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提前一个月入住客栈,说是做点小生意,他们随身携带有货物,真的在城中做买卖,隐藏的非常好,死的那个叫苗万山,是宋王重金豢养的江湖异士,他其实就是左寺坊一直在追捕的詹倩刀。”
    宁是勤的目光里透出一股雪亮的寒意。
    有个神秘的杀手以“詹倩刀“为名,在宁州作案多起,杀了宁家十好几个得力的掌柜,这件事左寺坊追查了六年,却是一无所获。
    李默揭开尸体的衣襟,指示肋上的一个纹身,说:“麒麟纹,吹风刀。”
    宁世书刚刚接手左寺坊,尚不十分熟悉这些故事,宁是长却再熟悉不过:“他的确就是詹倩刀,他在蜀中还有个名字叫孔和尚,因为他的头上有戒疤,而且左脚的小脚趾少了一截。”
    宁是勤相信了,问宁世书:“那三个刺客,问出什么来没有。”
    “他们都是苗万山重金聘请的江湖杀手,拿钱办事,事先不知道办的什么事,也不知道偷袭苗万山的刺客是谁?”
    宁是勤道:“你不觉得这很滑稽吗?”
    宁世书羞惭的脸通红。
    李默解释道:“苗万山生性多疑,素来是独来独往,这就是左寺坊一直追查不到的原因,遇到做大事,临时招募人马,用的是江湖上的那套规矩。为了保密,这些受聘之人事先并不知道具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同伴是哪些人,一切全以信物为凭,所以是有可能被人半道截和的。刺杀苗万山的这个人既然能跟进来,必定跟他渊源很深,但又挥刀刺杀,说明他们之间是有矛盾的,我猜想她应该是神机将军萧佩的人。”
    宁世书道:“不错,詹倩刀冒充萧佩,这个人立即出手。”
    宁是勤道:“这个人就找不到了吗?”
    这一回轮到宁世书帮李默开脱了:“那刺客轻功十分了得,刺客追刺客尚且追不上,我们……”
    “你们就更无能为力了。”
    宁是勤叹了口气,也觉得无奈,刺客这种东西防不胜防,他们既有本事闯进厅事堂会议,又岂是好惹的,这里是汜水县,白家的地盘,指望卫府查访实在是为难了他们。
    “这件事到此为止,但詹倩刀的余党还是不能放松,你们左寺坊和卫府这次要通力合作,见一个抓一个,除恶务尽。”
    从宁是勤那出来,宁是安和李默各走各路,二人很有默契地拍了下手,左寺坊和卫府真是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啊。
    因为这件事,汜水城里着实乱了一阵子。
    直到事态渐渐平息,慕容秋清才带着她的人出城。
    负责监视她的范栗及时向李默报告了她的行踪。
    李默站在二楼向下望去,跟在她身后的也是一个女子,瘦的像根竹竿,且腿有些跛,应该是受伤了,审问詹倩刀的手下得知他们在追杀那个刺客的过程中发生了激斗,三人合力刺伤了她,若非有个神秘人及时出手相救,一定能擒杀她。
    因为受伤,所以那个刺客才出不得城,只能静候风头过去。
    这个人是谁?
    慕容秋清跟她又是什么关系呢?
    范栗走过来,将一副画像递给李默:“这就是她。”
    “不像是中原人。“
    “是鲜卑人,擅长易容术,藏身客栈时戴着人皮面具,偶尔卸妆才能见到真面目,画到这张画像很不容易。”
    李默道:“可偷听到什么?”
    范栗道:“防范心很重,基本不说话,说的也是废话,只听到一句有意义的话,那个刺客管慕容秋清叫师父,而且两个人的关系很不一般,我怀疑有磨镜之恋。”
    “……越来越有意思了。我让你调查河山盟,有结果了吗?”
    “有的。河山盟是前朝大儒冯安所创,冯安做过翰林学士、礼部郎中,执掌国子监三十年,门下弟子众多,他有个侍妾精通武术,是个江湖侠士。所以河山盟里既有儒生,也有侠客,他们以会四海朋友,匡扶天下正气为己任,到处建书院,讲学,声势非常大,京城许多达官贵人都是他们的座上宾,但那也是兴宗朝的时了,穆宗皇帝不喜欢清谈,就把冯安革职,赶回了故乡江陵,此后河山盟就迁到了南方,在江陵红火过一段时间。冯安死后,被人告发谋反,长安、洛阳的书院都被封了,门生抓的抓,流放的流放,一时就败了。那些漏网的门徒就躲进深山修身养性,修炼武功,一直到宣宗末年才逐渐复兴,但从此只问江湖,远离朝堂。他们现今的掌门人叫郑非。据说能御剑飞行,掌劈猛虎,他的一些门生行走江湖,到处杀人,据说杀的都是些大奸大恶之辈。”
    李默道:“乱世将至,江湖人士也不甘寂寞了,到处兴风作浪,你以后要多留意这方面的事,最好能招募一些江湖人士,做到知己知彼。”
    范栗大喜,李默把这样重要的事交给他,足见信任。
    南下大计已定。
    宁是敬仍然回宁州做他的留守,但经历这一场挫败后,往日锐气全无,回到宁州后,端坐留守府,什么也不做。
    宁是谨、宁仁功、宁是恭、宁世书则留在汜水县辅助宁是勤筹划南下事宜。
    李默奉命回了趟宁州,任务是监斩生女直乞里蔑部首领度桑等一干重犯。
    俘虏的生女直有两千人,都是精壮的男子,宁是勤本来是准备罚为奴隶去银州开矿,甚至一度还想把他们训练成奴军,但因为首领都桑的存在,两个计划都泡汤了。
    女直人对首领的忠诚让人惊叹,虽然他已落毛变成了鸡。
    行刑那天,长宁县将都桑等一干重犯五花大绑押着游街,陪着游街的有上千人,这样既可以扼杀生女直的尊严,亦可炫耀武功,振奋人心。
    按照大梁的法律,十四岁以下少年可以免死,都桑的侄儿桑巴拉古才十二岁,属于不该杀之列。
    人可以不杀,但游街还是必要的,不游街怎么能驯服这匹倔强的狼崽子?
    单靠长宁县自然撑不起这么大的场面,所以组织游街行动的其实是卫府。桑巴拉古是俘虏中最小的一个,因为吃不饱,脚力虚浮,一路不知摔了多少跤,吃了多少鞭子。
    几个围观的妇人心怀不忍,跑过来扶起他,护住他,喂了他一些清水。
    桑巴拉古爬起身叩头哀求,讨了一碗清水,跑到队伍最前列去喂叔叔都桑,被一个新军卫卒一巴掌扇在地上,碗破了,水洒了,桑巴拉古躺在地上泪流满面。
    围观众人看了不忍,纷纷为他求情,动静闹的很大,押送的伙长担心捅出篓子,做了一些妥协,允许桑巴拉古给他叔叔送水。
    这孩子捡起破瓷碗,向路人讨了半碗水,膝行向前,跪在叔叔面前,喂他把水喝了。
    一时感动的无数路人落泪。
    到了刑场后,他又跪在都桑面前,捧着酒让他喝,切了肉喂他吃,又不知感动了多少人。一时无数妇孺大哭起来,跪地向李默求情,祈求饶恕都桑的罪过。
    小七跑过去,指着跪地求情的妇孺老弱们,骂道:“蠢货,蠢货,你们为他求情,可知他来宁州是做什么的,若非大总领英明,李将军神勇,宁州将士能征善战,宁州城说不定已经破了,宁州要是破了,你看看他会怎么对付你们,高过车轮的男丁通通虐杀,年轻的妇女掠去为奴为妓,似你们这帮老货统统剁成肉酱拿去喂狗。”
    众人大恐。
    小七喝退众人,命人将桑巴拉古捆了,喝道:“是哪个王八蛋把他放进来的,让他在这装腔作势,蛊惑人心。”
    众人噤声不敢言。
    小七又骂桑巴拉古:“小狼崽子,你哄的了别人却哄不过我,我早晚弄死你。”
    桑巴拉古畏畏缩缩,装出很害怕的样子。
    小七见了愤怒,拔出佩刀要砍。身后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呐喊,男女老少一边倒地指责他。身边卫兵也劝小七不要冲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滥杀无辜,会很麻烦的。
    这时林哥儿走过来,拉了把小七,劝道:“来日方长,不着急。”
    小七这才还刀归鞘,瞪了桑巴拉古一眼:“给我捆起来,我看他还怎么装。”
    说罢,恨恨而去。
    午时三刻,开刀问斩,一共斩了二十三颗人头。都桑的人头滚落在尘埃中,脸上还挂着倔强的笑容。
    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桑巴拉古膝行向前,趴在叔父人头前,用舌头舐去都桑脸上的血和尘土。一时间哀声四起,无数善男信女被这份惊天动地的孝心感动了,一个个嚎啕大哭。
    小七大怒,跳起来喝道:“我看谁敢哭,统统给我抓起来。”
    他喊的凶,众人哭的更猛,竟是丝毫不退让。
    林哥儿见事态要失控,忙上前喝道:“都桑叛乱,已伏诛,为他哭丧者便是逆贼,给我统统抓起来。”
    这一喝还真管用,一众人立马闭了嘴。不过明着不敢,背地里仍然掩面而泣。
    监斩之后,李默去庙里叩头赎罪,又用清水沐浴,喝了镇魂汤,这一日身体不洁净,也不敢回家,晚上就宿在兵营,取煞气对抗冤魂的阴气。
    三兄弟聚在一起喝酒,小七气鼓鼓道:“一帮蠢老娘们,竟然在背后骂我,若不是我辈浴血奋战,宁州城破之日,你看那狼崽子怎么收拾她们。”
    林哥儿道:“怎么收拾,你指望嫩枪老套擦出火星来。”
    小七怒道:“休要取笑,这狼崽子这么能装,留着绝对是个祸害。”
    他望向李默,已经动了杀气。
    李默道:“已经晚了,散场的时候就应该找个由头杀了他,你们非要拽着我去庙里赎罪,赎个毛罪,你我杀了多少人,还怕冤鬼缠身?”
    小七惊道:“怎么回事?”
    林哥儿叹道:“不知哪个长舌妇把这个大孝子的事报知了侯府,上面已经派人把他接走了,想杀他怕是不容易咯。”
    小七又惊又怒,连捶了三拳,把手都捶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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