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名男子被一记莫名其妙的牵引给直接摔烂了自己的高手风采,可到底是敢于持剑出来行走江湖的,所以他并没有像第一个枯瘦男子一样索性倒地不起,反而还有些骨气地爬了起来,怒火中烧的瞳孔紧紧锁在正背对自己,毫无防备之意的刘墨。
    他不动声响地从袖间取出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柔然月华刚好坠在刃锋,于清凉和煦中衬出男子咬牙切齿的杀意正浓。
    孙寿昌一行人正与刘墨临渊对峙,两拨人隔岸相望,虽然后者说看不见身后的异动,但居于对岸的那一行人,却是将这位已然连高手品德都已抛却的男子的一举一动全都尽收眼底。
    他们心有灵犀地没有出声,就连眼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小心呐!”一声宛如夜莺般的清音警醒响彻云霄,却是正好为那已经对准了刘墨左胸的匕首作出虚掩之势。
    只不过,自始至终,刘墨都没有回过头去。但也正是因为他不曾转身,在其对岸的人们才得以亲眼望见他脸上那贯彻始终的泰然。
    那名所谓的高手在抛出匕首的那一刻甚至不惜连自己吃奶的力气都一并用上,力求一击杀毙这个让自己颜面扫地的无名之辈,然而,就是这样一柄几乎汇聚了他全身劲力的匕首,却是在破空后停滞于刘墨衣摆后三寸位置就再也无法动弹了。
    “我呢。”刘墨缓缓回过头,仅是将侧脸展现于那深深吞咽一口唾沫的男子眼前,却是让后者顿时如受雷击,双腿如同狂风中的枝桠颤抖不已,甚至连支撑自己的身体也做不到,下身一软,整个人便随着匕首落地奏起的清脆一并瘫坐到地上。
    “只是来这个地方找人的而已,并不想弄出人命。所以呀,还想请你帮我个忙,好好劝劝你那孙当家,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刘墨呵呵一笑,顺便将长剑抛到那用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才勉强挺起腰杆的男子身边。
    不抛不要紧,这一抛,却是把男子吓得连忙双手抱头,整个人匍匐在地,哆嗦着向刘墨连磕三个响头,砰砰作响。
    男子起身后,数条红蛇爬满一脸,披头散发又血流如注,整个人虽是形似于书上记载着的妖魔,但神韵却是与之相差十万八千里。
    甚至顾不上自己那把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长剑,男子强撑着一阵头晕目眩,连滚带爬地跑到四当家的身边,只是简单与之细声耳语了几句。当即便瞅见光着膀子的孙寿昌的脸色由晴转阴,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赏了自己一个巴掌,在自己脸上硬生生拍出了谄媚的笑容。
    只是看见了孙寿昌的抬手动作便知晓闹剧已然尘埃落定的刘墨压根没有什么心思去听孙寿昌的歉意满满,他只是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先前还是趾高气昂的孙龙堂四当家,便立马收腹,脚底抹油一般从侧边冲了出去,跃下台阶,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孙龙堂四个当家,孙寿昌却是当中的奇葩,文武皆是吊车尾,一直以来,都只在有堂内客卿高手为伴的情况下才敢于人前威风威风。
    而孙寿昌之所以能够坐上四当家的位置,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口才确实了得,为孙龙堂谈成了很多笔生意,另外一方面则是他在审时度势的独具慧眼。
    毕竟在这个世上,力气大不管用,拎得出轻重,才是能活得圆滑的关键。
    孙寿昌便是当中的佼佼者,仗势欺人的威风活他会干,可一遇上惹不起的,便是立马认错磕头,再不行就脚下抹油直接扯呼,那不管不顾的急速狂奔,可能是他这个胖子一生人来,唯一最像修行者的时候。
    眨眨眼的功夫,老大都没影儿了,一帮子跟着起哄的小弟们当然也就直接作鸟兽散,如此一来,原本还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势头,就算是彻底断了延续的香火。
    没有了碍事又碍眼的人墙,站立于台阶之下的刘墨微微昂首,恰好与那青衣长裙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神在空中交织,互送着各自心中的涟漪。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记对望,青旦却是马上红了双颊,她羞赧万分地低下头,纤纤玉手在腹前不断地摩挲着。
    青旦内心复杂万分,而刘墨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曾几何时,再临于世界的刘墨原本以为自己压根无需再理会前世的各项纠缠,大可安心放眼未来,去过一个他从来都没有机会去尝试,却又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
    结果他遇见了青旦,这个他上辈子最爱的女子——晓千——的转世。二人相遇,自前世便开始纠缠的情缘就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们无可避免地再度相爱。
    青旦是晓千的转世,这点毋庸置疑,但她本人却是不知晓这一点的存在的。所以,刘墨仍然坚信自己能够以平常人的身份与青旦共度这一世,所以,哪怕是被人以秘法断去双腿,用极尽侮辱的言语痛骂,他也依旧没有过多表示,更是从来都没有动用过自己早已刻进骨子里的手段。
    但结果呢?白龙复苏了,转世以来,他所设想的一切平庸,亦是随之烟消云散。
    现如今,哪怕又一次与青旦四目相对,刘墨却已经无法再找准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了。
    “你......”青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竭尽所能地稳下内心的躁动,缓缓抬起头,打量着台阶之下的刘墨。
    第一次相遇时,他长得不算英俊,气质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深邃,处处充满叫人捉摸不透的神秘。那时候的刘墨,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闪光点,可自己偏偏就是对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对外透露着平庸的家伙一见钟情,或许是这就是说书人常言的冥冥之中自有的天意?
    那一天的酉时之约,因为姐姐的缘故,她没能亲自去成,她至今仍对此心存愧疚。
    而现在,两人终于久别重逢,可为什么,当中距离感却又在无形之中增加了那么多呢?
    “青。”刘墨正准备缓缓开口,在青旦身后的七乐云霄却是冷不提防地冲出一条紫色蟒蛇,血盆大口中有两颗分外璀璨的獠牙正熠熠生辉。
    来势汹汹的巨蟒显然拿住了可以一击致命的准头,犹如无底深渊的巨口是闷头扎向刘墨的胸膛,而那两枚獠牙则是对准了他的脖颈,或是凭借非常人所能匹敌的大力将那人连着脊椎一起向后对折,又或是獠牙贯穿脖颈,将三息即死的毒液注射进那人的体内,任哪一方率先得手,紫蟒都有把握趁势将刘墨直接送上黄泉路。
    只是,紫蟒从来都没有想过,看上去一脸人畜无害,就连气息亦是同常人无异的刘墨,起手的化拳为掌,其威势竟能恐怖到足以崩天裂地。
    在那一个瞬间,紫蟒只感觉周遭的空间仿佛坍塌了,原是泾渭分明的天与地,却是在那一刻不断内陷,逐渐变化为千古之前那杂糅反复的混沌未开。
    窒息的压迫感充斥在紫蟒的每一寸体肤鳞片。这个瞬间,已有数千年修为,早就已经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它,却又一次心生恐惧。
    只不过,这次的窒息压制,它再不是孑然一身了。既是拥有了一生需要侍奉的主人,那么人灵相形于一体,自然能够彼此搭救,当天地崩塌宛如世界末日,紫蟒身后便瞬化无数流光溢彩,将巨蟒本是一去不返的凶狠势头悉数囊括其中,将其抽离了那快要崩溃的空间。
    原本还是血盆大口启张如巨大渔网的紫蟒,在眨眼间化作一条小蛇缠绕在一位身穿紫裙的女子指尖,一瞥就只有指节长短,哪还有刚才那气吞山河的架势?
    “是你?”七乐云霄真正的主人,紫旦此刻就站在青旦的身边,二女容貌六分相似,只不过眉宇间流转的气质截然相反,紫旦是英气十足中时常流转着些许看不清道不明的忧愁,而青旦则是偏于天然的婉约。
    “紫旦小姐。”刘墨向这位全然不收敛眉眼中诧异的女子微微颔首,同时将前递的右手稳稳收回,待其重新负手而立,周围已经将近于稀薄的空气这才得到了飞速填充。
    “我不是说过,你不准与他见面么?”紫旦侧眸望向妹妹青旦,眼中稍有怒气。
    “是我来找她的。”没等被咄咄逼人逼到不知怎么回答的青旦开口,刘墨便是率先为其解围道:“紫旦小姐如要怪责,就怪责于我吧。”
    “你?”紫旦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正眼扫过站得笔挺如松的刘墨,秋波中有一道落雷转瞬即逝。“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偷学了些真功夫,但你难道真以为就这样便可以得偿所愿了么?”
    “紫旦小姐,我这次前来,并不是这个意思。”刘墨摇了摇头,语气虽然柔和,但也不乏强硬,一改往昔同紫旦交谈时的卑微。
    “哦?不是这个意思?”紫旦挑起一边柳眉,冷笑道:“那你平白无故来这里干什么?看风景?还是吃饭?怎么看你都没那个钱啊。”
    被人戳着鼻子指摘的刘墨并没有恼火,对于紫旦的冷嘲热讽,他也只是淡然一笑:“我这次来,是想给你们一个忠告的。”
    “忠告?”紫旦向前倾了倾身子,波涛汹涌。“什么忠告?”
    “走。”刘墨一本正经地说道:“离开这里,离开天灵帝国。”
    “合着你是烧坏脑袋了才跑这里来胡说八道的啊?”紫旦哈哈大笑,胸前浪涛一浪接一浪,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出两日,天灵帝国便会与南溟帝国开战,战火不出意外将延烧整片大陆。”对于紫旦的放肆,刘墨不予理会:“你愿不愿意听不听我的,甚至信不信我,都不重要。反正我已经把事情告诉你了。而如果你决意要留下,那就让我把青旦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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