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小牛子酒力尤胜各人,第一个将他们唤醒,开始新的一天的忙碌。江悦再次误点,军中派了另一名军长过来督促,并未与炊爨营为难。
    艰难的熬过了中午,江悦有了闲暇,算一算时间还颇富盈,向小牛子告了假,约定下午时分回来,小牛子担心他出意外,极力劝阻他。实在放心不下,要陪同前去,都被江悦婉言谢绝。
    一人两柄武器只身上路,他要寻找蔡火夫子昨夜提及的碧潭蘑菇。顺着指示,江悦走在林间小径,偶有几只戾兽和灵兽出没,他不敢声张。不是悄悄溜去,便是蛰伏着,等这些戾兽自行离去,一路走来还算平安。
    林里奇花异果,种种七彩斑斓,奇形怪状,简直是前所未闻,见所未见。吸引着他好奇的目光。
    他只看手不碰,毕竟他这种打小在乡村长大的孩子,林里可没少待过,抓过青蛙夏蝉,上树掏鸟窝,样样在行。
    村里打扰你常告诫,鲜艳极美的植物别碰,一般都含有剧毒,极丑陋的植物也要慎重,可能隐藏危机。
    长大后,又常听说,别与极美的女人有关系,一般人招惹不起。碰极丑的人也要谨慎,说不定不安好心。这句话常把他绕懵,毕竟人与人之间,不能与貌取人。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天空下不时落下一片阴影,一些飞行戾兽有时离他不过数丈距离,鸣声有些似鸟雀啾啾,悦耳动听,有些骇人心神,似鞭炮锣鼓刺耳。
    常听卜淼淼说起,飞行的戾兽常会掠地攫人回巢食用,此时不由令其背脊发凉,提心吊胆。
    行了两炷香光景,终于穿过林樾,目光极力远眺,见前方有烟火人家,念及此“打经此地,时候尚早,不如进村打听去路。”
    主意打定,极速奔行,刚到村口不远,就听有一声声吠声。这是一种未开人言,体型似麋鹿般笨重,长着狗脑袋,是地域界人们最常豢养的灵兽驯犬。虽不会人言,看家护院,通报危机十分高效,忠心护主。
    江悦驻足在村口大门,顶上牌匾破烂不堪,上头写着“东陂”篆字,后头的字迹已被损毁。
    他才回想起小牛子曾说离军营驻扎咫尺,有一座小村叫“东陂村”民风淳朴。以前炊爨营不时还来购换必需品供军中使用。
    正想着,村里陆续有人出来。江悦心想“好个军命同心,我不过路经此地,村民就热情出来夹道相迎。”
    为表谢意,江悦稽首向众人行礼,腰躬到一半,一颗石头从他耳际擦飞而过,几缕发丝削落,耳边还余留“呼呼”风声。
    他余光瞥见,数十名村民,有老有幼都举石待掷。这里头有人修为境界与他一般高低,一掷之力颇俱杀伤力。
    他不敢迟怠,将背后一锏一刀取到手中,想以干戚战式防御,当他把武器拔出时,村民们仿佛是惊弓之鸟,手中石块丢下,落荒而逃。
    有几名年幼绑着小辫子和留着马尾的孩童,喊道“军里又来抓人啦。”江悦开口要解释,几头驯犬恶狠狠地朝江悦追赶。
    情知里头必有误会,若将这几头护主灵兽打伤,势必增添仇怨,那时是越结越紧,想解都解不开。只能选择退去,改日再来调解。
    旋即转身朝另外一条路径相驰离去。被猛兽追可不是好玩的事,驯犬的速度比江悦还快。他只好拐弯兜圈地跑,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身后没了吠声。江悦才吁了口长气,倚在一颗树下喘息。
    也只知是驯犬疲了,他倒累得和条狗一样。这么胡乱横冲直撞,发现自己不知身在何处。
    观察四周,一片郁郁葱葱,翠树赤花,先前能望见的地标,都被树荫槎枒遮住视线,分辨不出方向。
    心下揣测道“糟糕该不会迷路了吧?”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常听说有人在森林里迷路,从此就再也出不来了。
    坐在地上着急了一阵,仰头看天,几束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枝叶照在自己眼中,很是刺目。
    他灵机一动,见四处都是身后这种拔地插天的古木怪树,何不爬上树顶找找地标?攀爬大树可难不倒他。
    收拢好装束,江悦一跃,双手搭上了树干上。这些大树经年累月在这潮湿罕又人迹的地方。树身滑不留手。
    逐又跌落下去,江悦自嘲道“有些难度,上不去可回不了家。”
    口中哼着词道“生命多绚烂,阳光依然,热血满腔,青春洒在路上。那曾与你诀别的恋人,当时的话你从不遗忘,啊!姑娘!你是否无恙?你的他是否爱你如往?我始终爱着初识的你,只是世道人情凉,旧人总被新人换,请你别忘记我的模样。”边哼边爬,才发现这树真的高可参天,仿佛没有尽头。
    爬的半途,他坐在一颗横枝上歇息,四周除了山风拂叶的声响,连走兽虫鸣鸟叫都没有,令江悦心生怵惕。
    待了片刻,准备继续往上爬,忽而在近侧传来,哭哭呜呜的声音,细若蚊吟,像嘴被东西捂住难以发声。仔细辨听,这呜咽声交织,似多人发出,也似回音。
    这无疑令他回想起,墩肉曾对他说过,地域界有些戾兽,擅发人声孩啼,以便吸引人的注意,若惘然不知者前去寻找,就会成为戾兽的盘中餐,之前认为是墩肉为了吓唬他而编造出来的谎言。
    当下闻得声息与故事相印证,更笃信了七八成。心下盘算,还是莫理装聋,找到出路才是正事,于是继续往树顶爬去。
    未蹬上多高,那几声哭啼,更是凄恻可怜,令江悦足下踯躅,心想“若真是孩童,岂非误人性命,救人要紧,如果是戾兽大不了一拼,求个心安理得。”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屏息侧耳凝听,经过一番辨认,竟发现声源就在攀爬的这棵大树的另一侧。
    他缓慢绕道,上下谛视,赫然发现树身上方有一个半人高的树洞。多亏树大生的枝繁叶茂,在洞前有一横岔而出的粗枝作为立足点。
    江悦身形矫捷如猴猿,三下五除二就攀爬上粗枝,弓背蹑足,宛似猫儿踏步,无声无息。
    哭啼声愈发清晰,此时正好刮起一阵风,由树洞这方迎面吹向江悦,更似妖风阵阵,腥臭难当。
    他将武器取在手中提防意外,借着自身淡红色阈力的光芒,他将破厄锏探入树洞之中,光芒不足以将整个树洞照的清晰。
    举着寸芒在里头上下左右探视,忽然四只瞳目瞪视江悦,眼色惊惕,闪闪烁烁,江悦着实被吓了一跳。
    忙将锏缩回,退了两步,摆出干戚战式准备迎敌。等了片刻,风都将一身冷汗吹干了,迟迟不见树洞里的戾兽有动静。
    回想方才的两双眼睛,不似戾兽眼睛,更像人类。树洞里的哭声渐止,转而传来不清不楚的人语,细听数遍,江悦确信没有听错,诡幽漆黑的树洞中传来气若游丝的救命二字。
    强定心神,再次向前探视,这次在谈红色阈力光芒下,若明若暗的反射出数十颗猩红烁光。
    猝然间,从树洞飞出一只毛茸茸,黑乎乎的东西。江悦早有防备,骤然仰面倒地,那东西从他面上掠过,鼻中可嗅到熏人欲吐的臭味。
    江悦不假思索,来个鲤鱼打挺,刚把刀竖挡在面门,那东西已扑袭过来。血珀刀何等锋利,那东西纯属自投罗网,引颈就戮。
    当场一分为二,江悦回身看尸体,却是一只虽死未僵的大蜘蛛,一滩绿色血液黏稠如浆,救命声越发急促起来。
    江悦惧怕里头还有这种黑乎乎的毛蜘蛛在装神弄鬼。灵机一动道“里头若是人,立即给我噤声别哭了,否则我立马调头走。”
    话一出口,果然止住了声,江悦再次蹑足而上,用微光搜寻一阵,发现这霉臭的树洞角落,有两团白晃晃的东西。
    往前一瞧,正是方才两双惊惧哀求的双眼。江悦用破厄锏往那两白团撩去,韧如麻布,逐用血珀刀运气巧劲,轻柔地划开,露出一只小手和衣物一角。
    那小手兀自乱招,江悦壮着胆,身进树洞,用刀将外头白团由顶至底划开。两名粉雕玉琢的孩子现了下来,江悦忙将两人接住。
    借着洞外微弱的光,眼睛也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依稀看出是一男一女,约摸六七岁上下,那小女孩一身红衣,孱弱地道“快走,大怪物要回来了。”
    言未及变故快,“嘭”的巨响,这阔可容纳几人的大树,被震的微摆。江悦猛然回头,一只足有他手臂粗细的毛茸茸肢脚跨到树洞前的粗枝上。不容有怠,江悦将两孩童搂在怀中,一个鼠蹿,溜出树洞。
    后脚刚出,那大蜘蛛喷出一口白色液体将洞口封堵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时所处位置离地甚高,这般跳下,即便不摔成粉身碎骨,只要稍微有些损伤,影响逃跑,被这大蜘蛛追到,也是难逃一死。
    也是他疏忽大意,那小蜘蛛死后,身上的体液会散发浓烈的气味,引起大蜘蛛的警惕。若将尸身简单处理,或许大蜘蛛就不会这么快察觉到。
    他回身看了一眼,这只蜘蛛生就十二对拳头大小的猩红眼睛,口器中无数尖牙利齿在翕动,几条毛刺刺的螯肢,锐利如刀,直觉告诉他,绝对抵挡不住这怪物的一击之力。
    下一刻,如尖刀的螯肢已然戳来。江悦下意识朝数十丈的高空跳落下去,大蜘蛛戾兽口中白色黏液连珠喷吐,朝下落着的江悦袭来,若被沾着一些,必定黏附在树上,作那刀俎上的鱼肉。
    坠落的力量欲加急速,按照这么下去,当落到地面时,江悦不死也残废。为今之计,必须让下坠之力减慢。
    他将血珀刀拿出,一没而入到临近的一颗巨树身上,刀刃锋利,树身被切拉出长长一条深痕,下坠之力明显缓了一缓。
    满以为能松一口气,那只大蜘蛛终于也动了,如坍塌而下的城墙,一些落叶树枝被波及,纷纷似飘絮落下。
    这使得江悦不得不加快速度逃生,他借助一蹬之力,跃到另一棵树上,幸喜这地方丛林密迩,江悦这么顺势纵身逃离。
    那只蜘蛛戾兽岂肯让到嘴的食物溜走,腹部鼓胀似气球,张口喷出透明难辨的天罗地网朝江悦这边铺张而来。
    这张无色天网只在阳光下才显露晶莹莹的五色光泽。突如其来的危机,正向逃命中的江悦而来,可他全然并不知情。
    好巧不巧,只闻得一声喧天彻地的怒号,那些被血珀刀切割过的巨树,全都迅速萎败,朝切口处干枯倾倒,无意中把无色丝网给绊住。
    这座森林也开始剧烈震动,江悦这时已经安全落到地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躲过了大蜘蛛,又面临地壳变动,他脚下跄踉,竭力支撑稳住身形,再看怀里的两个孩子,惊吓过度,晕了过去。地动山摇,一些能飞的戾兽,成群逃散,生死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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