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房间外响起敲门声,廷雨眠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心情没有因为被人吵醒而变坏,那敲门的声音很轻,刚刚好可以把人叫醒,但又不会过分惊扰。
    “来了!”,廷雨眠扯过衣服快速穿好,一拉开门,她没猜错,果然是裴右洵。
    有时候通过一个人的敲门声就可以大致判断他的性格,比如裴右洵,他的敲门声通常是很有节奏的三下,不疾不徐,不轻不重,拿捏的恰到好处。
    唐周完全相反,他的敲门声往往是一连串的“笃笃笃!”就像落在屋顶上的雨点子,又急又密,只要确定屋内有人,他就一定会一直敲到里面的人出来相见为止。
    右泞介于前面两者之间,敲门也是一连串的“笃笃笃”,只是声音很轻,力道也不重,而且如果没有回应她也会停下来等一会儿。
    程聿的敲门声最好辨认,“笃笃”两声,干净利落,也可能因为很少有人敢让他等门。
    看看裴右洵身后的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了,廷雨眠不好意思道:“裴师兄,对不住,现在什么时辰了?”
    裴右洵看着廷雨眠惺忪的眼睛,知道她才刚睡醒,和蔼道:“是我来的太早了,刚到辰时而已,你昨晚睡的好吗?”
    廷雨眠这才发现,她昨晚睡得也太沉了一点,“嗯,你呢?”
    “很好,今天还得叫上右泞,这丫头,说一定要在旁边看着才放心。”
    “好啊”,廷雨眠其实有些不自在,脸没洗,头发也还没来得及梳……
    裴右洵洞若观火,与廷雨眠商量,“不如我先去叫右泞,待会儿再来找你?”
    廷雨眠自然求之不得,“好。”
    有的人永远不会烦劳别人替他动脑筋,他记得什么时候来,也懂得什么时候要离开。
    送走了裴右洵,廷雨眠火速开始梳洗,等她走到水盆边准备匀面时才发现,自己手上还缠着绷带。廷雨眠抬起另一只手试着按了按,“嘶——”一阵刺痛立刻袭来,她压根都没敢使劲呢,廷雨眠苦笑一下,这样的话还怎么骑马?果然晚上不睡觉,白天脑子一定不够用,她刚刚忘记告诉裴右洵了。
    廷雨眠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梳洗好再跟他们解释,她单手抽下毛巾,又单手洗了个脸,心里想这个时候如果竹影或绿苔在该有多好。
    磕磕巴巴的把自己给收拾妥当,廷雨眠举着手坐了下来,斟好了两杯茶。房门没关,今天天气很好,之前下了许多天的雨,她舍不得把这久违的阳光拒之门外。
    “阿眠”软风般的声音飘来,廷雨眠起身一看,右泞正笑容满面的跨过门槛迎面走来。
    廷雨眠笑着招呼,“快请坐。”
    右泞跟着裴右洵坐下,为了陪廷雨眠骑马,她今天特意穿了一身鲜红的劲装,看起来既娇俏又利落。廷雨眠尚在欣赏中,只听右泞道:“有我大哥教你,你一定能学的很好!”
    廷雨眠闻言苦笑,“我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右泞不解问道:“为什么?”
    廷雨眠举起右手晃了晃,右泞惊呼道:“哎呀!你手怎么了?”
    廷雨眠故意装作委屈的样子说,“昨天晚上起来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被划伤了,真对不住,难为你们一早来找我。”
    右泞握住廷雨眠的手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痛不痛?”
    裴右洵本来含笑在旁听她们说话,直到廷雨眠亮出缠了纱布的手,才收起了笑容,关切道:“上过药了吗?”
    廷雨眠道:“昨晚上过药,已经不痛了。”
    右泞小心翼翼地拿起廷雨眠受伤的那只手,打量了一眼,叹道:“阿眠,你这只手真是命途多舛,我记得上回也是因为你半夜起床不小心把手给划破了,这是你自己的手,你要对它好一点才是呀。”
    不知道为什么,廷雨眠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程聿的影子,好像她每次划伤手都与程聿有关。想到这里,廷雨眠不禁叹了一口气,目光触及右泞,立刻恢复了正常,不好意思道:“我下回一定注意,可惜你今天穿了这么漂亮的衣服,现在用不上了。”
    右泞把廷雨眠的手放下,笑道:“你若觉得愧疚,不如陪我去一个地方。”
    廷雨眠立刻道:“去哪里?”
    右泞眼睛一弯,脆生道:“去姜姐姐那儿,我想看那只海东青!”
    廷雨眠当然没有异议,她伤的又不是脚,很爽快就答应了下来。
    右泞笑笑,她本来就打算等学完马后拉阿眠陪她去陈姜那儿,既然今天学不了,那她就不用等了。
    “大哥,你若不忙现在送我们去一趟吧,我怕在路上遇见别的人。”
    此时不是在明月山庄,即使归云庄的院子就在隔壁,出了他们自己的院门还是有可能会碰见生人,右泞作为女眷是不能独自乱跑的。
    裴右洵摇了摇头,令裴右泞和廷雨眠都感到十分意外,裴右洵和声道:“现在不行,至少要帮阿眠重新处理完伤口再去。”
    右泞立刻乖巧道:“大哥说的是。”
    “不用麻烦,我昨天已经上过药了”,怕被裴右洵看出端倪,廷雨眠赶忙推辞。
    裴右洵叹了口气,和声道:“你这样绑,会压着伤口的。”
    廷雨眠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纱布,她在这方面没什么领悟力,无论大小伤口通通都包的惨不忍睹。
    裴右洵也没有勉强,只是默默的等着,仿佛在征求廷雨眠的意见,谦和的目光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没有人会忍心拒绝这样的好意。
    “有劳了”,压下内心的忐忑,廷雨眠缓缓的伸出了一只手。
    裴右洵微微一笑,轻抖了两下袖子,露出两截骨节匀称的手腕。
    廷雨眠的纱布虽然绑的横七竖八,十分杂乱,上面的绳结却随意一抽就散开了。裴右洵用一只手将廷雨眠的手托起,另一只手一圈一圈的揭开她手上的纱布,然后再拿一段干净的纱布去擦她手上的血迹和浮在伤口上的药渣。
    纱布粗糙,拂过伤口时,廷雨眠的手没忍住抖了一下,裴右洵立刻抬头看她,还好,廷雨眠专注的望着自己的伤口,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
    裴右洵侧头道:“右泞,把你的手绢给我。”
    “好”右泞伸手往怀中探去,动作顿了一下,又仔细摸了摸,然后疑惑道:“咦?怎么没有?”
    裴右洵托着廷雨眠的手,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右泞的脸。
    “你要手绢吗?我有”,廷雨眠起身想去柜子里拿手绢,却被右泞一把按住了,“你不要动,碰到伤口怎么办?”看向裴右洵,“大哥,用你的吧。”
    裴右洵心里很无奈,自己这个妹妹,只当别人跟她一样傻。
    裴右洵掏出一方白色的绢帕,低头认真擦拭起廷雨眠的伤口来,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绢帕在廷雨眠的伤口上拂过,宛如细羽般轻柔,廷雨眠努力克制住抖手的欲望,不是她怕疼,而是真的有点痒。
    “好了。”裴右洵系好绳结,轻松道:“试试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纱布很薄,裹在手上没什么存在感,裴右洵在包裹时,刻意区分过廷雨眠的手指,让她活动的时候能够更加方便。
    廷雨眠弯了弯手指,几乎感觉不到阻力,被重重纱布包裹了一夜之后,舒适的感觉变得格外清晰,廷雨眠发自内心的赞叹,“一点也不紧,像没缠过东西一样。”
    裴右洵笑了笑,“那就好。”伸手去收桌上的东西,廷雨眠见他顺手拿起那方沾着药渣和血液的白色方帕,唤道:“裴师兄”
    “嗯?”裴右洵抬起头。
    廷雨眠有些不好意思的拿出一方新的帕子递出去,尽量自然道:“你的手帕脏了,这是新的,我还没有用过。”
    “无妨,一方帕子而已。”
    手帕不是可以随意送人的东西,廷雨眠不好意思看着裴右洵拿回那方全是污渍的手帕,也不好意思“劝”他收下自己这方,正在局促的时候,就听裴右洵温声道:“我平时很少用手帕,你若愿意,还不如替我转送给右泞,她的帕子隔三差五就要丢一次。”
    眼前的笑容如同门外静静挥洒的阳光,温暖却不着痕迹,将廷雨眠心里的小阴霾温柔地请了出去。
    右泞站在旁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不禁弯了弯嘴角,须臾又不满道:“大哥借花献佛是好事,怎么却来打趣我?我可是你的亲妹妹。”
    裴右洵半安抚半惩罚似的摸了摸裴右泞的头,“你们先等等,我去洗个手。”说完将桌上的杂物一并收走,只留下了药罐和剪刀。
    世间施恩者常有,施恩不望报者却很少,廷雨眠目送裴右洵离开。
    右泞悄悄走到廷雨眠身边,与她一样看着裴右洵的背影,叹道:“我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太正人君子了,一点坏事不肯做,尤其是占女孩儿的便宜。”
    廷雨眠仿佛听不懂,耳朵却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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