神情愣怔。
    孙妈妈叫人传进来的书信她已经看过了,上头只说了一件事情,便是让她好好在府中等着, 说是她们已经找到了绊倒赵菁的办法,只等着时机成熟的时候,便可以伺机而动了。除了这些, 别的却只字未提, 不仅没有问过她这几个月的近况,甚至连她十五岁的生辰都没有提起半句。
    孙玉娥原本就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看了这样模棱两可的信心里就越发烦躁了几分。她将将从这玲珑苑被放出去, 才陪着徐老太太吃了几顿饭, 心里正觉得往日这样的时光最是惬意不过, 一想到徐老太太还同以前一样对待自己, 她有时候心里也难免多出几分羞愧来。
    “姑娘,都二更天了, 姑娘早些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上学去呢!”丫鬟见孙玉娥坐着没有动静, 忍不住上前劝道。其实这两个月来孙玉娥这样对镜发呆的日子多着呢, 可如今她已经被放了出去,当然就不能再和以前相比了。
    “我这就睡了,你们也睡吧。”
    孙玉娥从绣墩上站了起来,见小丫鬟正在给自己整理床铺,她依稀记得以前服侍自己的几个大丫鬟都是自己的表亲,虽然自己身份是小姐,比她们高出一等来,可那些人在服侍自己的时候,却从未这样尽心尽力过,大小的事情,也都推给几个小丫鬟做。如今想起来,她们必定也不是真心待自己的,大约也不过觉得自己的运气比她们好些,能认了侯爷当义父,有老太太疼着。
    相比之下,如今她跟前服侍的这几个丫鬟,倒是伶俐老成,话又不多,手脚又勤快。且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头两个月她虽然被关在了这玲珑苑里头,却也没有一个人出言嘲讽的,大家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并没有因此冷待了自己。
    孙玉娥便想起了以前她是如何作践徐娴的事情。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起先也是不懂这些的,只是听孙妈妈在耳边说的多了,耳濡目染的,好些事情便就无师自通了。
    那时候孙妈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又不是侯府亲生的,若是不把那徐娴比过去,将来老太太的眼里哪里还有你。这话听着是极有道理的,她也这么做了,可到头来,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老太太却还是这样待她。
    屋子里的束腰圆桌上放着狻猊香炉,里头燃着安神的苏合香,孙玉娥见那小丫鬟下了帘子出门,便将那封信连同信封一起,丢在了香炉里头。
    小火苗一下子扑了上来,差点儿烧到了她的手指尖,她心里却有了主意,说她爱慕虚荣也罢,贪图富贵也好,她便是还想当这武安侯府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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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只是纳妾,可摄政王纳妾自然和一般的人家纳妾是不一样的,龚氏在这上头是极要脸面的,且她主持王府中馈多年,自然也有些经验。
    女客们虽然散得早,但外头的男客却一直逗留到了入夜,周熠在外院多饮了几杯酒,回房的时候脚步都有几分踉跄,龚氏便让小厮直接将人扶去了榴花院。
    春秀虽不是明媒正娶进门的,但在这小小的榴花院里头,却也红烛高照,喜字临门,一派新婚的景象。周熠支着额头半倚在软榻上,烈酒上头,他微微有几分眩晕。
    入目都是火红的烛光,周熠有些颓然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扯了扯下颌处有些紧的衣领,放松了身子吐出一口浊气,身子都觉得有些飘忽不定。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酗酒了,他自己也不曾知道,只是这种半醉半醒的状态,倒是让他的心思放松了几分。尤其是……他看见赵菁站在她的面前。
    周熠揉了揉眼珠子,有些不确定的瞪大了眼眸,他看着赵菁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来,她用她那修长的手指替他解开身上沉重的蟒袍。
    他再也忍不住将那人按在了怀中,翻身压在榻上。
    “王爷……”春秀虽然年纪不小,在男女之事上头,却是没有半点经验的,看见周熠猛地翻身将自己压在了下面,便有些惊慌失措。
    可这一声却是让沉醉其中的周熠如梦初醒一般,身子猛的一震,那一双带着血丝的眸子便徒然睁开了,直勾勾的看着被自己欺在身下的女子。
    周熠翻身下榻,早已没有了方才的醉态,冷声道:“你穿着这身衣服做什么?”
    春秀身上所穿的,正是宫里为宫女们特制的宫装,鹅黄色的挑线裙子,半袖窄腰的上衣,勾勒出女子动人的腰线来。
    “王爷不喜欢妾身穿这身衣服吗?还是王爷觉得,这世上只有她穿着这身衣服才是最好看的?”春秀伸手捏着被周熠撕扯的有些凌乱的衣襟,坐起身来,看着他道:“王爷莫要忘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室了。”
    “这与你无关!”周熠冷哼了一声,转过头来对春秀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要忘了你说过的话,不然本王绝不饶你!”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只留下新房中儿臂粗的红烛,依旧缓缓的燃烧着,替人垂泪罢了。春秀颓然的从软榻上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跟到门口,眼睁睁的看着周熠消失在垂花门外。
    她猛然想起赵菁对自己说过的话来,赤着脚追到门口,哭着喊道:“王爷……王爷你别走……妾身有话要对你说……妾身……”
    门外是暗淡无光的夹道,伴着不远处抄手游廊下忽明忽暗的灯光,周熠的身影被拉得极长,直到她再也看不见为止。
    然而那人却始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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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思安昨夜和赵菁商量过徐娴的事之后,清早就去了松鹤堂,给徐老太太请安之后,便打算往静慈庵走一趟。
    孙玉娥两个多月不曾见过徐思安,倒像是将他的模样都忘了一样。唯一记得的,便是那一日在玲珑苑中徐思安严厉中又透着几分厌恶的表情。此时重新见到徐思安,那种不安和恐惧却似萦绕在周围一般。
    徐思安平日里严肃惯了,也没有给孙玉娥什么好脸色,不过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又想起昨日赵菁说的那些话来,到底没再板着脸,稍露出几分和颜悦色来,对她道:“你如今已经及笄了,便是成年人了,好生跟着女先生学些规矩道理,多在老太太跟前敬孝,知道吗?”
    孙玉娥在侯府唯一害怕的人便是徐思安,即便他这样和颜悦色的表情,却还是让她心中发怵。赵菁是瞧见过孙玉娥这般老鼠见着猫一样的样子的,倒是有些看不过去,便笑着道:“侯爷也说大姑娘大了,那也不用这样一本正经的训斥了。”
    徐老太太生怕徐思安一个不高兴,又把孙玉娥关起来,因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如今见赵菁站出来打圆场,她才笑着道:“就是就是,过不了两年都要出阁了,以后你便是想训斥,也没的训斥了!”
    徐老太太说起这个来,却又想起了徐娴的事情,脸上一时就又愁闷了起来,连早饭都没吃多少。
    赵菁亲自送了徐思安到门口,想着这些事情原本也是该由她这个内宅妇人来张罗的,如今却因自己有了身孕,反倒要徐思安去跑,心下便有些过意不去。
    “若是卫居士商量好了,你也不必亲自回府一趟,差人送个信回来便好。”赵菁替徐思安整理好了衣襟,见他连日奔波脸上的肤色越发就黑了几分,便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低垂着脑袋,小声道:“昨儿王爷纳妾,帖子上原也是请了你的,你却为何没有过去。”
    徐思安这时候却是笑了起来,握着赵菁的手指冷不防就亲了一口,想了想只道:“我怕王爷见了我便要打我,我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娘子,而他却只纳了一房妾室。”
    徐思安的话语中略带着几分调笑,赵菁闻言却不禁红了脸颊,待再抬头看时,他眉宇间却没有半分不羁的笑意,只低下头来,轻轻的吻上了赵菁的唇瓣,一遍遍的感受着那种让他从灵魂深处得以安逸的甘甜。
    赵菁被吻的有些虚弱,手指不安分的掐着徐思安的肩头紧实的肌肉。那人终是将她放开了,转身走到门外,眼神中却还带着几分恋恋不舍,见赵菁还在门檐下等着,只朝着她挥了挥手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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