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去后,李默让姜鸢带文芫先下去,打发张妈、王妈也出去,这才对宁樱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当事到如今,只怕也是身不由己。”
    宁樱道:“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把你当着风车一样支使来支使去,差点遭人算计,连个交代都给不出来,却又让你去趟这浑水。盐、铁、金、马、药、水都是有主的生意,唯有这火器现今成了无主的麻烦。绛县是什么地方,那里有个机器局,火枪就是从那里造出来的,打量着我不知道。”
    李默笑道:“夫人大才,哪有你不知道的事,这火器可是个好东西,上面调我去绛县,怕是有意让我分管,可见对我的重视。”
    宁樱道:“什么好东西,也就你天天抱着当宝贝,这东西依我看就是不祥之物,不知害死多少人呢。你还是别去了,索性复县也别回了,就待在宁州。那么多人都闲着,凭啥老盯着你不放呢。”
    李默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丈夫我能干吗。”
    “能干就要当牛做马,依我看你索性辞官回来。宁槿也大了,这两年还不得嫁人,生意正好由你来接手。”
    李默道:“宁槿快要嫁人了?”
    宁樱笑道:“嫁了怎样,不嫁又怎样,看得出你挺在乎她的。”
    李默连忙摆手,道:“不要乱说,都是一家姐妹,你说这话,万一让她知道,多不好啊。”宁樱笑道:“这里有第五只耳朵吗,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知道,除非你说给她听。”
    李默笑道:“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宁樱当然是皮痒了,不仅皮痒,心里火也很旺呢,夫妻打闹之时,李默触到了一团柔腻,这便把他深锁在心底的一团火给勾了出来。宁樱既期待,又有些担心,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但很快李默就向她证明,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雄风。
    酣畅淋漓之后,李默惬意地吐了口气,意得自满地说道:“原来你就是治疗我的良药,我还以为自己废了呢。”
    宁樱道:“你这样说,我更舍不得你走了,我不求你能飞多高,只求我们能长相厮守。”李默道:“高处不胜寒,我也不愿意,但我还有退路吗?”宁樱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是宁州首义的大英雄,反抗朝廷的第一功臣,只是这个功臣总有些来路不正,今日的功臣,明日也可能会沦为逆反,要想自保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成为那个不可动摇者。
    想到这宁樱无助地哭泣起来,哭的李默心里无比酸楚。
    李默又在家里住了几日,就启程前往绛县,绛县位置在宁州西北,距离宁州城八十二里,中间需要通过一道石梁和一道沟涧。与复县不同,绛县背靠大宁山,地势封闭,既非边疆重镇,商贸也不发达,地方干燥少雨,也不能种粮食,李默怀疑这地方的人都是靠什么为生。
    官方的说法是绛县制造业发达,在宁州的语境中制造和手工作坊还是有区别的,使用到机器的谓之制造,反之就是手工作坊。
    绛县的制造业表现在什么地方呢,这一点官方资料上没有记载,李默询问时,宁仁功闪烁其辞说绛县有媒,当地人采煤为生。
    宁州人的确烧煤,故县人据说也以煤为燃料,挖煤当然是笔好买卖,但问题是采煤跟制造业有关系吗。
    绛县的县城很小,城墙也不高,城中居民不足一万,房屋破败,街道坑坑洼洼。除了一个木柴加工厂,李默是没有发现其他什么制造业。
    原来的县令刚刚调走,去向不明,好像回关中去了,宁州地方对这些留守官员还是很厚待的,当然前提是他安分守己,不捣蛋。
    分司的督管陈睿明则调去复县,接替告老还乡的詹督管。
    绛县的政务一开始就交在了李默的手里,他不仅是县令,还是参赞处分司的代理管事。这一回他是名副其实的地方一把手。
    既然是名副其实,那就不能尸位素餐,李默决定立即行动起来,好好烧他三把火。第一步就是整治街道,修桥补路,打扫卫生,拆除违建,畅通道路。
    这件事县衙全体人员都要参与进来,划片包干,不仅要为民做实事,更要彰显新县令的权威。同时唯有让手下人动起来,才能更真切地观察到他们的长短和脾性,以便有针对性的进行下一步。
    爱县卫生运动轰轰烈烈地干了一个月,李默这个名字就深深地刻在了每个绛县人的心里。
    人们很快发现这个新县令除了会来事,也很会整人,几个办事不利的家伙很快被县令斩于马下祭了旗。
    第一把火烧成功后,李默便开始他的第二把火——整治吏治。
    治国就是治吏,治理地方又何尝不是。
    两个贪赃枉法的功曹很快被揪了出来,打入囚车送往宁州议罪,按照惯例,宁州方面会一字不改地执行李默的判决。功曹们贪赃枉法,坏的是财,捕快们贪赃枉法坏的可能就是命。
    三个民愤极大的捕快很快被公审公判,威名赫赫、号称“宁州第一捕”的绛县捕头林兰虎被一举拿下,判了十二年徒刑,他的同党、血债累累的“无尾豹”卓芳则被判了死刑。
    还有两个捕手被开革,另有六个快手被判了徒刑。
    若说处置两个贪腐的功曹还被人怀疑是李默清除异己的手段,那拿下林兰虎无疑是震动了整个绛县,林兰虎可不是一般的人,此人不仅做过马匪,还贩过私盐,刀口舔血几十年,归附朝廷后,屡立奇功,办过不少大案,宁州第一捕可不是他自封的,而是前卫府总管宁松封的,不过成名之后的林兰虎日渐腐朽起来,尤其是娶了卓芳的妹子做妾,跟卓芳拜把子后,他养尊处优做了甩手掌柜,卓芳打着他的旗号欺男霸女,坏事干绝。
    那卓芳虽然是个地道的小人,却擅于拉帮结派,一时间在绛县,虎爷和卓爷就是两匹吃人的老虎,岂是平头百姓敢招惹的?
    绛县百姓对这两匹吃人的老虎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
    李默新官上任不到三个月,就把两匹老虎一锅煮了,这份魄力,这份手段。还有谁敢不顶礼膜拜?
    惩奸除恶只是整肃吏治的第一步,第二步是公开透明,菌斑只会生在潮湿阴暗处,唯有阳光才是根治一切贪污的最终良药。
    李默上任之后烧的第三把火是下令拆除县衙围墙,百姓可随意进出县衙,办事可以直接找相关人员,办事流程公开透明,公开县衙官吏隶属关系,吏办不成的事,可以向官投诉,官员敷衍塞责的,可以直接找县令告状。
    鼓励百姓举告官吏不法行为,举报无罪,告成重赏。
    李默每半个月坐堂接访一次,直接接受百姓举告。举告无罪,事成有赏。
    凡阻碍政务透明,打压举报(告)者,一经查实,从重从快,严惩不贷。
    吏,即时开革,移送司法,官,即时停职待参,百姓,先重责八十杖,侥幸不死的,处于十年以上徒刑。
    这三把火一烧,绛县百姓欢呼雀跃,拍手称快,官吏则开始了保命大逃亡。
    消息很快传到宁州,对李默的做法褒贬不一,宁州刺史宁瞻基、宁家大总管宁是勤都保持了沉默,沉默是一种态度,一种很值得玩味的态度。在弄清楚宁州最有权势的父子俩的真实想法之前,各方神圣都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真实态度。
    宁樱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她打发姜鸢去了趟绛县。
    李默接信之后,出城十里迎接,时当黄昏,红霞满天,景色十分壮美。
    姜鸢从马车上下来,对李默说:“怎敢劳父母官亲自出迎,罪过,罪过。”李默道:“你这是奉旨巡视,我岂敢怠慢。”姜鸢吓了一跳,忙责道:“该打,口无遮拦,留神有人告你大逆之罪。”李默自知失言,也吃了一惊,这里是大梁朝,是古代,奉旨巡视这事哪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所幸随行的只有林哥儿,林哥儿笑道:“我们默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惧内,说夫人是天也未尝不可,姜鸢姐奉命而来与钦差何异?”
    姜鸢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其兄必有其弟,你们两个就作罢。”
    李默喝退了林哥儿,赶紧向姜鸢承认了错误,对姜鸢道:“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担心我玩嗨了触雷,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雏儿,哪里会干那事,我这不过是杀鸡立威,抖抖威风,豹子老虎一个也没碰。”
    姜鸢道:“杀鸡?你把堂堂的‘宁州第一捕’说成鸡?”
    李默道:“所谓的‘宁州第一捕’不过是前卫府大头领的一句戏言,而今卫府已经不复存在,那位大头领也已经作古,他的这个‘第一捕’可不就是个鸡,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在世家权贵面前说他是只鸡,都抬举他了,充其量是条小虫子。”
    类似的话宁樱跟姜鸢也说过,宁樱所担心的不是李默动了林兰虎和卓芳,在她眼里,这两个人不过是两个可怜虫,捏死就捏死了,宁樱担心的是李默拆县衙围墙、搞政务公开透明这事,这件事玩的有点过头了。
    姜鸢来绛县之前,宁樱跟她做过一次长谈,告知她的担心,姜鸢此行的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什么宁州第一捕,但她很能沉得住气,决定先看一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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