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忽然响起。
    “稍等。”裴玄按了按宁宁的肩膀,让她留在这里等他,自己则蹬蹬蹬的下楼,过了一会,提着一只巨大的相框进来了。
    “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他笑着将手里的相框亮给她看。
    宁宁看着相框里的人,楞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拍的?”
    相框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宁宁自己,穿着一件老气的黑色裙子,侧身站在黑色钢琴旁,一条雪白的手臂搭在琴身上,黑白两色对比鲜明。
    裴玄抱着相框走到墙边,伸手将墙上的燕晴相摘下来,然后她的相框换了上去,接着后退几步,歪头打量了一阵,回头问:“感觉歪了一点?”
    “……是有一点。”宁宁回道。
    裴玄立刻走过去,抬手调试:“现在正了没?”
    “左边一点……右边一点,停停。”宁宁在后面指挥他,“现在好了。”
    裴玄这才拍拍手,退了回来,揽着她的肩膀一同欣赏自己的杰作。
    宁宁眼神复杂的看着对面的相框,新人挂在墙上,旧人靠在墙角,她们被框在同样大小的相框内,在同样一架钢琴旁拍下照片,拍摄她们的是同一个人……是她们的丈夫裴玄。
    “来。”裴玄拍了一下她的背,“让你看个惊喜。”
    他们两个走出钢琴房,沿着楼梯走了一会,宁宁停下脚步,人靠在扶梯上,由上至下看着客厅里里摆放着的那些东西,忍不住嘶了一声。
    地上大大小小,放的全部都是相框,相框里无一例外,都是宁宁的照片,在厨房里照的,在客厅里照的,在走廊上照的,在卧室里照的……这还只是一部分,大门开着,送货员不断进出,将更多的相框送进来。
    原本还显得空荡的客厅,一下子被相框塞得满满当当。
    “喜欢吗?”裴玄从身后环住宁宁,在她耳边笑,“……以后这里就没有燕晴了,只有你。”
    宁宁猛然回头看着他,然后视线顺着他的肩膀一路往上,看着他身后挂着的那个巨大相框,最初的那张照片,碎花裙子小卷发……是错觉吗?她又觉得照片里的人在看她,用一种又痛苦,又悲哀的目光看着她。
    痛苦悲哀的目光忽然消失了,因为裴玄走过去,将相框摘了下来。
    “来。”他抱着相框,下巴朝客厅方向一抬,“去找个你喜欢的照片过来。”
    忙碌了一下午,两人终于将燕晴的所有相框换了下来。
    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大大小小,正面侧面,密密麻麻全是宁宁自己,这样真的浪漫吗?宁宁不知道燕晴是怎么想的,但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时间不早,我回去了。”宁宁忍住搓落鸡皮疙瘩的欲望,对裴玄说,“你今天也累了,不要送我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吧。”
    裴玄的样子看起来也的确有些累了,瘫坐在沙发里朝她点点头:“那你路上小心。”
    宁宁恩了一声,快步离开,她一路从客厅走向玄关,身边的每个相框都在看着她,让她忍不住加快脚步,直至冲出门外,才松了一口气。
    缓缓回头,看着身后紧闭的门扉。
    月光下,树枝的影子张牙舞爪的映在门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宁宁喃喃低语一声,“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一个人的行动,是被他的欲望所驱使的。
    云琳的欲望驱使她陷害自己的朋友,李萍萍的欲望驱使她不断追求裴玄,裴玄呢?他跟云琳成为共犯的理由是什么?他跟云琳求婚的理由是什么?他到现在依然住在这个充满相框的诡异房子里的理由是什么?
    一门之隔,昏暗的房间内。
    裴玄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上楼梯,进入到卧室内,看着卧室墙上挂着的那个相框。
    这大概是房间里,最后一个燕晴的相框了。
    相框里的她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拿着沾着露水的百合花束,笑着看着裴玄,眼睛里却滚动着泪水。
    ……不是错觉,而是真正的泪水……
    裴玄满意的笑了起来。
    第66章 线索
    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宁宁完全没有即将嫁为人妻的兴奋,她只有越来越重的焦虑感。
    “你说什么?”她皱起眉头,“这信是给谁的?”
    门口站着隔壁邻居,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妇人,她将手里的信递给宁宁,面带歉意的说:“信是我孙子帮我收的,估计是不小心拿错了,把燕晴的信也一起拿过来了,既然是她的信,放我这里总不大好吧,你看……”
    寄给死人的信,如果宁宁不收,估计她转身就会给丢掉。
    “好吧。”宁宁伸手接过,“回头我转交给她父母。”
    “好好,谢谢,谢谢。”邻居松了口气,总算甩掉了烫手山芋。
    待邻居走后,宁宁低头看着手里的信,真奇怪,居然不是很久以前的信,寄信时间是五天前,这个时候燕晴的死讯应该已经传开了啊,是谁在给死人寄信?
    她将信打开,愣了愣,里面不但有信,似乎还夹着一件礼物,那个礼物是……没等她把东西拿出来看清楚,一只手从她背后伸来,夺走了她手里的信。
    宁宁转过头,看见裴玄低头看了眼信,然后非常自然的将信收了起来,转头对她笑:“怎么还磨磨蹭蹭的,穿好衣服,我们出去看婚纱。”
    今天是两个人一起挑选婚纱的日子,中式跟西式的婚纱面前,宁宁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选择中式,倒不是说她更喜欢红盖头闹洞房,仅仅只是不想打扮的跟相框里的燕晴一样……
    “两件都要了。”裴玄却把两套都买了下来,笑着说,“我想看见穿凤冠霞帔的你,也想看见穿婚纱的你。”
    付钱的是大爷,两套礼服都买了下来,中式倒还好,西式婚纱贴身,宁宁现在这具身体太胖了穿不下,所以店里给她提供了修改服务,这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情,前前后后一共花掉一个月,才把一件婚纱改的宛如量身定做。
    “真好看。”看见从试衣间里出来的宁宁,裴玄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宁宁笑着朝他走来,路上脚步略略停顿了一下,因为觉得腰部有点痒,似乎是婚纱里夹着什么东西,也许是标签?她没太过在意,对面的裴玄则爽快的付了修改婚纱的钱,然后笑眯眯跟她说:“今天就穿这个回去?”
    宁宁翻了个白眼:“那怎么可能?”
    她去试衣间把婚纱换下,当衣服剥到腰间的时候,她浑身一颤,看着婚纱侧腰部分贴着的那样东西。
    “这是什么啊?”店员似乎也没想到婚纱里会有东西,正要摘下来丢掉,但被宁宁抬手拦住了。
    “没事,这是我的东西。”宁宁将那个东西扯下来,小心收好,想了想,转头嘱咐了店员一句,“这是我要给我先生的惊喜,你不要说出去。”
    店员善解人意的笑道:“好。”
    她果然守口如瓶,没让在外面等待的裴玄知道这事。宁宁神色如常的走出试衣间,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将装着婚纱的箱子放在后车座,两人一起进了前车座,车子发动,朝小别墅的方向驶去,还没开几分钟,就撞上了一辆风驰电掣的自行车,自行车歪倒一边,上面的人也跌了下来,两人急忙下车去看,见人没受伤,都松了口气。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裴玄拉对方起来,充满歉意的说,“你车子多少钱买的,我赔你一辆吧。”
    “没事没事。”那人老实憨厚,并没趁机讹一把,只是为难的看了看地上的报纸。
    他是个收旧报纸的,自行车虽然没事,但是自行车上捆放的报纸却遭了殃,其中一半掉下来了,被压在裴玄的车轮底下,又恰逢今天下了雨,地上报纸上泥泞一片。
    “这些报纸多少钱。”裴玄马上掏出钱包,“我都买了。”
    收报人喜出望外,给他报了个价,完了以后还弯腰帮他把还算干净的报纸收拾起来,嘴里说:“这些还能用,拿回去擦擦玻璃啊什么的都行……”
    他也不光是收旧报纸,地上除了报纸,还有几本旧书,旧练习册,甚至几张……旧票。
    宁宁向前走了一步,可裴玄的速度比她更快。
    “我来帮你吧。”他俯身帮收报人捡地上的旧书旧报,宁宁看见他将那几张票抓起来塞自己口袋里了。
    “都沾泥了,你也不怕弄脏衣服?”她走过去,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掏他的口袋,嗔怪道,“反正洗衣服的是我,你不心疼是吧?”
    裴玄立刻抓住她的手,笑着说:“我可是个要当新新好丈夫的人,怎么能让你洗衣服?当然是我洗。”
    说完,还把她的手牵到嘴边亲了亲。
    “你们两个感情真好。”收报人羡慕的看着。
    感情好?你认真的吗?
    裴玄:“呵呵呵呵……”
    宁宁:“呵呵呵呵……”
    两人回到家里,谁也没有理会后车厢的那些旧报纸跟旧书,宁宁抱着自己的婚纱盒子,笑:“我还想再试一下。”
    “都试一天了,你累不累?”裴玄无奈的按着太阳穴。
    “不累,没有女人会觉得试衣服累的。”宁宁回答。
    “好吧。”裴玄耸耸肩,“早点试完,然后做饭给我吃吧,我饿的不行了。”
    “好的。”宁宁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回头做你最喜欢吃的山药汤。”
    两边车门打开,两人分别从两侧走下来,脚步轻快,谈天说笑,仿佛郊游回来,等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双双收敛起脸上的虚伪笑容。
    裴玄反锁房门,然后大步流星走向书桌,将口袋里的那几张票掏出来丢上面,皱巴巴的还沾着泥,卖相实在是好不到哪里去。
    他掏出钥匙打开抽屉,抽屉里面躺着一封信,是之前别人寄给燕晴的那封信。
    信封里面没有信笺,信笺早就被他给丢了。
    裴玄从桌上那堆票里挑出一张,擦干净之后,慢慢塞进信封,跟信封里另外一张票放在一起。
    之后,他将信封放回去,关上抽屉,重新上锁,回手一扫,将桌上剩下的那堆没用的票扫落垃圾桶中。
    另一边,宁宁也同样反锁房门,将手里的箱子丢在地上,拆开以后,伸手在里面摸了摸,摸出先前贴在婚纱内侧的那样东西——
    一张人生电影院的门票。
    “还真的是……”宁宁将票反复看了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咬着手指头喃喃,“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做到的?”
    在她的认识里,人生电影院的门票是非常难得到的,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去哪买,去谁哪里买。
    可在这连续一个月里,人生电影票的门票却不断出现在他们面前,不是一次,而是连续三次。
    “第一次藏信封里,第二次藏婚纱里,第三次藏旧报纸里……”宁宁看着手里的票,质问它,“为什么这么迫切?为什么这么主动?这个房子里到底有什么秘密,裴玄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吸引你过来?”
    票不会答她。
    裴玄更不会回答她。
    宁宁感到十分的焦虑,她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真相的窗户边,就差一点点线索,就差一点点她就能捅破真相的窗户纸。
    这至关重要的线索在哪呢?
    咚咚咚,门被敲响,裴玄在外面问:“怎么把门给锁了,需要我给你拉背后的拉链么?”
    宁宁急忙将手里的门票贴身藏好,然后堆起一个笑脸,走过去开门道:“不用,你还是帮我洗菜吧。”
    裴玄马上做了个头疼的表情:“能当我没来过吗?”
    “不能!”宁宁抱着他的胳膊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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