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为首,一字排开的朝臣几乎同时间做出拱手作揖之势,朝着刚入大门的敦煌直接拜了下去,毕恭毕敬地鞠了个尤为标准的躬。在异口同声的整齐划一中,敦煌听出许许多多的东西,有激动的哽咽,有欣慰的淡泣,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无法言喻的感激。
    如果是换做其他人,面对着一国之君所行的帝王之礼,很有可能就一蹦蹦得老远,说什么也不肯受下如此珍贵的道谢。
    但敦煌毕竟是自由惯了,加上自己真的算是救了这整个国家一命,也没有客气什么,在雪儿的搀扶下静静地看着若干人等从下腰再到挺直腰板。一直等到到国君萧厉也终是起身之时,这才以微弱的声音淡然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对于您的举手之劳,鄙人真是感到无比庆幸。”很难想象,身为一国之君的萧厉,究竟是把自己的身段放得有多低才会有鄙人称呼自己,这样稍显做作的谦卑,却是让敦煌对这国的君王心生好感,最起码,他不会像某些帝国的君王一样,永远高高在上,哪怕是别人有恩于他,也依旧摆着大架子。
    “还请恩公快快入内,鄙人已设宴席招待恩公,还望您能够赏脸与鄙人一同用膳。”每逢开口之际,萧厉总会向敦煌轻轻弯弯上半身,同时左手置腹,克恭克顺地说出每一个字。
    “吃的?”早就饿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雪儿听到有东西吃,一对美眸直接变得锃光瓦亮的,贪婪到足以垂涎三尺的眸光远递,落在挂着一脸和煦微笑的萧厉身上。在那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中,雪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化作一匹脱缰野马,直接冲进皇宫之内大快朵颐。
    “雪儿,矜持一点行不行?”感受那近在咫尺的热切,敦煌颇为汗颜,一边用回上力气的左臂轻轻拽着雪儿的衣袖,一边缓声在其耳边诉说到。“你是萧厉,对吧?”
    “是,萧厉正是鄙人的名字。”以陌生人的身份直呼国君之名,纵观天下芸芸,能够做到这样境界的恐怕也就只有敦煌一个人了。但彼方站立的国君对之却没有半点反感,反倒是如松一口气般连忙肯定地回答道。
    “跟我同行的另外两位女生,你可曾看到?”敦煌若止水般的眼睛无时无刻不锁在萧厉的身上,至于其他为伴者,似乎已经被他忽视了。
    “当然,恩公的两名同伴比起您要更早入殿,由于当中有一名女生陷入了昏迷,所以鄙人擅自请了御医为其进行医治,如果恩公不放心的话,大可随鄙人一同前去探望。”萧厉的话语间无不充斥着他对敦煌的无上感激,就连如炬的双眸之中所闪烁的光泽也是泛着同样的情绪。
    “一同前去探望就先缓缓吧,这个小女孩饿了,先带她进去吃饭吧。”见萧厉言行合一,敦煌便收了眼神中的打量之色,于一闭一睁浮现出淡淡的无奈之色,“你也不必恩公恩公的叫我了,就叫我敦...叫我李寒便可。”
    “谨遵您的旨意,李寒大人。”不知道是该说萧厉听懂了吧,还是没有听懂,反正敦煌也没那个心思去再三纠正他对自己尊贵的称谓了,因为早在得到敦煌许可后,雪儿已然脱弦之箭飞进了众臣背后的皇宫,仅留下一道银光掠影伴着几根轻飘发丝停滞于半空中。
    “走吧,都进去吧,有什么事,一会再说。”敦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才刚前走一步,一阵无力的酥软之感便是从脚踝处顷刻席卷全身,在那个瞬间,他便感觉自己似乎暂时性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毫无征兆地向前倒去。
    “恩公!”萧厉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敦煌才刚有不适产生,他便已然一个箭步冲到近前,以自己的身躯撑起敦煌无力的身子,黝黑的瞳孔中满溢着担忧之情。“您没事吧恩公?要不要我请御医替您看看?”
    “啊,没什么事,只是还没完全恢复而已,等过了这一阵就应该好了。”敦煌晃晃脑袋,勉勉强强地挤出一抹微笑,“只是恐怕得让你帮个忙,把我架进去了。”
    “愿意效劳。”萧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右手一跨便是将敦煌垂落的左臂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的身高原本差不多,但为了让敦煌靠得舒服一点,萧厉还刻意弯了弯膝盖,故作佝偻地带着敦煌回了皇宫主殿。
    期间一众大臣都有上前顶替的意思,但统统都被萧厉以亲自报恩的理由给谢绝了,就这样,两人在互相搀扶中,缓缓走进了飘香四溢的主殿皇宫之内。
    一进皇宫,展现在眼前的便是一条笔直的长桌,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有肉香浓郁的乳猪,有沁人的美酒与粒粒饱满的水果,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整整一大盘置于正中位置,呈现出星光纹路的牛肉,那可是邯国真正意义上的国宝——月光牛——身上的里脊肉。
    这种堪称天下一绝的美食,就连邯国国君也只能在无比盛大的节日中才能享用,据说,邯国月光牛的里脊肉,但凡吃上一口,就足以延寿一年。虽是夸大的说辞,但也从侧面交代了其他人对于这样一种绝世佳肴的趋之若鹜。
    就连这样珍贵的月光牛都拿出来了,可见整个邯国对于敦煌的感激之情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而且,这样一大桌的美食,其中用餐的算上敦煌,也就只有四五个人而已。可以说,这样稍显浪费的一餐,是萧厉为了一饱恩公口福所特意制作的极致享受。
    “月光牛,这样真的好么?”早年周游天下,敦煌自然知道邯国养殖着这样一种奇特的牛类,它们天生下来额头上就有如月亮般的纹路,而且一生无需进食,成长所需要的养分均是依靠晚间汲取月光所提供,也因此,它们的成长周期要比一般生物慢得多,一般来说,每四年才能长三斤,四十四年才能算成熟。
    “没什么不好的,这是恩公...哦不...李寒大人您所应得的。”萧厉的脸上挂着真挚的微笑,他搀扶着敦煌走到一旁早已备好的软凳上坐下,在他的身后,有两位靓丽的佳人正站得笔直,盈盈秋水般的眼眸落在敦煌身上,清澈而纯真,一身长裙映衬着她们凹凸有致的身材,叫人不禁会去多望上两眼。
    “这二位是?”敦煌回过头,仰仰双眸,看了看那两位虽算不上倾城,但也十足养眼的美女,眼神中淡起几分不解。
    “哦,这两位女生是专程来照顾李寒大人的,为您端食物和拨拨扇子这样的,如果您觉得这样会妨碍到您,我这就请她们离开。”萧厉的解释永远是那么及时,也尤为让人满意。
    “不必了,让她们跑来跑去的也不是很好。”敦煌耸耸肩,这才刚露出的微笑,却在瞥见那直接趴在长桌前暴饮暴食的雪儿的那一刻,直接化作一丝震怒,“喂!雪儿!注意点形象行不行!别跟个饿死鬼一样啊喂!”
    “呜呜呜(你管我!)”雪儿腮帮子鼓得大大,转过头来,一双银眸中泛起俏皮的光芒,同时两只手还各抓了一大把水果捧在怀里,看得敦煌额上冷汗直冒。
    “啊,抱歉啊,没教好,没教好。”幽叹一声,敦煌望向那尚站在原地的萧厉,一边赔笑一边说道。
    “没事没事。”萧厉摇摇头,也是笑着回应敦煌的歉意满满,“令爱能够如此喜欢鄙人所准备的食物,是鄙人的荣幸。”
    “你是不是有点太谦虚了?”敦煌小声嘀咕几下,却刚好把萧厉的注意给勾了过来,于是乎他赶忙咳嗽两声,故作正经地问道:“那个,萧厉啊,能不能跟我讲讲现在亚土大陆的格局究竟是怎么样的,之前那些来攻击你们的又是哪一国人呢?”
    “李寒大人想必是从别的大陆过来的吧?”萧厉先是提出一问,得到了敦煌肯定的点头,这才接过由那两位侍女递上来的蒲团,在其身侧跪坐下来,缓缓说道:“现在的亚土大陆如果在外人看来,姑且还算是四国鼎立的局面吧,但是,其背后的真正局势,却早已经一边倒了。”
    “本来,整个亚土大陆是由我们南方的邯国,西方的煜弓国,东方的瑾峡国以及北方的圣盟国四者各盘一地,以相互制衡并发展。西方的煜弓国崇武,其本身国家的战斗力要远超于较为弱势的邯国和瑾峡国,只有北方一直主张和平发展的圣盟国能够与之抗衡。”
    “索性我们邯国具备有护国之林之称的千里迷森作为防御,东方的瑾峡国也有一条巨大的峡谷将其隔绝于主场纷争,加上圣盟国的居中调停,这才让煜弓国没能如愿一统亚土大陆。四国也分别仰仗着国力与地势,彼此相安无事,一直在默默发展着。”
    “然而,直到有一天,一直居中调停的圣盟国居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之下,跟煜弓国签订协议,结成了盟友。”
    “失去了居中调停的圣盟国,煜弓国对于我们邯国以及瑾峡国的进攻便是更加猖狂起来,加上唯一能够与之抗衡的圣盟国的加入,煜弓国的国力达到了空前的鼎盛,本就仅仅能勉强抗衡煜弓国的我们,这一下更是压根无法阻止煜弓国的铁骑,只能一直且战且退。”
    “原本,我们邯国的国土并不是像如今这么小的,只是因为无法抗衡煜弓国,这才委曲求全,放弃了中原地带的国土,将城市收窄,一路缩进甚至深入千里迷森,以求自保;而东方的瑾峡国也是如此,他们也放弃了属于中原的土地,大举迁徙至峡谷的对面,希望能够仰仗地势来阻挡煜弓国。”
    “我们邯国跟瑾峡国也是签订了同盟协议,但如果对方是圣盟国和煜弓国那如洪水猛兽般的攻势,我们的同盟协议就跟纸糊的一样,一碰就碎,根本无足挂齿。我们只能像这样借助天险默默发展,博得一日是一日罢了。”
    “你们难道从来都没有设想过,如果有一天煜弓国像前一阵子一样突破了这样的天险,到时你们该怎么办么?”敦煌皱了皱眉,对于邯国和瑾峡国所选择的方案感到满心的不解,在他看来,与其选择避让的慢性死亡,倒还不如拼死一搏,这样至少还有点机会啊。
    “如果没有我的话,今天恐怕就再也吃不到月光牛肉了吧?”
    “恩公所言甚是。”萧厉哀叹一声,眼神当中充满了对于将来的迷茫与惆怅。“我曾经尝试过很多次变革,但最后的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煜弓国与圣盟国的强强联手,单凭我们两个小国,根本无法撼动,就算做再多的革新,到头来,却还是只能寄希望于苍天,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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