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萍死死盯着她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萍萍脸上的怒气越来越盛,仿佛下一秒就会化怒气为暴力。
    “……我真搞不懂。”她将两只拳头捏的嘎吱嘎吱作响,咬牙切齿道,“你既不漂亮,又不善良,燕晴把你当成她最好的朋友,你们两个老是睡在一个枕头上,她什么都跟你说,可你要害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为什么裴先生会选了你?”
    这番话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一说完,她就像身体被抽空了一样,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虚弱的靠在了衣柜上,身体整个佝偻下来,像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为什么重来一次还是这样?”她低声喃喃,“葬礼上送花的是我不是你,可他还是看中了你,他说他想要找个心地善良的普通女孩子,可你又不是这种人。告诉他真相也没用,我做什么都没用……”
    她说着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宁宁一脸迷茫的看着她,仿佛没听懂她刚刚说的话,其实心里已经波涛汹涌,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李萍萍的真实身份。
    人生电影院的另外一个客人。
    那个背对着宁宁坐着的,分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客人。
    如今她转过脸来,在宁宁面前露出了她的正脸。
    这位客人就是李萍萍本人,年老的她手持奇数指定票,利用奇数指定票可以指定穿越为电影中除主角之外的某个人的特性,穿越成了年轻时候的她自己。
    所以她才说“为什么重来一次还是这样?”
    这真是个幸运儿,这真是个倒霉蛋。
    重来一次,她居然还是走了一圈自己的老路,兜兜转转却回到了原地……
    “求你了。”哭到一半,李萍萍忽然抱住宁宁的胳膊,满脸泪水的祈求道,“我就这么一次机会,你帮帮我,你把他让给我,只要你把裴先生让给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宁宁沉默的看着她。
    看着眼前真实的李萍萍。
    过了一会,才缓缓转过头,看着半身镜中的自己——真实的云琳。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宁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她展现在别人面前的一切都是伪装,甚至她房间里放的书,柜子里挂着的衣服都是一种伪装,又或许说这只是她的一面,浮于表面的一面,但她还有另外一面,藏在古板的面孔下,藏在老旧的衣服里,藏在臃肿的躯体里——
    这一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恐怕只有裴玄才见过,恐怕只有裴玄才知道真正的答案。
    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宁宁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那条红绿裙,面色尴尬,眼神微妙。
    周末,裴玄家。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正在布置烛光晚餐的裴玄走了过来,伸手拉开门,看见门口那个身影的时候,眼神也微妙了一下。
    宁宁站在门口,永远扎得老高的头发散了下来,永远呆板的脸上花了一点淡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下面穿着一条红绿色的裙子。
    “知道吗?”她自嘲一笑,“我刚刚过马路的时候,一边的车子看见我就停下,一边的车子看见我就开动,我觉得他们把我当成了红绿灯。”
    裴玄被她逗乐了,一边笑一边侧开身子:“他们只是为你倾倒,就像我这样。”
    宁宁走进房子,往常的时候她都表现得态度拘谨,仿佛恋爱中的少女,但今天晚上她显得大胆了一些,踢掉鞋子走进别墅,态度自然的仿佛女主人回到了自己家里,从门口一路走进餐厅,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葡萄酒杯喝了起来。
    将一整杯葡萄酒喝完,宁宁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身后。
    裴玄靠在墙上,抱着胳膊看着她,并未对她的样子感到惊讶或者不满。
    她猜对了,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常特别。
    既不是情人又更胜情人,既不是夫妻又更胜夫妻,如果要用一个最为贴切的词来形容,那大概就是——共犯。
    宁宁忽然放下酒杯朝他走过去,忽然伸手抓住他的领带,将他整个人狠狠拉向自己。
    两人接吻了。
    凶猛的,缠绵的,狠辣的,仿佛两条毒蛇相吻。
    足足五分钟之后,彼此才分开。
    时间太长,以至于分开的时候,裴玄有点无法保持一贯的斯文体面,他的头发有些乱了,呼吸也有些乱了,甚至连领带都被扯乱了,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金边眼镜,他笑着俯视眼前同样气喘吁吁的女子,问:“这下你满意了吗?”
    宁宁抬头对他微笑,口红在唇角晕开,绮艳旖旎。
    “一个完美的恋人,一场完美的恋爱,你满意了吗?”裴玄用大拇指摩擦她唇角的口红,声音带着挑逗,“现在我是不是该跟你求婚了?”
    这句话可真是耳熟。
    想起来了。
    云琳的日记上写着这么一段。
    “四月四号,云。燕晴说裴先生跟她求婚了,我好羡慕她,我也好想跟一个这样完美的人,谈一次完美的恋爱,然后结一次完美的婚。”
    宁宁曾经以为这是一本单恋日记,但现在看来,只怕不是。
    四月四号,是否就是他们两个成为共犯的日子,一个完美的恋人,一场完美的恋爱,一次完美的婚礼,是否就是云琳对燕晴下手的理由?
    宁宁笑了起来,“跪下吧。”
    裴玄楞了一下,然后单膝点地,跪在她面前,将她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情意绵绵的问:“云琳,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宁宁说。
    李萍萍重走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她也重走了一遍云琳的人生,在好朋友死后,嫁给了好朋友的丈夫。
    一切都毫无改变……
    真的如此吗?
    宁宁慢慢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相框,又是跟上次一样的错觉,相框上的燕晴朝她眨了眨眼睛。
    第65章 相框
    滋一声,蛋在平底锅里变得金黄。
    “你要吃几个蛋?”宁宁穿着一条旧围裙站在锅子前。
    “一个就好。”裴玄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宁宁煎了两个荷包蛋,用一只白色瓷盘装着,转身走出厨房,在即将走出去的那一刻,她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相框。
    相框里是燕晴的照片,穿着跟她一样的围裙,手里端着跟她一样的白色瓷盘,盘子里装着的居然也是荷包蛋——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裴玄就喜欢吃这个。
    宁宁跟相框里的燕晴静静对视了一会,然后转头离开。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客厅,客厅的长桌上铺着一条红白相间的格子桌布,上面放着两杯豆浆,以及一盘油条。
    裴玄坐在桌子后面看报纸,听见宁宁的脚步声,他从报纸后抬起头来,笑着说:“过来,让我给你一个早安吻。”
    宁宁俯身过去,他的吻印在她的脸上,又冰又凉,没有温度,像被蛇的信子舔了一口。
    眼角余光瞥向他身后,餐桌旁的墙壁上同样挂着一只相框,相框里仍然是燕晴的照片,她俯下身,脸颊侧向一边,似乎在等待某个人的亲吻,又似乎刚刚被某个人吻过,然后脸颊生晕,唇角含笑,回味不已。
    就像宁宁现在这样。
    “好了,我们吃饭吧。”裴玄用鼻子亲昵的蹭蹭她的脸颊,“房子的事情,我们边吃边商量。”
    然后,他们在燕晴的相框前一起吃早饭。
    “钢琴房其实可以去掉,给你做个烘焙房或者书房?”裴玄吃了一口荷包蛋。
    “不用了。”宁宁说,“反正我们就出国了,到时候房子肯定要卖掉,这时候还改造房子,岂不是浪费钱?”
    “不浪费啊。”裴玄笑着说,“只要你喜欢,花多少钱都不叫浪费。”
    这种霸道总裁一样的言论,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能讨女人欢心,不过宁宁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
    “说起来。”她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可怜的燕晴,可怜的云琳,还有可怜的李萍萍,三个女人爱上了同样一个男人,一个爱他的甜言蜜语,一个爱他的一表人才,还有一个只是爱他的名表名车,可三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什么人,甚至连他是做什么的都没弄清楚。
    “我在海外的一家证券公司上班,这次回来是来度假的。”裴玄笑了笑,“怎么?到这个时候了,才想起问我这些?”
    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订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有人恭喜有人嘲讽,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提起宁宁都不叫她名字了,叫她“捡漏侠”,这么一个优质男人,哪怕他是个鳏夫,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嫁啊。
    “来吧,让你稍微安心一点。”裴玄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走到宁宁身边,揽着她的肩膀上了楼。
    他们来到钢琴房,失去主人的钢琴静静摆放在里面,上面蒙着一层寂寞的灰。裴玄从钢琴房的架子上翻找出几份文件,拿给宁宁:“看,这是我公司的文件,还有我的签证。”
    他塞了一堆文件给宁宁,都是英文的,一眼看去不明觉厉,但是不懂英文的云琳又怎么可能看得懂?宁宁倒是能磕磕巴巴的读懂一些,可也仅限于常用字,一些专业术语她看不懂,也无法分辨这些文件的真假。
    “知道我看不懂,还给我看。”宁宁将手里的文件甩回给他,看起来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眉眼却在笑着。
    “好了好了,回头我一个一个字读给你听,好不好?”裴玄按住她的肩膀。
    “为什么现在不读?”宁宁问。
    “现在读也可以啊。”裴玄转头看着旁边搁着的钢琴,“不如我来朗诵,你来给我一点配乐吧。”
    为了演戏需要,宁宁的确学过一段时间钢琴,可是云琳学过吗?稳妥期间,宁宁坐在钢琴前,伸出一根手指头,多来米法索的按过去,伴着钢琴键声,裴玄低头念着手里的文件:“……证券公司于1988年成立,总部位于世界金融中心伦敦……”
    多来米法索,多来米法索……宁宁一边按着琴键,一边抬起头,对面的墙壁上又挂着一副相框,相框里的燕晴坐在黑色的钢琴前,一边按着琴键,一边抬起头,正好朝她看来。
    宁宁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说起来,她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房间里有那么多相框吗?
    仔细一回想,似乎没有吧。
    一开始明明只有一副走廊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相框,现在呢?自她答应裴玄的求婚之后,房间里的相框越来越多,从玄关一路蔓延到走廊,从走廊一路蔓延到客厅,从客厅一路蔓延上楼梯,朝着这个房子的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到了现在,整个房子都是她。
    无论睁眼闭眼,抬头低头,看见的永远都是燕晴。
    “怎么停了?”裴玄的声音忽然在宁宁耳边响起。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只顾着看墙上的相框,忘记了弹琴。
    “这些相片是怎么回事?”她没有掩饰自己心里的疑问,因为这肯定也是云琳的疑问,带着一丝嫉妒的指着对面的相框,她问,“我怎么觉得最近这些东西变多了?”
    裴玄朝她指着的方向看去,似笑非笑。
    叮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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