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好。”
    已经在邯沧皇宫内住了三天了。这三天里,回荡在敦煌耳畔的,永远都是这样一句毕恭毕敬的话。不论男女老幼,不论官职尊卑,但凡看见一双蓝紫双眸在长发飘扬中徐徐走来,哪怕是仍有十米开外的距离,他们都会鞠躬呐喊,生怕敦煌听不见一样。
    如此尊贵的地位到了敦煌这儿,却是换来周身的不自在,尤其是当其他人那宛若端详稀世珍宝一般的仰慕神光落在他身上,直令其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然,这些还并不是最令敦煌苦恼的事情,真正令敦煌感到无所适从的,还是另外的一些人。譬如说......
    “李寒大人!”宛若银铃般的嬉笑声从敦煌背后的长廊中悠然传来,直接刺进他的耳畔,带来一阵触电般的颤抖。
    僵硬着转过头去,敦煌的嘴角如今正强装微笑,看着那几位素袍女子的巧笑嫣然,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啊,原来是你们啊,找我有什么事么?”
    “大人!”见敦煌停下脚步,本还是佯作矜持的几位女生刹那加急步调,如入海的鱼儿般迅速游到了敦煌的身前,几张俏脸娇红,正扭扭捏捏地欲言又止。“这...这是我们献给大人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大人务必要收下...拜托了...”
    “邯国现在都流行这么送礼的么?还可以强行要求别人收下的吗?”心里头是这么想着,敦煌却依旧是微笑着接过了那几位女生递上来的彩盒,彬彬有礼地颔首点头,微笑道:“既然是各位的心意,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感谢大人!”本是身高各有差异的女生们却是在整齐划一的脚步中弯下了如柳条般的腰肢,冲着敦煌行了一番大礼。“这些都是我们精心准备了的,希望大人会喜欢。”
    “啊啊,一定会的。”敦煌一边用极其正经的语气敷衍着那几位顾盼生姿的女生,一边眼泛银丝,在不为人所轻视的情况下淡出灼灼,将怀中那一摞礼箱全部透视了一遍。
    “板栗,卡纸,瓜子,手帕,还有几卷丝绸.....还真的都是些挺小的东西嘛。”敦煌在心底幽然叹道,现实中也是用左手稍稍颠了颠那有些歪歪扭扭的彩盒,将其正着靠在自己的手臂上,道谢过后,便再次转过身,朝着由萧厉亲自安排的住所大步流星般走去。
    至于那被其落在身后一处针锋相对的好戏,也就自然而然被他错过了:
    “你们说,大人会喜欢谁的礼物多一点啊?”
    “这还用说么?当然是我的啦!为了这份礼物,我可是花了很长时间准备的呢!”
    “切!得了吧!炒个板栗还花很长时间,真为你感到羞耻。”
    “那我起码有努力过呀,不像某些人,直接去街边买几卷丝绸装起来就献给大人,一点诚意都没有。”
    “你说什么!板栗婆!”
    “哈,丑八怪你恼羞啊?说你还不乐意,大人那样的人物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样的了,略略略。”
    “你!”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三妹,你来评评理,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不知道大人会不会喜欢我给他织的手帕呢......”比起前两者宛若针尖对麦芒的较量,一声更显娇柔且细腻的忧情却是如天籁般顷刻回旋,尽管很快就被再燃的战火给盖过去了。
    “霄儿......”暗处,一道伟岸身影却是早已攥紧了自己的双拳,潜于黑暗中的双眸隐有寒光崩显,并在转瞬之间,赫然消失在这拐角之处,踪迹难寻。
    回到住所,敦煌将吃的彩盒全都丢给了早就翘首以盼的雪儿,后者当即捧着一摞大盒子朝着屋内跑了过去,李昭苒为了照顾刚刚苏醒的碧尔,两人现今还不方便出来,加上都是女生的缘故,所以雪儿便应征成为了敦煌与那二人之间的代言人。
    等到雪儿捧着大部分箱子离开之后,剩在石桌上的彩盒已然屈指可数,其中还混进了一个仅有巴掌大小的盒子,以高檀杉木所打造而成的盒身呈现出深邃而沉稳的暗红,在其最中心的那一点上,一颗外凸的玉石正在日光之下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敦煌不以为然地打开了那封得死紧的小盒子,旋即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洁白如雪的手帕,那看上去平整而光滑的面料之上,如今却有无数道煞坏风景的小凸起,它们在手帕的背面彼此纵横交错,以生疏的手法勾勒出一道隐约可见的人形之影。
    “哈?原来我长这样的么?”似打量玉石般,敦煌用食指钩住手帕的一角,随后手掌稍翻,本是以背面对着自己的洁白手帕便很轻松地调转了身形,将自己的正面展示给敦煌看。
    在那无数交错的针线背后,实际上却是纹出了一道仅有单臂的潇洒身姿,在圣洁的纯白背景之下,那一位男子左手托天,一柄银刃正悄然悬浮于他的掌心正上方,展露出一副无上傲然的神采。虽然那只是用简单的针线所勾勒出的粗糙人物轮廓而已,但却能依旧从中隐约看见当时敦煌以一敌千的威风凛凛。
    “我还以为我已经是个油腻的中年大叔了,没想到在这些小姑娘眼里,我还是挺帅气的嘛。”打量着那很明显是自己的人影轮廓,敦煌的嘴角总算是勾起一抹发自肺腑的笑意,尽管这样的微笑,很快便被某位不速之客给彻底毁了个干净。
    “飒!”呼啸的风声几乎是切着敦煌的耳垂边上掠过去的,如刀光般的凌冽正是从中流转,并于毫不留情中带走了敦煌鬓角处的一缕头发。
    “怎么,难道现在连邯沧皇宫都不安全了么?”敦煌幽然叹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将掌心中的手帕折好放回了那高檀杉木盒的保护之中,同时为自己满上一杯清茶,缓声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不然的话,刚才那枚银针就已经冲着我的正额去了。”
    “你就是救了我们国家的人么?”铿锵声中,一道全身覆盖着轻甲的士兵已然从天而降,与那一身张扬做作的铠甲相对的却是如燕子般轻盈的落地。
    不过是恍然间的功夫,一道银甲将士便已然出现在敦煌的面前,与煜弓国的全副武装不同,如今这一位并没有戴上头盔,浑身上下除了右腰上的一柄长剑以外就再无其他武器了。
    “我想我们应该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吧?”敦煌如止水般的眼眸中散发着毫无敌意的打量之色,望着那脸型十足陌生的男子,他淡然道。
    “邯国三将之一,东方灵。”那位轻甲战士挺直了自己的腰杆,以言简意赅的方式向敦煌介绍了自己的来历。
    “邯国三将当中的东方灵么?如果按照萧厉的说法的话,那么你就是守邯国西域的主将咯?”敦煌回想起前些天萧厉跟自己讲起有关邯国现状的事情,就曾提及过这所谓的邯国三将,他们分别是坐镇邯沧主城的南宫月羽大将军,守卫西域的东方灵大将军以及同时面对东北两线的刘昌德大将军,他们三人即代表了整个邯国的最强战力,也是邯国得以偏居一隅的主要依凭。
    “如果我是你的话,绝不会直呼大王之名。”东方灵一双剑眉稍蹙即可连成一线,深锁的眼眉配上消瘦的脸庞,带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那是你们做臣子的才需要遵循的礼数吧,我又不是这儿的臣民,干嘛要遵守?更何况,你们的大王都不介意我这么叫他,就别斤斤计较了。”敦煌从一旁的茶具中抽出一个空出来的茶杯,于滚烫开水清洗之后满上了芬芳扑鼻的茶水,将其轻然放置在了对桌方向。“来,喝点茶,谈谈心不是挺好的么?”
    “出手吧。”东方灵紧了紧自己把在剑柄上的右手,眼眸中的坚定与战意丝毫没有因为敦煌的让步而有所衰减,反倒是更加浓烈了几分。“让我看看所谓的救世主,究竟有几斤几两。”
    “什么?原来是来找茬的么?”对于东方灵的不知好歹,敦煌倒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地端起清茶,在腾腾热气中将其一饮而尽,“不好意思啊,现在没那个心情。”
    “哼。”一声低吟荡出肉眼难追的锋芒,于转瞬间斩碎了敦煌环于双指之间的茶杯,“如果你不出手,那我就只好逼你出手了。”
    “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为什么一定要没事找事呢?”敦煌大袖一甩,将那本就碎成漫天颗粒的陶瓷再度碾落粉尘的行列,顺风而扬。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一,我不相信你有那样的实力可以从煜弓国手中凭一己之力保下整个邯国;二,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我的女儿。”
    话至此,东方灵悍然拔剑,将那一柄全身透着赤红色的剑刃暴露于阳光之下,刹那间,本是和煦的太阳仿佛受到挑衅一般,更显猛烈的烈阳光芒携着夸张的高温,将周围的一切尽数吞噬其中。
    “喂,你在说什么呢?第一个我很理解,第二个是什么东西啊?什么叫你的女儿?我连你女儿是谁都不知道好吗?”感受着周围火元素的跃动所带来的夸张温度,敦煌不敢怠慢,左手手掌一开一合之间,已然汇出一道晶莹剔透的小玉珠,并顺着他五指的悍然弹出而掷飞远方,以极速将两人背后无辜的木屋尽数包裹其中,同时也从内隔绝了那熊熊燃烧的怒焰高温。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东方灵眼角轻眯,满是沧桑的眼神中如今却是颇有几分老丈人看女婿时的不满。
    “什么啊?”敦煌仍是一头雾水之际,一道掠影圆刃却已然自前方不由分说地呼啸而来,本该是透明的光弧如今却在浓郁的火元素跃动下,渲染起纯粹的艳红之光,以更显凌冽的方式朝着敦煌脖颈袭来。“你还来真的啊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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