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看书,留神变瞎子。”姜鸢拿走了李默的书,塞给他一个洗好的果子。
    李默嗅了嗅空气,说:“好香,换了新香水?”
    “狗鼻子。”姜鸢道:“是夫人赐我的,还行吧。”
    李默牵着姜鸢的裙子又嗅了嗅,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姜鸢没有抗拒,李默果然想对她做点什么,她倒是求之不得的,自他中毒之后身体就虚的厉害,那方面的要求直降为零。
    姜鸢为此十分担心。
    李默伏在她胸口嗅了嗅,却没有别的企图,他叹了口气说:“我完蛋了,被这药害成了太监,只苦了你们两个。”
    “呸,不许胡说八道。张太医说了,你体内的毒素已经肃清,只是仍然虚,待将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张太医早年在东都洛阳太医署当差,是宁州最高明的郎中,他是宁瞻基特意关照来给李默治病的。
    李默道:“郎中的话只能信一半,这毒药真的好厉害,的亏我警醒。”
    姜鸢想说警醒你还喝那酒,但话最终没有说出口,人都已经这样了,抱怨有什么意思。
    二人互相温存了一阵,姜鸢起身走了,去给李默准备汤药。李默又拿起了《太祖北疆纪略》。
    夜幕刚刚降临,宁州北城的忠静候府里便变得异常肃杀起来,自宁瞻基重病以来,这里的颜色就变成了灰黑色,肃杀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笼罩在人心里。
    宁是勤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在大队甲士的护卫下回到东苑自己的书房,书房门外有二十几个督管以上高级管事在等候,这些人被卫士挡在院门外,一步得不靠近小院。
    而仅仅在几天前他们还是被允许进入院子的,在侯见房里喝着茶聊着天等候着被召见。
    复县县令李默发现有人倒卖火枪,飞马赶来宁州报讯,却被人毒倒在刺史府参赞处宁仁功的值房里,这件事震动太大了,忠静候宁瞻基听闻消息后,当时就下令启动一级戒备。
    临大敌时才会启动一级戒备,换言之,宁州现在正处于严酷的战时状态,这个敌人隐藏在暗处,虽然看不见,却依旧凶残无比。
    宁是勤朝窗外看了一眼,眉头皱了一下,出了事提防一下是应该的,但眼下这么弄,是不是有点过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样不好。
    但他也没办法,命令是父亲下的,老人家身体完全垮了,完全靠药吊着,这时候自己哪能忤逆他,让他担心呢。
    “请宁总管。”
    宁是谨说的宁总管是总社总管宁桧,宁桧是宁瞻基的堂弟,论辈分是宁是勤的叔父,执掌总社十年,功勋卓著。
    宁桧年近六旬,长的肥肥胖胖,一脸的和善,他身体不大好,站久了容易腰酸,但为了见宁是谨却在外面站了一刻钟,害的他不停地捶腰。
    宁是谨迎出书房把宁桧扶进来,一面端茶倒水,一面道歉,宁桧扶着拐杖摇摇头笑道:“怪只怪我,偌大年纪了,还恋栈不去,我早就应该让贤给年轻人了。”
    宁是勤将泡好的绿茶送到宁桧手里,说道:“您年纪才多大,我记得六叔只比你小几个月,他老人家不也在盯着。而且生龙活虎呢。”
    宁桧道:“我怎么跟他比,他是武将嘛。”
    宁桧喝了口茶,就说:“我不给你扯闲篇了,你的事多。”就把总社几件最要紧的事说了出来,宁是勤略加思忖,便一一作了回复,杀伐决断,干净利索,绝不含糊搪塞。
    讨了主意后,宁桧准备起身,宁是勤却道:“我有件事要听听四叔的意见。”宁瞻基说的这件事关系十分重大,宁桧皱了皱眉头,说:“容我思虑几天,再给你答复,此事关系十分重大,我的愚见还是以稳妥为上。”
    宁是勤道:“四叔所虑极是,改日我登门请教。”
    送走宁桧,宁是勤点名叫宁是长进来。威、武、雄、壮四兄弟中老四宁壮战死于沙场,当日他新婚未久,膝下无子,三个哥哥商议后,过继老二宁武之子宁杨为子,继承香火。宁杨十四岁杀人,为了活命加入左寺坊,现在是左寺坊的总管,这宁是长则是宁杨的长子,他比宁是勤小六岁,三十出头正当年,他表面职务是长宁县尉,实际是左寺坊的督管,地位仅次于其父宁杨。
    宁杨与宁桧不同,生性倨傲,等闲之事自己从不出面。
    所以左寺坊的日常事务需要请示汇报的,除非极其重大的要事都是宁是长出面。
    宁是勤是他兄长,就不必像对宁桧那么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追查到现在,毒害李默的凶手究竟有眉目了没有?”
    宁是长显然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从容不迫地答道:“经过仔细搜检,在刺史府后园的一口枯井里找到了下毒凶手的尸体。这个人是三个月前进的刺史府,司职杂役。”
    “就这些?”宁是勤显然对这个结论不满意。
    “这个人是从汜水县过来的。”
    宁是勤不说话了。
    汜水县的白家跟宁家的关系日渐恶化,现在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但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看,这件事跟白家并无直接关系,而是南面人所为。”
    “纠缠于这些细节有什么用,我要的是结果,结果。什么人在倒卖火器,什么人从中获利,什么人为了掩盖真相不惜跑到刺史府参赞处去杀人,这些你们调查清楚没有?”
    宁是长道:“初步查明,倒卖火器的是绛县机器局的一个仓管,获利的除了仓管,还有机器局的几个头头,下毒的凶手怀疑就是受这几个人的指使,但目前还没有证据,正在查。”
    宁是勤气得手在颤抖,他很想说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我另外找人查。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在宁州若左寺坊都查不下来的案子又能指望谁呢。
    他因此想到父亲当政时的一大失误就是废了卫府,让左寺坊一家独大,乃至尾大不掉。
    “这件事要抓紧,这简直成了一个笑话,不管是谁,一定要一查到底。”
    说了这句话,宁是勤有一种无力感,父亲把枪杆子看的很重,处心积虑抓军权,却忽略了刀把子的重要,这个恶果他已经品尝过,很苦涩,他发誓一定要尽快解决它。
    宁是长又汇报了几件要紧的事,这才退去。
    宁是勤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宁安书院的总管宁是谨,宁是谨比所有人都聪明,他派了个学生在外面数人头,揣度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通知他来。
    宁是谨是宁家“是”字辈里年纪最大的,比宁是勤大一轮,奔五十的人了。
    宁是勤望着堂兄,笑道:“我找你半天了,你这老家伙怎么才来。”
    宁是谨道:“书院的事千头万绪,麻烦一堆,所以就来晚了点。你找我是为了李默的事?”
    宁是勤道:“怎么办,立功受伤,总得给他个交代吧。”
    宁是谨道:“这小子枪打的不错,对火器十分感兴趣,在复县的表现也马马虎虎,至少没出大纰漏。不如调他去绛县,升掌柜,兼管机器局。让他好好抓抓那些内鬼,我想他一定会很有干劲的。”宁是勤道:“这可是一条不归路啊。”宁是谨面色凝重起来,下了狠心道:“但总要有人站出来,他不去,也得有别人去,我看他挺合适。”
    宁是勤道:“就没有别的人选了?”
    宁是谨摇摇头:“不能用陈家,我也不想用那几家人。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
    宁是勤这才下了决心,道:“那就调他去绛县,绛县是个小县,就让他县令、分司一起干了,当然位份上还是掌柜。把参赞处的督管调到复县去,听说复县的老詹要撩挑子?”
    宁是谨笑了笑:“他老了,不中用了,走了也好。”
    詹邛崃是詹家的一员大将,虽然一直对宁家忠心耿耿,但只要他是詹家人,就总让人心里不平衡,所以宁是谨说的对,走了也好。
    李默在家又歇了三天,忽然小七、林哥儿、孙大牙、文芫都回来了,李默惊道:“你们怎么都回来了,日子不过了吗?”文芫眼睛通红,她是一路哭回来的,不仅为了李默,也是为了她自己,他未能给李默诞下一子半女,没有得到名分,若是李默现在死了对她可是灭顶之灾,除此之外,跟了李默一段时间,李默待她不薄,感情上也舍不得。
    李默道:“我没事的,你去看看夫人吧。”
    就问孙大牙为何回来,孙大牙道:“我们接到参赞处的通知,说你即将调任绛县,叫我们回宁州与你会合。”小七道:“我还以为是有人捣乱,后来还真的有人去复县打前站,我一想你都要走了,我们留着也没啥意思,所以就拽着他俩回来了。”
    李默惊道:“竟有这事,我怎么没得到消息?你们莫不吃人哄了?”
    孙大牙道:“不至于吧,有人会这么无聊?”
    正说着姜鸢过来了,对李默说:“前日二老爷来看你时,是带着你的调令的,说上面让你去绛县当县令。夫人请二老爷宽限几日,二老爷答应了,说让你安心养伤,我们怕你担心就没告诉你。”
    李默道:“胡闹,你们两个天天都想什么呢。”
    于是起身去找宁樱,宁樱正安抚文芫,见李默来问罪,就笑道:“是我叫他们不要说的,你有气冲我来呀。”
    李默不理睬她,叫姜鸢把调令拿出来给他看。
    这才知道真是有这么一回事,便对孙大牙等人说:“你们先歇两天,等我准备好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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